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結束，考場陸陸續續有學生走出來，被家長迎上來接走。接著是一群人擠做一堆，勾肩搭背，吵吵鬧鬧地出現在顧漫的視線范圍。

    顧漫耐心地看著大門的位置，視線掃過每一個走出來的考生的臉。

    半個小時過去了，依舊沒有看到林書鈺的身影。

    林書鈺今天沒帶手機，顧漫沒法給她打電話。

    她坐不住了，推開車門，長腿跨了出去。

    “唉，同學，要關門了！”

    保安從崗亭的小窗里探出頭來，朝從面前跑過去的顧漫扯著嗓子喊到。

    “還有考生在里面沒有出來，我進去找她，很快就出來?！?/br>
    顧漫跑得快，在說話當頭就已經跑出去好遠一段距離了，后面那一句傳到保安耳朵已經很難辨認出她說了些什么了。

    她四肢修長矯健，跑起來輕快得像一頭鹿，寒風穿過她每一根紅發發絲。

    她”噔噔蹬”跑到林書鈺的考場，上鎖了，朝窗戶望進去，空的。

    “林——書——鈺”

    一整棟教學樓空蕩蕩的，回蕩著她焦急的聲音。

    她又”噔噔蹬”跑下樓梯，在周圍喊著林書鈺的名字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她。

    額頭、后背濡濕一片，顧漫喘著氣，呼氣一片白茫茫的霧氣，胸口的位置像是燒了一把火，灼得連呼吸都是陣痛。

    眼睛被寒風吹得干澀不堪，只能瞇著眼，環顧著眼前走過一遍的場景，陌生又熟悉。

    最終，她在一棵粗壯的樹干后看到了林書鈺瘦弱的背影。

    高懸于心口的巨石終于落下，顧漫松了一口氣，想扯嘴角做出個表情卻發現臉上的肌rou僵硬不能動，只能作罷。

    她一步步朝林書鈺走去，滿心滿眼只有那個單薄的身影。

    林書鈺像一座雕像，端正地坐在長椅上，雙手放在雙腿上，低垂著眼瞼，唇角抿直成一條直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是在想昨天的事？抑或是在思考競賽的題目？

    顧漫說不準。

    蹲在林書鈺跟前，手心覆上她冰冷的手背，緊緊攥著，試圖將自己手上的溫度傳遞給她，驅逐覆在她手背上的寒冷。

    她仰著一張因奔跑而染上濕潤紅潮的臉，濃稠艷麗，是與周圍黯淡灰敗冬景截然不同的鮮活。

    深邃的雙眸只映著林書鈺蒼白的犢羊臉，含著一束柔光，深情地將對方望進眼里。

    顧漫又嘗試扯了扯嘴角，這次她成功了，濃稠艷麗的臉上是一朵小心翼翼的笑。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這副模樣。

    單膝跪在人跟前，仰著臉，小心翼翼的模樣有多卑微，分明是低到塵埃里，還要開出花來，求著面前這人看上一眼。

    “考完試了，跟我回去好嗎？”

    她沒有問林書鈺明明聽到了她喊她的聲音，為什么不回應。

    而是以這樣一個低下的姿態讓林書鈺跟她回去。

    林書鈺掀起眼皮，只是掃了顧漫一眼，又將視線垂下去了。

    林書鈺踏出考場的那一刻，高度集中的注意力瞬間退散，腦子一片空白，有瞬間的恍惚，她只想找個地方坐坐。

    把昨天的記憶翻出來，以遙遠的旁觀者的姿態重新審視這段經歷。

    林書鈺發現自己的心臟沒昨晚那么痛了，腦袋里也不盡是全然逃避的態度了。

    只是覺得很惡心，雞皮疙瘩一陣一陣地泛起來。

    ......　　......

    顧漫每每欲言又止，而且又害怕傷害她的態度，讓林書鈺覺得很是莫名其妙，甚至覺得十分可笑。

    直到顧漫半蹲半跪地握著她的手，觀察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到。

    “想跟心理醫生聊聊嗎？”

    林書鈺斬釘截鐵，毫不猶豫，甚至連個眼神都沒有給顧漫，直接說到。

    “不需要?！?/br>
    扯了嘴角，擠出笑來，“好，那就先不去?！?/br>
    林書鈺懶得理顧漫，但顧漫一天往她教室跑個七八趟，噓寒問暖，把她煩得不行。

    顧漫認為的關心在林書鈺眼中不過是惺惺作態罷了。

    晚上回去的時候，林書鈺是被顧漫牽著手上電梯，進玄關。

    然后顧漫還打算給她解圍巾，脫外套，像是照顧不能自理的病人。

    林書鈺忍無可忍，拍開顧漫的手，往后退了半步。

    擰著眉，聲音帶著幾分嚴厲。

    “顧漫，你這是在做什么？”

    顧漫臉上的表情還維持著，她剛張了嘴要說話，可卻被林書鈺出聲打斷。

    “你這樣惺惺作態又是做給誰看？你對我學習生活的打擾還不夠多嗎？”

    顧漫臉上的表情維持不下去了，不可置信、難堪從她眼底涌出來。

    原來她對她的關心、擔憂在林書鈺眼里只是惺惺作態。

    心臟被一刀刀凌遲著，滿目的鮮紅，顧漫甚至能夠在咽喉鼻腔中嘗到、嗅到血腥味。

    “我只是擔心你...”

    她伸了手要去碰林書鈺的手背，卻被林書鈺毫不留情地甩開了手。

    林書鈺冷冷地笑了笑，在頂燈籠罩下的她是絕對的冷酷。

    形狀優美的唇瓣微張，上唇中央的唇珠很是可愛，但顧漫突然想掉頭跑開，她知道即將從那張飽滿好親的唇瓣說出來的話，足以令她遍體鱗傷。

    可是她的腳底像是生了根，牢牢扒住地面，根本移不開腳步。

    “你和他們的行為有任何區別嗎？”

    “他們對我造成的傷害，有你的一半多么？”

    林書鈺定定看著顧漫，一字一頓地說到，她臉上淡淡的笑下掩藏著深刻的殘酷。

    “顧漫，你還不明白嗎？還是在假裝不明白？”

    驚詫，愕然，不可置信，無數情緒在顧漫眉眼間流轉，她臉上的表情再也掛不住了。

    “不...書鈺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

    林書鈺打斷顧漫的話，她的心比磐石還要堅硬，比冰川還要冰冷。

    “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對我有一絲憐憫與同情的話，就把你之前拍的視頻刪了吧?！?/br>
    林書鈺的話狠狠砸在顧漫心頭，”視頻”兩個字落在地上，那些惡劣的，殘虐的做法被這兩個字喚醒。

    想起對林書鈺的所作所為，那是顧漫極力想要掩蓋，用盡一切彌補的丑陋真相被徹底揭開。

    顧漫臉色瞬間沒了血色，一貫殷紅的唇泛著青白色。

    她想做出什么來補救，慌忙地從衣兜里掏出手機，塞進林書鈺手里。

    “密碼是957421，圖片視頻全在相冊的私密圖集里?！?/br>
    林書鈺低垂了眼睫，手機屏幕淡藍色的光映射在她臉上，機械而冰冷。

    蔥段般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流暢地點著，輸入私密圖集密碼，點擊全選，在刪除時看見”選中照片將從歡太云和手機中刪除，不可恢復”，松了口氣，指尖落在”刪除”按鍵時，竟有些顫抖。

    刪除需要一點時間，林書鈺耐心地等待著，她面上的表情依舊淡定冷漠，只有顫抖的指尖出賣了她內心的激動。

    一秒，兩秒，三秒...

    清空。

    林書鈺不放心，退出來又點到”最近刪除”里，在里面沒有看到那些圖片視頻時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控制不住地痙攣著，嘴唇也顫抖著，顧漫舔著干燥的下唇，看見林書鈺刪完后按熄屏幕才小心翼翼開口。

    “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什么我們？重新開始？”

    林書鈺少見地發出一聲冷哼，將手機丟在顧漫胸口上，也不管堅硬的手機砸在僅著一件單薄針織衫的人身上到底疼不疼，只是冷著眼嘲諷地說到。

    “我們的關系不就是強迫關系嗎？你要重新開始？”

    “不過如果你此刻對我實施強暴行為，你覺得我能反抗得了嗎？”

    “不，我不會......”

    漆黑瞳孔驟然緊縮，震顫著，顧漫臉上哪還有傲慢，不可一世的痕跡？

    分明是一副即將奔潰的哭喪臉。

    “就這樣吧，之前你對我做過的那些，我也不能夠將你怎么樣，之后只求你大發慈悲放過我?！?/br>
    林書鈺冷然地扯了扯唇角，睨了顧漫一眼，提了書包，轉身就要走。

    衣袖被后方傳來的拉力攥緊。

    “不，你別走?！?/br>
    林書鈺回頭，沒有甩開顧漫的手，只是看著她，眼神很淡，初雪般落在掌心就化了。

    “顧漫，你還要強jian我嗎？”

    她的聲音很輕，說出去就飄散消逝掉了，不留一點痕跡。

    顧漫睜大雙眼，沒有一點血色的口微張著，手上的力道慢慢松開了。

    林書鈺走了。

    門大開，空蕩蕩的走廊，光滑的瓷磚地板光可鑒人。

    顧漫虛脫般滑落在地，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她從未像今天一般覺得自己錯得這樣徹底，最讓她痛心的是，自己對林書鈺的傷害，那樣一個冰雪般純凈無暇美好的女孩，她都對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