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自縊(下)
二二八、自縊(下) 這種秘藥極為珍貴,他們也只在大祭的時候才見過大巫拿出來使用,是一種可使在場的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的所有人都能去偽見真的神賜之物,想然而現在侍衛們只是一個審問就動用這般珍稀之物,老練如邑相都忍不住動容偷瞄了江王與樂正如夫人一眼。 這只老狐貍心下嘆息:恐怕陛下之怒,怒到他們所有人都無法想像的地步了,否則哪個男人會不顧一切不管真假,硬讓自己的兒子給自己坐實一個yin穢后宮的罪名? 想到這里,邑相突然悚然一驚。 是他想岔了,姬武能得到大巫的承認與幫助,不可能是這么沒腦子的蠻夫,自己也不可能將家族興亡壓在那樣一個人身上。 這么一想,邑相的眼神又變得非常微妙,微妙中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無語,以及恍然。 再看姬參,江王似乎面有不解,但相對還是很鎮定,但邑相卻并沒有錯過他微微抖動的大袖,以及眼里閃過的一絲驚恐。 秘藥飄起一縷輕煙,這煙很快散開,如同一面大網輕輕散在空氣里,所有人都聞到了清清雅雅的香。每個人都覺得從頭到腳開始輕松舒適,精神起來。 侍衛開始從前方問話,第一個是二公主。 還不懂世間禮規人心難測的二公主歪頭,極是天真的在侍衛問及江王及如夫人見面的事時,天真又可愛的說:“不知道是不是三皇兄。有晚夜半起身發現如夫人不在,吾便去找了,看到如夫人同人站在園子一角,太黑了,有些害怕便喊如夫人,如夫人便領我回殿了,只是囑吾看花了眼,她并未與他人在一起,然后便哄吾睡了?!?/br> 姬參與樂正的臉色更加慘白,甚至隱隱發青。 黑甲侍衛顯然不受秘藥控制,繼續審問另外一人。 每個人開始還只震驚二公主的童言,但接下來,隨著每個人被問的人臉上控制不住的恐懼與他們吐露出來的奇奇怪怪的內心的隱秘,便都再也端正不住了。 樂正不由得眼神偷看了姬參一次又一次,而當黑甲衛站到她面前時,樂正閉上了眼睛。 纖細的女子穿著白衣裙,一頭烏發只垂在背后用細帶綰著,看上去脆弱得仿佛隨時要倒下般。 ********************************************* 樂正并不知這煙霧是什么,但聽到二公主的言語,心下便有種強烈的不安。 她死死的指尖都扣進了rou里想保持清醒,但真當侍衛問話,她便聽到自己不由自主的不顧自己的意愿吐露出她想隱藏的真實。 像是樂正與江王見過幾次面,因為什么原因見面,包括謝禮、對話,見面時是什么時候,在哪里,有幾個侍者或只他二人等等等等,原原本本,清清楚楚。 隨著樂正的音落,姬參及于淳謙等人微微松了口氣。 要說江王與樂正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倒也不算有,不過是因為二公主一事,兩人有了感恩為開頭的認識、交談,至于出格的,大概就是江王晚上睡不著自動巡視遇上了同樣滿懷心事出了殿到園子里賞花觀星的樂正。 宮規在桓帝時并不嚴格,到了姬武登基才嚴禁宮廷前后分開,與其說是分成前后,實際上是把后宮內廷禁圈起來,就是自己的兒子,也只是小時候與母親生活在一起,到了八到十歲的時候便給遷到了前后宮殿之間的皇子居所,這與姬武無比厭惡桓帝沉迷美色道德低下不無關系。 邑相與于淳謙是深得姬武信任的左臂右膀,因此對于姬武這個喜惡是有所了解的,故而在聽到這個消息時才大為震驚,聽到二人并無越線行為,好歹松了口氣。 但事實證明,兩人放心得早了點。 黑甲衛并不因為當事人的交待就讓這個審問結束,而是繼續一個接一個盤問下去。 侍者們再沒有其他不對勁的吐真,但這邊還差幾人沒盤問時,有侍衛進來,直稟邑相等人,有巡視的宮廷侍衛被江王的人偷偷殺害取而代之。 這個叫陳歲的假侍衛,正是江王晚上睡不著自動巡視的那晚的在職侍衛之一。 聞言,樂正剛恢復一絲血色的臉龐又迅速慘白下去。 她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姬參。 大熱的天里,姬參穿著比他人要厚實,兩層的白色與紫色大袖灑灑落落,單薄的身子仿佛周身縈繞著一股孤寂,也稱得姬參英挺的眉眼有種特別的氣質。 他似乎感受到樂正的眼神,低垂的眼瞼緩緩抬視起來,沖樂正微微樂出一抹蒼白又似乎略帶惡意的笑。 這抹笑很快就收斂,讓樂正以為看到的不過是自己的錯覺,卻仍讓樂正渾身一冷。 他在利用她。 這個英俊的少年,根本不是什么好心為二公主出頭,而是借由此事認識她,想要利用她。 利用她什么呢?利用她做掩護在后宮替代人手?利用她誘她喜歡上他,給那個暴君一樣的帝王心頭扎刺? 樂正幾乎無法直視姬參。 她心底,是確實對江王有那樣一絲好感的。 這個諾大無比的宮廷,如同一個巨大的看不到邊際的牢籠,在樂正入宮的那天開始就將她死死困在其中。 沒有可以說話的朋友,不能踏出一步的宮門,唯一能做的,是聽從武帝的召喚,在他需要的時候去充當泄火的工具,更讓樂正痛苦的,不是暴力的性事,而是像條狗一樣被扒光、被侍衛人上上下下從頭到腳檢查了才送到武帝面前。 完全沒有為人的尊嚴,所謂的如夫人,其實連奴隸都不如。而她,完全不能反抗,一日一日的絕望,卻又一直抱著一絲期待想活著。 姬參的出現,仿佛黑暗的夜里那一絲微弱的燭光。 這個少年,英俊貴氣,又那般的溫文有禮,輕聲細語,在她最求助無門的時候,出現得那般好。 樂正閉上眼。 隨后仿佛隔著云端般聽到邑相等人下令徹查,聽到紛亂的腳步聲,她像被扯線的木偶一般被人扶著進了殿去。 樂正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腦子里只不停的回憶起自己的小時候。 嚴厲的父親母親;嚴格的教育老嫗不停翕動的嘴唇;抽打在自己手板心上的痛腫;不停的反復著綁著木板端正坐姿,走動的距離與環佩不能撞擊發出聲響;端茶遞水時的姿態動作高低緩慢;念書說話時聲音的高低與速度;刺繡時針扎在指尖的疼痛;書寫時懸腕的重量;哭泣著哀求母親不要送自己入宮時的不安彷徨;在宮廷日復一日的痛苦絕望;姬參溫柔的微笑;少年輕聲細雨般的安慰;二十多年來自己首次的憶著一個人而心生甜蜜向往…… 一切都是假的。 她什么也沒有過,有的,只是被人安排,被人玩弄而已,她的人生,一切都只是她的想像與笑話…… 也不知坐到了什么時候,樂正慢慢的回過神來,回顧著燭光搖曳里大而空曠得像要把人吞噬掉的金壁堂皇的大殿。 她笑了起來,緩步走到寢殿中,看著寢臺上閃動著微光的帛衾,拿起來抬頭看向室門上方的雕花空格處,又移眼到室內的置瓶幾臺上。 這個出身就被嬌養貴育的美麗女子第一次做了人生中的勞力活動,將這張幾臺費力的拖到了室門的近處,然后拿著帛衾笨拙的套進了雕花空格里打了結,自己緩慢又堅定的將纖細的脖子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