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肅清（下）

    他這兩位外甥當年確實受苦甚重，酷吏殘暴手段也不少，可他總相信他心底還留有一絲底限，也因著為妹報仇的心思，舉族重返名利官場幫助外甥登位，可眼下，這樣的刑罰政令，簡直令人發指！

    他不由上前：“陛下！”

    姬霆一抬手，面上的笑極是真誠：“大司馬可是受傷了，快請大司馬下去休息，催催太醫，速來與大司馬診問?！?/br>
    兩個將軍上前作了個請，于淳謙立于原地仰頭看著自己教導出來的外甥。

    龍椅上的，已經不是曾經傷痕累累性命危在旦夕的那個稚嫩孩子了，他已經長大，強大并且狠毒，心機深沉且多疑自大，他再聽不進別人的言語，權力集中的抓緊在手里狂妄霸道，這天下，還有誰能制住他?

    沒有人！

    想到這里，大司馬心底泛上一片冰涼，轉身大步隨禁衛離開。

    姬莊與姬參縮在一角。

    姬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想沖出去懇求父皇收回成命，懇求父皇放過他心儀的瑤山仙子，然而隨著武帝冰冷如刀的一掃，姬莊渾身的骨血就像凍住了，凍得他直哆嗦，凍得他根本邁不出自己的腿。

    姬霆饒有興趣的看著自己另外兩個兒子。

    姬參受了嚇，臉色慘白如紙搖搖欲墜，姬莊嚇得發抖，臉色發青，嘴皮子嚅動著似乎想說什么，甚至看向自己的眼里有乞盼的光。

    姬霆當然知道兒子的想法，他踩著還未干的新鮮的血液與尸體慢慢走到姬莊面前。

    在姬莊的眼里，強健的父親就像踏血與尸而來的惡魔，他那尖銳又可怕的眼神像是把自己扎了個透穿看得明明白白。

    姬莊下意識屏住了氣息，腦袋甚至有一瞬間的空白。然而姬霆并無心逗弄兒子，邁著大步從兒子身邊擦身而過，當他兩個是空氣般，對著自己的心腹將領詢問：“肅宮如何?”

    一位將領回話：“正在排查?！?/br>
    姬霆急步走得很快，長長大大的披風拂過地面，帶起一溜血色：“兩王府上俱都清查，給朕把京城都翻過來?！?/br>
    百官聽到這話俱都瞪大了眼睛。他們想到自己的府上還被在井水里、廚房的缸里下了毒藥，幾位大臣對視一眼，終于有人忍不住上前攔住姬霆快要走到殿門口的步子。

    “陛下……”

    他話未出口，就叫姬霆抬手攔下了。

    “諸愛卿勿用擔心，西征大軍今早已至城門，隨軍的幾位神醫正挨家挨戶清理毒物?！?/br>
    他說完就走，百官松了一口大氣，等內侍們無聲的走進來清理大殿，這才反應過來竟還呆在死尸與鮮血當中，當下不少人臉色變青變白，捂住嘴爭先恐后往殿外跑。

    后宮不知前廷事，江夫人等一早便被樂正派人請到了她的樂華殿，樂正掌著后宮權印，就這一點便足以讓她隱列后宮之首，便是江夫人等比她早進宮陪伴君王的夫人如夫人等都只能低下頭顱。

    侍女們輕盈的端著果糕與茶水奉上，樂正化了淡淡妝容，臉龐猶如十七八的少女，未讓歲月在其上留下痕跡，笑得也優雅雍容，她端茶輕品了一口笑道：“此乃家父前些天送上的黃山霧茶，霧茶僅山頂方生三兩株，故數量極少，難得父親得此好茶，又及殿內所養的千重椿盛放，故冒昧邀請諸位jiejie前來一同品茶賞花，樂正在此謝謝諸位jiejie賞面?！?/br>
    她并不以自己掌印為傲，說話不急不徐，謙和從容，倒叫江夫人等大族世家出身的夫人如夫人們生不出嫉怨，倒對樂正那正確的世家子才能學習的禮儀姿勢感到吃驚。

    樂華殿里一片和樂融融，就在幾位夫人如夫人議論今年的除舊歲之事時，一隊隊肅容鐵甲將領自宮門而入，化為細流流向各宮各殿，宮中的禁衛們都被團團圍住，領頭將領手持武帝所賜鐵螭虎符開始進行搜查。

    宮內的宮人們并不少，也全數被趕至殿前盤查摸臉驗身。

    這樣全面的嚴查使得一些混進禁衛當中的反賊知曉不好，拔刀便欲反抗，然而進宮的軍士們都是西征大軍，見過的血與死亡不知幾何，乃是真正鐵血之師，十人一組，箭與長槍飛索齊上，不是生擒便是格殺，他們受了帝令，并不在乎是否留下活口套取情報。

    等樂華殿門口傳來sao動，伺候的一個宮女出去看了情況后反回來與樂正行了一禮道：“反賊潛入宮中，陛下有令，徹底清查?！?/br>
    說完不待上首樂正發話便直接站起來。這宮女面容只是清秀，平?？雌饋聿⒉淮蜓?，然而挺直了背后不管是樂正還是其他的夫人如夫人美人們都發現，這個宮女的身上有著無比凌厲的殺氣。

    她一揮手，伺候的宮人們卸下了常年的偽裝，圍近諸位貴人，嘴里道著得罪，手上卻出手如電疾點諸人xue道后開始摸臉驗身。

    這一突變叫樂正面上失去血色，她受制于人，眼睛卻不由得往偏殿瞟看了一眼。

    就在樂正心急之時，軍士們跨著急步涌進來，領頭將軍對方才做出命令的宮人示了虎符，一揚下頜：“全員俱搜?！?/br>
    顯然是連內侍都懷疑在內。

    偏殿里傳出尖叫聲與打斗摔了東西的聲音，一隊軍士急忙沖進去，不一時一人出來上報：“內侍一人，已格殺。其容并不與鄌賊符?！?/br>
    他說這話時搜索檢查的圈子也越縮越小，眼看著就搜到樂正貼身近處，樂正貼身侍女有兩人，一名相思一名玲瓏，殿內總管高頌，高頌立于兩位侍女之后，就在軍士與內侍近前之際，高頌突然發難，拔下發間簪子便刺向被摸完臉確認了身份的樂正。

    他快，殿內的內侍及軍士們也不慢，內侍上前擋下攻擊攻向高頌，另有軍士開弓射箭一氣呵成。

    高頌武藝極好，擊退幾人的攻擊飛身抓住高高從殿梁上垂下的重幔避開箭支就想奪路而逃，可迎接的他的卻是更多的箭雨與刀劍。

    諸位貴婦們嚇得花容失色，都發不出聲音來，便是堅強如江夫人都白了臉色。

    伴著高頌的慘叫，還有貴婦們的尖叫，高頌到底沒能逃走，被密密的箭支釘在了柱子上。

    有軍士上前作檢查，抬手一撕，便扯下了易容之物，領頭的將領抖開手中畫卷，冷然一笑，上前打量了箭支一番：“乃鄌賊不錯，箭未傷到要害，且就讓他這般釘著，速請陛下前來發落?！?/br>
    偽裝成高頌的姬鄌白著臉目光陰毒的想張嘴詛罵，卻被這將領抬手點了xue道。

    樂正看著這顛覆一切的劇變，眼前一陣又一陣的發黑。

    這總管是何時被替換的，她竟半點未能察覺，且聽這將領口口聲聲道陛下，陛下此刻怕是回了宮中，便是自己與反賊無甚關聯，有這反賊偽裝成樂華殿總管一事，樂華殿上下，怕是不能得好了。

    京城的百姓安居樂業久了，不想這么一天天還未亮，隨著西征大軍無聲的歸來，家門被敲響，無數的軍士涌入家中進行翻找查檢，一時都呆呆不知發生何事。

    西征大元帥姜城坐于馬上，看著手下的將領們策馬驅散著京城的黑色，極為從容的接過副將遞來的熱湯喝了一口。

    七年未曾回京，一回來便用這般鐵血的方式，他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