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流民
一一三 流民 姬氏父子不敢掉以輕心,接下來的幾日里一直暗于不遠不近的位置觀察監視著這位加入醫師行列的外來者。也不知此人是真是恰巧遇上,還是異常有耐心沉得住氣,五日下來態度自然,與一眾學子們相處和洽,且言談知古論今,不時談及行商時所過之地的風景人物及風俗,又于一些民間極常見的醫術耐心討教于幾位先生,其博學與美姿容竟是贏得眾人好感。 姬霆聽著暗衛報告,父子倆相對而視,看向那高談闊論引得眾人大笑不止的被圍于中間的男子,各自在心中暗自警醒著。 如此又行了兩日,路上行人漸多,還時不時會遇到流民,一行人目光為流民漸漸吸引,倒少了開懷大笑,多了些愁思。 幾位御醫讓學生們尋了流民問話,一問都是從何縣及樂縣流落出來想去其他地方投奔親戚。 吳三娘子心思細膩,瞧著一家流民體虛瘦饑,叫侍女把自己的干糧與水拿了些來遞過去,又尋了小小的在上個城鎮買的小個點心悄悄遞給一個瘦得面干肌黃、頭發如同枯黃雜草的小女孩。 “小meimei勿驚,此乃紅豆糕,汝可想吃?味道甜而不膩,來,汝吃一塊嘗嘗?!?/br> 姬蘇等人負責警戒安全,見到吳三娘子拉著這小孩的手站到馬車一側,位置有些偏僻,姬蘇便自然的往她們這邊靠過來,隔著車轅聽著吳三娘子細聲哄這孩子。 這個孩子顯然餓極,眼睛好似要冒出綠光似的,手時接過的餅子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眼睛卻死死盯著吳三娘子手中的糕點。 吳三娘子見狀,把糕點往前遞了遞。 她聲音溫柔動聽,面上帶著親切的笑意,很是讓人放下心防。 “慢些吃,別哽著了?!?/br> “小meimei一家可是從何縣出來?聽說何縣已經治住災情,怎的汝一家還要往外走呢?” 小女孩三兩下吃完了手里的餅,噎著嗝兒,最后被糕點引誘,怯怯抬頭看了吳三娘子一眼,指著她掌心道:“告訴汝汝就予吾吃這點心么?” 她言下之意帶著警惕,只把吳三娘子與姬蘇聽得心頭一沉,有不妙之感。 然而吳三娘子耐心十足,面上并未表現出絲毫不妥,溫柔的點點頭后,拉著女孩的手把點心放在她手里包住。 “本來就是想給汝吃,放心,jiejie并非壞人,乃是醫者,正要前往何縣去救治病人?!?/br> 這小姑娘顯然對吳三娘子有好感,聽到這話睜大了眼:“jiejie不能去?!?/br> “這是為何?” 吳三娘子驚訝的微微睜大眼。 小姑娘顯然想起了什么害怕的事情來,四下看了看,聲音細小發抖:“吾家就在何縣的,本來縣令予吾等失了家園之家族自己伐木于郊外搭建房屋,住了有七十戶了,可卻突然有人得了熱癥,還咳嗽不止,一傳十、十傳百,就在不久前來了官兵,道吾等身染重疾,都關押起來,牛嬸與牛五郎都給活活燒……死了……” 說到后頭,小姑娘恐懼得眼淚都出來了,姬蘇心下一緊:莫非是鼠疫? 再看向這小女孩眼神就不自覺帶上了審視。 吳三娘子見小孩哭泣,忙從袖里掏出一塊布巾想與她擦淚,卻不想手突然人有力的握住,錮于半空動彈不得。 她驚訝抬眼看去,卻是看到一張平凡的面容,那眼睛倒讓她有一絲熟悉感覺,不待吳三娘子回憶,姬蘇便沉聲道:“在下得罪了。有些疫病,狀似傷寒風寒,傳染極是厲害。姑娘既為醫師,自當謹慎為上?!?/br> 吳三娘子聽到這話,再看著受到驚嚇顫顫的跑掉的小女孩,心里升出一股氣來,皺眉瞪向姬蘇。 “放手?!?/br> 姬蘇如言松開,再次拱手道罪。 他方才情急之下伸出手,卻因著穿著武將裝扮,并未有衣袍可撩起來隔手作用,手便直接握了上去,已經是孟浪輕浮得很,也難怪吳三娘子會生氣。 眼見著吳三娘子冷著臉向幾位御醫所在地走去,姬蘇悻悻的轉過身,搓了下五指。 不想姬霆不知何時到了姬蘇身后,姬蘇突然看見他一個大活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自己背后,嚇了好一跳。 姬霆似笑非笑的看著姬蘇的手,道:“皓腕軟夷,吾家阿蘇亦知好色而慕少艾,竟是長大了?!?/br> 姬蘇耳尖一熱,不自在的把手別到身后,轉移這個話題:“父親,方才聽那小兒所言,怕是何縣、樂縣等處真出了疫情。父親,此乃大事,萬不可讓攜帶疫病者流落他處,否則后果不堪設想?!?/br> 姬霆點點頭,談及正事眼神嚴肅起來。 “方才吳三娘子與那小兒直接手觸,怕是有不妥,汝竟還伸手去攔,快去后方讓唐山仔細瞧瞧,吾找人知會幾位御醫小心提防?!?/br> 他趕著姬蘇去后方,方眼神冷得像冰渣似的看向那小女孩跑走的方向,最后看向吳三娘子。 隨后轉過頭,看向遠處和學子們在一塊的那個蒙人。也不知是不是他錯覺,方才竟感覺有人窺視自己這邊。 姬霆心里輕笑一聲提高了警惕,巡視般面上卻是悠然自得的走向車隊尾處去了。 得了侍衛提點,幾個正為流民憂心義診的御醫們大吃一驚,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太子殿下曾招問自己幾人關于災地醫師之事,聽聞是治疫出名的袁醫師后并未多言便讓幾人退下,隨后隔了一日,陛下便把熟石灰制作的法子交予自己等人,莫非……真如太子殿下當日所憂,災地疫情不全然是傷寒? 幾位御醫面上凝重起來,招了學子們喚他們戴上手套捂上面紗口罩與流民們把脈問診,又指揮著幾個侍衛就地生火熬燒殺菌的湯藥。 曲鉞因著是外人,并未直接接觸到這些流民,把過脈后便被客氣請到了同行學子的馬車上。 他倒也不多言,痛快的上了馬車,隨后移到馬車窗邊偷偷掀起一個小縫兒關注著外頭發生的事。 因為有義診,又有說免費送粥水,圍過來的流民倒是漸漸增多,車隊便尋了處地勢開闊的地方扎營,只是侍衛們態度嚴厲,隔絕著流民離得太近,入夜后一些還想著等來日讓醫師們看病的流民便隨便找了離營地不遠、稍可擋風遮雨的地方躺下。 姬蘇被唐山從頭到腳消毒了好幾回,折騰得不算輕,到了夜間輪值了,姬霆笑著讓他在車上好生睡睡,姬蘇拗不過只好躺下。 只是躺下久睡不著,姬蘇便坐起,掀開簾子看了,發現姬霆并不在周圍,他心下一動,想到吳三娘子,便悄聲下了車,往帶著吳家家字的馬車慢慢走過去。 吳三娘子的馬車里還點著燈,隱約有侍女聲音透過窗戶傳出來:“三娘子,還是先歇歇罷?您已看了近兩個時辰的醫書,晚間燈光暗淡,容易壞眼?!?/br> 三娘子道:“不礙事,再看幾章。若不是先生們警醒,讓吾等為這些流民問診把脈,竟是未能發覺其中兩人隱有傷寒之象。無知者,勤方能補拙,吾學醫晚,本就比師兄師姐們差許多,若再不發奮,又如何達到誓言,做個醫治百病的好醫師呢?” 她聲音淡淡,里頭卻帶著堅定不移,姬蘇微微點頭便不再聽,轉身走開。 就在姬蘇離開后,旁邊的馬車里坐著的蒙人看向姬蘇離開的方向,問同車的學子:“方才那位護衛面容年輕,好像是與父親共同處事?” 學子疲累的躺在車里,人卻還未睡著,聞言閉著眼回道:“正是,聽說身手不錯,故他父推薦于老師們。老師們看在他父親面上同意帶上了他。依吾看,整天只知游手好閑,凡事都有他父親出面,自己并未有甚真本事,不過全靠祖蔭罷?!?/br> “原來如此?!鼻X笑道,也躺倒在馬車里。心里卻對學子所言哂笑不已。 若仔細些看,便能發現這對父子在護衛們當中極有地位,隱約其他人把二人保護于中間的,可見出身并不普通,這學子當真是初出茅蘆的毛頭小兒,全無半點眼力勁兒。 曲鉞又想到白日所見,那父親對孩子倒確實極是疼愛,而那樣一個侍衛,氣勢竟又異常強大,顯見并不普通。并且自他譴了一個護衛與幾位老醫者說話后,老醫者們便神情凝重的讓學子們謹慎用上手套、口罩等物品,并與流民義診熬湯藥,這其中怎會沒有古怪? 這曲鉞心里想著明日找機會與那年輕的侍衛接觸接觸,便也閉上眼準備入睡。 同一片天空之下的京城卻是燈火通明。 接了兩相的指示,京城兵馬司便快速行動起來,查房查通關符文不說,男女老幼還要接受臉面輪廓的細查,就怕發現有易容之人混進了京城。 因為聲勢浩大且來勢突然又洶洶,倒一時真激出來近二十個暗探。 一輪查剿下來,其中一人耐不住姬蘇提供給暗衛的,用細棍把眼皮撐起來不準睡覺的刑罰,交待出了件叫兩相與大司馬都心頭狂跳的事情: 探并不知曉自己上司是誰,只知自己受另一位聲音嘶啞之男子令派前來京中潛伏,就等到時號令一下,夜襲京中眾朝臣。 京中大臣不知何幾,敢如此一同向所有京官下手,可見潛伏進來人手不少,故而京城防范已經嚴上加嚴,到了風聲鶴唳的地步。 于淳謙這位美儒將領著兒子日以繼夜審著犯人一個一個居民的暗查細訪細節查看,鐵打的人也熬不住,就在他等挑燈夜戰之時,姬莊正在宮里大發脾氣。 無他,只因本就邀約好了瑤山仙子用膳,結果正自甜言蜜語你我情濃時,突然被闖入的兵馬司等人給破壞了氣氛,結果草草用了膳,佳人便道要回府。 姬莊約會被毀,能不生氣? 他氣得很,腦子里光想著怎么哄勸美人,尋機會把兵馬司那一干氣焰囂張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家伙修理修理,全然忘了父親來信過問的工部做石灰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