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完結章
在顧漫33歲生日當天,林書鈺走了,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顧漫的世界。 在這個顧漫萬萬想不到的日子,在顧漫以為兩人同樣深愛著彼此的時候。 起初林書鈺不見了的時候,顧漫極度擔憂,以為林書鈺被人綁架了。 她心急如焚,腦神經極度緊繃,如果這個時候有電話打進來,她一定會撲上去,接通電話,啞著嗓音說到愿意用一切換取林書鈺的平安。 公司、股票、動產、不動產,她全都可以拱手相讓。 沒有了林書鈺,這些東西又有什么意義? 直到女傭在垃圾桶找到了林書鈺扔掉的戒指,直到別墅轉角攝像頭拍到林書鈺離去的背影。 這枚鉑金戒指,簡約但卻足夠獨一無二,是顧漫親手設計的。 顧漫捏著這枚與自己左手無名指一模一樣的戒指,指腹摩挲著戒指內環微微凹陷的痕跡。 那是兩人姓氏的開頭字母。 戒指沾上垃圾桶里的污穢,那污穢自然也蹭到了顧漫手上,像是果汁又像是某種果醬。 但她卻像感受不到手上的這污穢似的,定定地捏著這枚戒指,看得失神。 慶幸的是林書鈺沒有被人綁架,她不會有生命危險,但不幸的是,林書鈺的離開,是對顧漫的重創。。 顧漫盯著這枚冰冷的戒指,陷入了某種恍惚。 一年多的時間,林書鈺演了一年多的深情戲碼,簡直讓人不敢置信, 腦海中不斷閃現林書鈺離開的決絕背影,顧漫心如刀割。 ...... ...... 顛簸的渡輪,吵鬧的客車,搭乘的全是不需要身份證的交通工具,林書鈺的目的地很明確,位于西南的某個貧困地區。 這個地方是林書鈺中大學期間在食堂吃飯時,抬頭往墻上正在播報新聞的屏幕上看了一眼,當時正在播放的就是對這個貧困地區的介紹。 沒想到無意間的一瞥,竟成為自己的最終歸宿。 過去認識的人,林書鈺一個都不敢聯系,為了逃出來,她在顧漫身邊演了近兩年的戲,她不敢賭。 舟車勞頓,風塵仆仆。 林書鈺來到這個地方的第一時間便去了當地的學校,雖然早已有了心理建設,但看到學校破敗的模樣還是忍不住皺了眉頭。 她找到校長,是一位滄桑但眼里含光的老教先生,林書鈺向他說明自己的來意,表示希望能夠在這里教孩子們學習,只要能提供食宿,工資看著給都行。 這間學校的老師湊不出一個整數,因為太貧困,沒有老師愿意留在這個地方,就連支教也沒有大學生愿意過來。 聽到林書鈺這樣說,老校長自是十分樂意,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高原地區晝夜溫差大,林書鈺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能適應這里的氣候、生活。 這里條件艱苦,宿舍的墻壁是黃泥磚砌成的,采光差,即使是正午,屋內也總是昏昏暗暗的。 沒有熱水器,洗澡要燒水,洗澡的地方是一個十分簡陋的隔間,沒有門,只拿了一整塊碎花布擋著,每次洗澡,林書鈺都會跟學校另一位年紀較大的女老師結伴而去,一個人在里面洗,另一個人就在外面守著。 林書鈺在這所初中當老師,數學、物理、英語...... 只要有需要,林書鈺什么都教,她就是全科教師。 孩子們的臉蛋被高原強烈的紫外線曬得黝黑,兩頰生出兩團高原紅,眼睛很亮,笑容很是真誠。 他們黑亮的眼睛里閃著渴求知識的光。 每當林書鈺生出顧漫已經放棄找她的念頭,而自己可以出去重新做回研究的時候,看到他們亮晶晶的眼睛,林書鈺都于心不忍。 在這里,林書鈺一教就是三年。 一個暴雨的夜晚,林書鈺伏案批改學生們的作業,她時不時往黑黢黢的窗外望去,滂沱大雨,雷電交加,這是林書鈺來這里三年間見過的最大的一場雨,密集的雨砸在地上發出的聲響震耳欲聾。 左手托著下顎,右手握著紅筆,林書鈺察覺到自己右眼眼皮正慌亂地跳動著,她閉著眼,摸了摸正跳動著的眼皮,不知怎得,那雨點敲得竟覺得有些心慌。 仿佛驗證了什么似的,緊鎖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一陣夾雜著濕潤水汽的寒風驟然卷席而來。 皮膚上的毛孔被這潮濕的水汽舔舐著,紛紛站立了起來。 林書鈺急忙睜開眼,被嚇得一個激靈。 待看清來人時,慌亂的心竟反倒是慢慢平靜了下來。 恐懼源于未知,被顧漫找到的場景,無數次在夢中出現,每一次林書鈺都會在極度的恐懼害怕中被驚醒,但當這一現實真正出現在眼前時,除了一開始驚慌,林書鈺現在是足夠地冷靜。 渾身濕透的顧漫身上泛著雨水的寒氣,她的眼睛通紅,死死地盯著林書鈺——這個她又愛又恨的女人,泛著青白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林 書 鈺 ” 一字一音,這三個字鄭重地落在地上,這個她三年在無數個深夜反復咀嚼的名字,這個她深深刻進記憶中的名字,此時說出口了反倒是聽得不真切了,好似在說一個從未說過的陌生名字。 林書鈺目光平靜,神色鎮定,與渾身正在滴水的狼狽的顧漫截然相反,她的冷靜似乎是超脫世俗的坦蕩、坦然。 冰冷的手指突然彈了彈,在林書鈺的目光下,顧漫心中突然升起一種根林書鈺比自己是如此污穢丑陋的感覺。 但很快,她的這種感覺被一種更深沉、更厚重的情感所取代。 刀削斧鑿一般深刻立體的臉逐漸變得扭曲,多少情緒此刻在她腦海中翻轉,她咬牙切齒地說到,“有時候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喝你的血,把你的rou撕咬成一塊一塊的?!?/br> 她說話時聲音帶著喘,仿佛她的話語變成了現實,她正撕開林書鈺的皮rou。 林書鈺冷笑了一聲,覺得顧漫這個人簡直荒謬。 壓抑了這么多年的情緒突然爆發,林書鈺整個人都變得尖銳了起來。 “你還是人嗎?我高三那年,你對我做了多少令人發指的事情?之后你糾纏了我十多年,最后你囚禁我,你做出這樣的行為,跟畜生又有什么區別? “顧漫,我也是人吶,你這樣對待我,夜里能睡得著嗎?” 聲音很輕,但卻振聾發聵。 林書鈺的聲音像是變成了實質的推力,往顧漫身上一推,顧漫被推得往后退了一小步,本就泛白的面色變得愈發蒼白。 看到顧漫的臉色的變化,林書鈺心中突然燃氣一股報復的快感。 “你有沒有存在哪一個瞬間,是真的能站在我的角度上思考我的處境的?” 話說出口后,林書鈺發出一聲嘲諷的冷笑。 “真正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喝你的血,把你的rou撕咬成一塊一塊的...” “這個人應該是我吧?!?/br> “顧漫,你怎么還倒打一耙呢?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啊,你有什么臉憎恨我呢?!?/br> 每個字都像尖刀一般落在顧漫身上,顧漫被傷得體無完膚。 “跟你這種人,我沒什么好說的?!?/br> “你帶不走我的,顧漫?!?/br> 林書鈺搖著頭說到,“如果你還要囚禁我的話,也行,反正我也斗不過你不是嗎?但我總會找到辦法自殺的,不過一個極力尋死的人要想找到尋死的法子應該不會難的,對嗎?” “你非要這樣嗎?” 顧漫的目光突然變得哀傷了起來,她的身體在寒氣的侵襲下已經冰冷僵硬不能動彈了。 “我非要這樣?顧漫,這都是你逼我的,是如果你非要這樣,那我寧愿去死?!?/br> 說話間,林書鈺的情緒陡然激動了起來,她的眼球瞪圓,微微突出,上面還布著幾條細細的血絲。 臉上的肌rou走向不受控制,林書鈺那犢羊般純凈無害的臉龐變得有些猙獰,她是恨不得撲到顧漫身上,生生咬下她一塊rou,才能解這么多年來壓積在心底的仇恨。 說完后,她的臉又恢復了平靜。 蒼白的燈光照射在她臉上,她的臉有種平靜到有終不真切的恍惚,仿佛她對這世間真的沒有任何牽掛,死神隨時都可以輕易地將她的生命帶走。 顧漫頓時慌神了,她往前邁了一步,但意識到什么之后又將那只腳縮了回去,兩片唇瓣打著顫,嘴唇哆嗦了好一陣之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 “我走,林書鈺我走,你他媽好好活著,別他媽因為我這么一個爛人去死?!?/br> 顧漫身體太僵硬,但她轉身走得又太急,膝蓋狠狠磕在門框上,發出好大一聲響。 聲音大到林書鈺眼皮跳了跳,但卻始終沒有抬眼看一眼狼狽離開的顧漫。 顧漫來到這兒是為了將林書鈺帶走的,但沒曾想過,最后是這樣的結局。 這是這么多年以來,顧漫第一次聽林書鈺說這些,每一句都是對她的控訴、憎恨。 顧漫也知道自己過去對林書鈺所做的種種的傷害,但要顧漫徹底放手,她沒辦法做到。 于是,在西南地區的這所初中,常常能看到顧漫的身影,修葺校園,修路,招商引資,她甚至上了為脫貧事業做出重大貢獻人物。 記者采訪問她為什么這樣做,顧漫回答因為她的愛人在這個地方。 記者驚嘆問她的愛人是誰,能成為她的所愛之人一定是莫大的幸運。 顧漫只是搖搖頭,沒說什么。 顧漫就這樣在林書鈺的身邊,知道能在哪個地方可以找到她就很滿足了。 而林書鈺最終還是回到了研究院,對于顧漫的存在,她視而不見,只是潛心研究。 林書鈺在六十歲的時候死于肺癌,她在病床上最后的那段時間,一直是顧漫陪著的。 在她死后的第二天,同樣已經老去的顧漫和她躺在一張床上,十指交口,床周圍澆了一圈的汽油,打火機”?!钡匾宦暣蜷_,落在地板上,點燃了汽油。 顧漫注視著林書鈺的臉,試圖將她深深地深深地印在記憶里。 她撫摸著林書鈺布滿了皺紋的臉頰,聲音是年老后的嘶啞。 “我的愛?!?/br> 她們兩人最后在熊熊的烈焰中走向永恒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