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卡片

    頭一年的科考簡直人山人海，雖然經歷了一回州試府試等，但因著新朝缺乏人才，又有官員們直薦，還有有名的文人墨客前來，加上前來送考助威的家人下仆等，倒把國學院擠得滿滿。

    這里的科考大概是考大學?其中前幾十名就直接到朝堂上接受大佬與朝臣的考試，跳過讀書這一塊直接做基層小官，累積經驗。而那大部分的合格者可以進國學院進行大學課程教育，步調比出眾的就要慢上一個階段。

    父子倆去看了開考入場的熱鬧便回歸了生活原軌，雷厲風行的武帝給祭祀那邊下了令，算出了最快最好的吉日，宮里的尚衣女官們便忙碌起來，幾十位繡娘開始繡制太子禮服的花紋。

    二十二日科考，連考三日，三月三日放榜，這日正好是花會，姬蘇二十二日回宮便收到了二皇姑姑長德公主的邀請，問了武帝，才知道兄弟三人都接到了三月三日的邀請。

    長德是武帝的二姐，年紀比姬武大六歲，早早尚了京中小清貴伍家的三郎伍清晏為駙馬，膝下有兩子一女皆己出，另有庶子一人，庶女四人。

    伍家并未有人入仕，全靠著祖上出過兩賢能的名聲支撐。伍家廣納門客學士，又靠著這些門客學士的宣揚，享受他們的孝敬。伍家的生活其實是拮據的，若不是長德在長街一眼看中伍清晏，央著桓帝賜了婚帶了大量貴重的嫁妝與田產，只怕這清貴再過得幾年便要清湯掛水的活不下去了。

    這些事姬蘇從姬莊的嘴里聽來，姬莊不屑的笑道：“這位皇姑姑從來都覺得自家的孩子腹有詩書身份高潔，非尋常人家可比，從來花會都只請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娘子們，今年倒是頭一遭想到吾兄弟三人呢?！?/br>
    又道：“聽說長德皇姑姑當年成親時，皇祖父曾賜了一座京郊別院，在一處半山腰間，連綿的小山上種滿桃梨等樹，還有各色珍花，端的是美如人間仙境，故而長德皇姑姑每年的花會請柬異常受歡迎。這個姑姑啊，面上端著，與世家清貴們交流，可私底下會后這賣入林觀賞、夏日桃梨果子所得的銀錢俗物可就真與清貴高潔沾不上半點兒邊?！?/br>
    姬莊問姬蘇去不去，姬蘇看著兄長明亮亮的眼睛，知道他口嫌體正直，其實很想去看看，想著反正也無事，就當踏青好了，便點點頭。

    長德是真的得桓帝喜愛，伍家窮，長德就是個大富婆，她所送的請柬乃是碧玉石所雕，每一個篆字用陰刻，再填以純銀液，端的是這張貼都高端大氣值上好些錢，可見其財大氣粗之一斑。

    既然應了要去，就得寫回貼，姬蘇便去尋了小桃自己弄稍有厚度硬度的竹紙，姬莊像個小尾巴一樣，正好又遇上姬參前來，兩人便緊緊跟著姬蘇。

    看到姬蘇居然卷起袖子與侍女搗竹漿草根等事物，一大一小不由得瞪大了眼，姬莊嘴更一個勁喃喃：“吾個乖乖，二皇弟竟敢做這等低下之事?！?/br>
    姬蘇白他一眼，很干脆的把木錘塞到兄長手里，又尋了一個小的遞給姬參，對著二人微微一笑。

    顏狗對顏色美麗精致的人哪有抵抗力，姬莊立馬頭暈乎乎的叫干啥就干啥，姬參抿嘴在一邊看著有說有笑的兩個哥哥，良久，松開握錘的手，細聲道：“本殿不舒服，先回皇子所了?！?/br>
    姬蘇也不勉強，點點頭：“皇弟喜歡什么香?到時候薰好了與汝送去?！?/br>
    姬參道隨便就好便走了，姬莊看到他走遠了，嘖嘖一聲拍姬蘇的肩膀：“他那般害汝，汝還對他好性情，若是本殿，早一掌揮過去啦?！?/br>
    姬蘇并不解釋什么，笑著接了一句，便把話題拐到了紙張上。

    紙張已經問世半年了，當然要大力推廣，長德做事是有欠缺的，竟然還這么高調的用著玉柬銀字，而不是投武帝所好改用他推廣的紙張，尤其伍家出過圣賢，所作圣賢之書極一些難得的學問極有可能牢牢握于手中并不肯貢獻于天下，可見種種作為都在自己找死。自己用紙柬作回復，也算是一種小小的提點警告罷。

    這次做紙，姬蘇尋宮女要了開得極好的白枝花揉碎了擠出汁水放進去調和，在成紙前又叫力大的侍衛們壓了花進去，硬是把個尋常的微微泛黃的竹紙做成了鮮花紙，白花綠葉配淡淡微黃，別有雅致，更別提紙還帶了天然的清淡幽遠的花香，瞬間逼格就高得不止一截了。

    姬莊簡直兩眼要冒星星了，簡直搞不明白那么搗弄煮沸曬干，簡單的一弄就能弄出這么高級的東西來，抓著姬蘇的手翻來覆去看個不停，就差沒把弟弟腦袋給掰開來檢查了。

    除了花紙姬蘇還壓了竹葉做了竹趣的，姬莊頭回玩得這么有趣味，自己則選了梨花，說是應景。

    武帝下朝回來發現兒子搗弄的事物，大兒子和姬蘇一頭大汗頭臉上還沾了竹屑等，頓時高深莫測的往那兒一站，姬莊嗖的就挺胸收肩，恨不能縮成身邊的廊柱。

    姬蘇鬼精鬼精的把哥哥的傻樣看在眼里，拿著這幾份樣紙塞到兄長手里，推著他遞給武帝，嘴里對大佬笑得可甜：“父皇，這是皇兄與兒臣親手為父皇所制，父皇瞧瞧，還有香味的?！?/br>
    武帝知道姬蘇的心思，擼了一把兒子越來越水滑柔軟的頭發，一邊給姬蘇摘頭上的竹屑，一邊接過紙來嗅聞看了。

    這紙與眼下的成紙并不同，有厚度，且有一定硬度，對折了，最外邊或壓了點點十字小白花或極細的竹枝葉，也不知里頭還摻了什么，紙里竟還有細碎的白的粉的青的碎點。整個折紙非常漂亮。

    同時被遞給武帝的還有撒著同樣白粉之碎色的薄紙。紙四角折合粘起來，留了一處開著口，姬蘇示意著武帝把硬紙折好放進去，再把信封合上，說最后用蠟或粳米粘上便成了他們想出來的回信。

    武帝靜靜的聽著，看著兒子白嫩嫩的小手靈活的折紙塞紙，最后淡淡的道：“做得不錯?！?/br>
    姬莊長這么大，破天荒聽到殺氣能實質化的高高在上的父親說自己做得好，頓時訥訥紅了眼睛。

    等姬莊走了，武帝才拎著姬蘇道：“去洗澡，用了膳朕教汝寫復柬?！?/br>
    政事繁忙，武帝還是每日爭取自己親教一會兒子，等得消了食方入了書房，武帝把姬蘇抱在懷里，一邊指點一邊看兒子在白紙上打草稿。

    古代的寫信回信極講究用詞造句，姬蘇多少知道一些，因此武帝一點即透，就是有些復雜的篆字寫起來痛苦，不得不被武帝握著手親自教學。

    回信不長，簡單里帶過一筆問候，用武帝的原話是，這姑姑和他不親，早幾年都沒怎么理過自己另外兩兒子，現在一立太子了就來蹦達，想來還是前幾天送的標注了標點符號的他們家的出的文章的原因，所以也就不用寫得特別有感情，稍帶一句問候就成了。

    接獲手書，至不歡愉。陽春三月，燕語鶯歌，想必神采奕奕。

    厚情盛意三日花會，應接不遑，必當親至，切謝切謝。

    姬蘇非常壞心眼的還弄了火漆，用晁知義為自己刻的一枚石章蓋了漆印。

    次日，隨著宮人把兄弟三人別致又唯美的現代化賀卡式的回柬送到伍府，京城里的好幾家紙墨鋪子并書局里也悄悄的擺上了各色充滿香味制作精良漂亮的紙來。

    第一個客戶買過后，花樣香味種類便越來越繁多，卡片也越來越多，甚至出現了鏤空花紋及裁折打開后呈現立體花樣的各種卡片。紙，除了被文人墨客們所喜愛，漸漸更是得了各階級年輕小娘子或夫人們的歡心。

    在贏得文人交聲稱贊聲中，大胤的簡牘越來越少，又因武帝叫人傾力尋了商賈推銷，廁籌終于成了歷史，匠人們孜孜不倦的研究出又細又薄的廁所專用紙銷量更是高得極為嚇人。

    文人們覺得武帝暴戾冷血，但總算是為天下文人做了極大的實事，可見本性并非傳言那般不堪，商賈們從紙業得了好處，同樣嘴里也唱著武帝的好，恨不得都能接到催銷紙業的好事。

    武帝既得了實惠又得了名聲，于淳廷說完了帳目，看著抱被熟睡的兒子：“蘇之功，不可欺，等他醒了，再與些田產，這天下的紙業，吾等便與蘇五分?！?/br>
    武帝搖頭，制止了弟弟去捏姬蘇露在外頭的腳趾的手：“蘇還小，忽然巨富怕是引發心性不定，且先代他管著，等過了十歲性子再穩重了，再讓他自己管理?！?/br>
    于是就在姬蘇不知情的時候，自己又走上了隱富的有錢人道路。

    ******************************

    感謝長佩書友陽光螃蟹提供的關于活字印刷的資料：

    其實活字印刷對技術要求特別高，還很費蠟這種古代稀少資源，而且容易漏墨，字排不整齊很多缺陷。雕版興盛那么多年是有原因的，好的雕版使用時間很長，可以流傳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