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咖喱
下班后我沒有一如既往地以最快速度回家,而是在回家路上徘徊來、徘徊去,恨不得今天就露宿街頭了。是,我承認,我就是怕。許叁高二那年不辭而別,再也沒回來過。而我高考失利,那段時間是我最崩潰的時候。握著筆也不知道寫什么,打開手機就是給許叁打電話、發短信——都石沉大海。 多少個夢里,回到家時可愛的少年已經坐在沙發上,笑著撲上來,帶著我滾到地上。熾熱香甜的吻落在唇上,我擁抱他溫軟的身體,然而醒來時卻只剩一床冰涼。 說來諷刺,沒能去成我想去的學校,我于是隨便報了個大學混出了文憑。畢業后進入了現在這家三流公司,反倒成了我口中千萬不希望許叁成為的混日子的那類人。 終于我還是走完了不長不短的下班路,站在我家那棟破舊的老公寓門前猶豫。即使我的后脖子還疼著,我依然怕許景川回來找我是個過于真實的夢;我怕我推開門時許景川已經不見,等著我的還是那冰冷的屋子。 或許我潛意識還是希望他能留下的,即使我早上讓他快點走。所以在我看到屋內沒點燈時,才會這么失望。我后悔極了,早知道我就不瞎轉悠了,還能給自己準備個晚餐啥的?,F在好了,人沒了,飯也沒得吃。 我把公文包放到沙發上,撲通一聲栽進地毯里。我把外套脫了隨手一扔,干脆毫無形象地滾來滾去。滾了一會兒,我長舒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然后我就看到有個人站在門口。 “誰!”我嚇了一跳,連忙爬起來。許景川那雙沉寂中帶了點無語的眼睛就和我對視上了,我能從他的神情中看出鄙夷,就差直接跟我說“你發什么神經呢”了。 “你發什么神經呢?”許景川說。 我眨了眨眼:“哎,給我猜中了還?!?/br> “什么猜中不猜中的?!痹S景川把門一鎖,手上拎著倆大塑料袋嘩啦嘩啦地走進廚房,跟在自己家似的一點都不客氣。塑料袋里頭似乎是食材和飲料,他把rou啊蔬菜的往冰箱里塞得亂七八糟的,然后給自己倒了杯可樂。他以前就愛喝可樂,不健康,我一直不讓他喝,他就纏著我親親抱抱,撒嬌求我給他買。 “看我干什么?”回過神來許景川已經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低著頭俯視我。 “沒,沒看你?!蔽义e開視線,捏了捏自己的褲管,“我看冰箱呢?!?/br> “嗤,無聊?!辈恢獮楹?,我覺得許景川聽上去有些生氣。也不知道我剛才的回答怎么就惹著他了,他一轉身回到廚房,門用力一關就把我隔絕在外。 我好歹是屋主,回臥室也不是,呆在客廳也怪尷尬的。去廚房更不可能,許景川那副模樣明顯是讓我快滾,我才不要去自討沒趣。我打開電視打算看會兒走進科學,以緩解現在的尷尬氛圍??芍鞒秩诉€沒說幾個字呢,廚房里就傳來一聲悶哼。 我耳朵一直豎著,聽到這聲后立馬跳了起來,也顧不得許景川心情咋樣了就把門推開:“你沒事兒吧?” 只見許景川捂著手,鮮紅的血液滴里搭拉地流了滿手,連衣袖都被血染紅了一角。他瞪著我,沒好氣地又要趕我走:“你出去?!?/br> 我能聽他的嗎?他沒好氣我更沒好氣,出去拿了個醫藥箱就回來,拉著他按到餐桌椅子上:“這是我家,我說的算!”我語氣硬,他似乎是被我氣到了還想說什么,被我一眼又瞪了回去,“包扎好了你想怎么罵怎么罵,現在給我安停下來!” 許景川懨懨地伸出手,纖細修長的手指就像玉一樣滑嫩,就顯得上面那個口子更加猙獰。 所幸傷口并不深,我拿酒精給他消毒,許景川期間一直疼得吸氣。我就捧著他的手給他吹了吹,溫熱的氣息鋪灑在他手指上,于是我倆都愣住了。 我并非故意這么做,小時候他磕碰著了我就是這么給他吹吹,說吹了就不疼了?,F在看他疼,我又習慣性這么做,完全忘了他已經長大了。我趁他還沒反應過來,趕緊幾圈紗布纏好,為了掩蓋心虛大聲咳嗽幾記,逃也似的溜進了廚房。 關了門口我怕他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會跟進來,大喊了句:“你受傷了別亂動,晚飯我來做!”他沒回答我,我就當他答應了。 說來還不知道他買了什么,我打開冰箱看了會兒,干脆決定做咖喱。許景川小時候喜歡吃這個,每次做都能添兩碗飯,我還開過玩笑說他吃這么多,把家里都吃窮了。結果下次做咖喱,他可憐巴巴地吃了一碗飯就不吃了,還是我和鳶兒給他哄了半天才肯吃飯。 也不知道他口味變沒變。 去腥牛rou煮上半小時后,將切成塊狀的土豆下入鍋中。焦黃的咖喱塊融入水里,慢慢變成鹵狀的湯汁,濃郁的咖喱味撲面而來。我也好久沒吃咖喱了,頓時饞蟲大起,肚子咕嚕嚕直叫。 “咖喱?”廚房的門不知何時被推開,許景川靠在門口。不知是不是因為廚房里起了霧的緣故,他的臉看上去柔和了不少,臉表情都是溫柔懵懂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我的思緒一下子被勾回了高中時,以至于忘記回他的話。 “你在想什么?”許景川不悅地在我面前揮了揮手,腦袋從我肩膀上伸過去聞了聞,“好香?!?/br> 媽的,好香的是你!我在心里罵得太狠,以至于我的心撲通撲通亂跳。我只希望他快點離我遠點,別發現我偷偷在這意yin他。等等,香味? 許景川如我所愿地退開了些,我看到他身上換套衣服。白色合身的長褲配上黑色高領毛衣,外頭罩了件單薄的灰色大衣,是那種穿著出門就活不過這個冬天的衣服,剛才他回來的時候我沒看清是不是手凍紅了。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上有香水味,女人用的那種甜膩膩的香水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