11
11 走的那天他仍舊帶我去吃那家麻辣燙,天氣很冷,店內很熱,人人都求在這寒冬中找尋一片溫暖之地。 “快來快來,都是你愛吃的?!?/br> 他嘶嘶地捧著燙手的碗坐下,推至我面前,手指捏在耳垂上以求暫時的緩解。我樂呵呵地望著他笑,拿起筷子,將湯上一層辣油撥開,最簡單的食物吃在嘴里也猶如山珍海味。 秦景淮半天不動筷,我問他怎么不吃,他說是在南方待了半年口味變淡了,吃辣的總是上火,而且現在不太餓。我哦了一聲,繼續狼吞虎咽,聽他講他在學校里的趣事。 我吃得有些急,被辣椒嗆了兩嗓子,他一邊給我拿紙一邊說道:“你也別光顧著吃啊,也跟我說說你在學校里的事啊?!?/br>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好像還真沒什么可說的,平時電話里不都跟你講過了嘛。我反正是放飛自我了,總感覺咱倆不像是一個專業的?!?/br> “你呀,也多學點習吧,白瞎了那么高的成績?!?/br> 其實我還是挺努力的,但說實在的,我對化學真的是提不起興趣。早知道我們不在一個學校,我也不硬逼著自己讀這專業了。 接著他又聊起他常提到的陳老師,還有宿舍的糗事。我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半天也插不上話。 “桐梧,你知道嗎?”秦景淮湊近我,神秘兮兮地說,“咱們高中那對苦命鴛鴦竟然已經訂婚了,說是等畢業了就結婚?!?/br> “啊,是嗎?”我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也沒回憶起他說的到底是誰,“是誰來著,我有點忘了。你這都是從哪兒聽說的?!?/br> 他翻找出朋友圈,我看著照片上那對男女幸福的笑容,心中五味雜陳。我不知道我是因為別人光明正大的幸福而失落,還是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我的世界里,好像除了秦景淮以外,再沒有旁人。 我初中的時光,是被初綻的愛戀填滿;高中的時光,是被秦景淮的背影籠蓋。就連大學,我也是為他拋棄了自己的原則,又一次降低底線,選擇了我最苦惱的專業不說,還要靠沒有盡頭的思念度日?;剡^頭來細細一想,高中班里六十多個人,我竟有一多半都沒了印象,又忽而驚覺到,這么多年來我每天都在緊追著他的腳步,竟然早已沒有了自我。 多么可怕,我的字典上只寫著秦景淮,已經沒有周桐梧了。 我一口一口吞咽著食物,聽他繼續滔滔不絕地講陳老師。雖然我并不在意陳老師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也不想就此打斷他的興致。我拿著筷子做機械運動,熱湯熏至臉上,落了一層蒸汽,不一會兒湯湯水水就見了底。 我盯著碗底的蘑菇愣了半分鐘,沒有吭聲,默默吃下去之后,起身示意他差不多該走了。 秦景淮就著碗胡亂扒了幾口,收拾包的時候不小心掉了一枚胸針。座椅離桌子有些近,他蹲下去艱難地伸手去夠:“桐梧你先出去吧,我馬上就好?!?/br> 我拿著手機先出了門,外面的風嘯叫著捶打我的神經。我感覺胃里翻山倒海,忍了半天,最后還是扶著樹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秦景淮沖過來幫我拍打著背,著急忙慌的從包里掏出一瓶礦泉水。我狼狽地漱了幾口,過度的用力使我的嗓子像刀割的一樣難受,我眼圈泛著紅,心里想的全是,為什么你總是能看到我不堪的一面。 后續的事情像過山車一樣,我的心臟也在高空中轉了180度,然后狠狠地摔在地面。 一路上秦景淮不斷地問我怎么了,有沒有事,但我嗓子疼得說不出話。到醫院的時候,醫生的盤問再也躲不過去了,我只得老實交代:“那個,我蘑菇過敏。您幫我掛個水吧,不然一會兒我可能就得被抬走了?!?/br> 我一直很害怕看醫生,就是因為醫生們太負責、太熱情,特別是當他嘴里嘟囔著罵我明知道過敏還吃這么多致敏物是不是不想活了的時候,我根本無法反駁。 護士小姐幫我把針扎上,這時我的臉頰已經泛起病態的潮紅,微微腫脹的喉嚨使我呼吸有些困難。我扯了扯毛衣的領子,眼睛望著頭頂的天花板,有些眩暈,想要當身邊的人不存在。 “對不起?!鼻鼐盎聪却蚱屏似届o,“都是我不好,我忘了你不吃這個……”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你怎么會忘呢?”我沒有力氣與他爭辯,“我說咱倆在一起吃了六年的飯也不為過吧,秦景淮?你怎么可能會忘呢?” 他沒有回答,手肘支在膝蓋上,指尖撐起額頭。 過了半晌,他轉過頭來看我:“桐梧,即便是我的失誤,你也不該……你也不用這么對待自己吧,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你想嚇死我嗎?” 我面無表情,藥效起的很快,我甚至懷疑里面有鎮定劑,因為我冷靜得有些反常。 我沒有得到回答,亦沒有回答他。我只是問他,是誰。 愛吃的是誰,你愛的是誰。 這不是過失,而是欺瞞,我并不是在拿命和他開玩笑。又或者我冤枉了人,他只不過是想找一個更恰當的機會,對我一擊斃命罷了。 怪只怪他的破綻太大。 他低頭緘口不語,半晌出聲,帶著我摸不透的隔閡:你聽我說。 是對事實赤裸裸的陳述,而不是解釋。他平靜的殘忍,我如墜冰窖,心如刀割。 針頭拔掉的時候,我仿佛看到秦景淮把我栽下的樹攔腰砍斷,只不過從傷口處流出的不是樹苗的眼淚,而是一枝脆弱枝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