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樂舞
二十七 樂舞 聽到姬蘇的話,郭義沉默了一下,隨后便叩首:“小桃憨直,性情忠貞,打理殿下指辦粗重之事,自是好的。只是殿下身邊近身伺候,還需一個機靈可靠且心細的丫頭?!?/br> 姬蘇聽了,只想了一下便明白了郭義的潛在意思。 這是建議自己把生活內侍詳細與外事分開,郭義竟是打算把貼身伺候的活兒給推出去。 一側于淳廷忽的出聲:“在外人心難測,以殿下身份不可隨意使人近身伺候,暫且由在下辦這差事?!?/br> 這回不止郭義,便連姬蘇都呆了一呆。 ——一個大內禁衛,一個武人將士,竟然要卑躬屈膝來做伺候人的活兒??? 是世界玄幻了?還是自己玄幻了? 無視一臉呆滯的主仆二人,于淳廷一錘定音:“便這般吧?!?/br> 姬蘇:……我的意見呢?我的身份呢? 郭義接受得很快,只沉吟了一下便道了句:“奴才去告知小桃?!蓖钤喝チ?。 小桃正在灶房小院洗菜,聽到這個消息嚇了老大一跳。 郭義面上微微笑著,可小桃總覺得這位清雋的公子渾身又散發出層層濃郁的黑氣,比大寒天的雪還凍人。 可小桃不敢不聽話,戰戰兢兢的回了房去收拾自己簡單的行李,準備打包搬到主院的小偏房去。 崔娘子在灶臺聽著垂下眼睛,心里羨慕得很。 她還年輕,主家小公子出手又大方,自己辦過幾件差都得了贊與賞,于是年輕的心有了一絲活動,自然也就生出一絲向往。然而一想到若是能去主院,便介天要看到那些高大魁梧渾身氣勢特煞人的護衛,心里又打了個蹬,那絲兒心思嗖的煙消云散。 ——還是灶房好,只要自己飯食做得好,給小公子衣裳針線做得好,一樣有賞也受看重。 于是崔娘子擺正了心思,又專注到鍋里的湯菜。 郭義瞟了崔娘子一眼,也不說什么便回主院去回稟姬蘇了。 常孟人摟著小美人舒爽了一下午,踩著飯菜香味兒回來,便見到于淳廷正在做包裹,不由得挑眉訝道:“怎的,來消息了?” 說時手指虛指了指上空。 于淳廷笑道:“非也,只是從今起我暫與殿下做近侍?!?/br> 聞言常孟人睜大了眼睛,一張老成的臉碎開,浮上一縷吃驚神色:“你堂堂一個將軍,竟去做內侍之事?可是郭義那賤奴向殿下進的言?” 于淳廷手下不停頭也不抬:“并非,我自己提的?!?/br> 常孟人這下覺著自己耳朵幻聽了。 一個職位與自己齊平的將軍,但暗里比自己還要高些許,即能統領自己在內的三千禁衛,還掌著陛下一支暗衛司,竟然自降身份要去伺候一個皇子,還是自己的小侄兒,陛下若知道,不得削死他? 他剛想說話,于淳廷似是長了眼,右手擺了兩擺,道:“你放心,陛下不會責怪。倒是你,這院子再空,可別為個游子迷了眼,頑頑也就罷了,萬萬不能弄到院中來?!?/br> 既然勸止不了,常孟人也便不多說甚么,與自己倒了杯水坐下:“說到游子,這種地方竟有這種好顏色的能被我等運氣好買到,你不覺得有些意思么?” 于淳廷這才抬起眼來,笑得溫和:“聽說季美人下葬,詹府郎與青縣知縣是陪側在旁的。知義辦事還欠了火候些?!?/br> 他這話說得前言后語不搭,但常孟人聽懂了,眼睛溜向于淳廷的包袱,開始趕人:“近身伺候也好,這幾日殿下若是要頑,便讓殿下放開手腳好生頑頑,游子就交給我處理?!?/br> 拿著包袱,于淳廷經過常孟人身邊,抬手把他扯起來:“一起過去,飯食一個人也單了些,去主院一塊用?!?/br> 又想起甚么似的,補充一句:“還是先洗洗,一身嫩花汁兒香,別叫人聞到?!?/br> “滾滾滾?!?/br> 常孟人抬腳便踹,于淳廷抓著包袱一閃身,便消失在院墻上。 于淳廷走馬上任,興致高昂,用了膳,陪著姬蘇消過食后,望著天邊一彎明亮柔美的彎月,忽然道:“再有一月半余便是秋祭了,殿下,夜來無事,可要在下教您樂舞?” 姬蘇正想回去吃片夏瓜葡萄什么的消消熱氣呢,聞言僵直了。 ——除了樂器,自己還要被逼走上舞林高手之路? 于淳廷并未看姬蘇,反而仰頭看著月亮,像是想到什么有趣之事,嘴角迷之上翹:“嗯,樂舞樂舞,除了舞,還須歌?!?/br> ……呵呵噠。我能拒絕嗎? 顯然不能。 “春祭日,秋祭月。祭如在、祭神如神在。不論天家,便是世家名門,此等祭祀大事必要每個子孫熟悉。殿下,這一月半余的夜里,便晚睡一個時辰,在下教您祭舞與頌歌罷?!?/br> 姬蘇覺得自己除了呵呵,就只會呵呵了。 于淳廷說干就干,轉身便喚郭義:“殿下可有禪衣?尋一套來,還有木屐?!?/br> 郭義應有,便去里屋找衣來,小桃也沒能閑著,被于淳侍衛指喚著備茶水,巾子,在廊下幾上置好漏刻,順便半個時辰后去灶房叫熱水。 親自與姬蘇披上禪衣,于淳廷自己反而隨意穿著單衣,拉著姬蘇站到庭院當,一大一小面對面隔了三米距離,俊美的侍衛笑道:“殿下,在下念一句,殿下便跟著念,一定要背下來。在下做甚動作,殿下便也要同做,可要記熟了,明日在下要考校的?!?/br> 姬蘇已經心如死灰,老實的點頭。 乖巧可愛的模樣,惹得于淳廷差點抬手想捏他那粉臉一把,然而旁邊有人在,于淳侍衛便暗自記下了這遭,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月光柔柔,蟲鳴聲聲,廊下燭燈細細晃晃,姬蘇便見到侍衛在月下,漸漸像換了個人般,面上表情慢慢神圣肅穆,待到睜眼,眼里好似盛滿虔誠之光,配上俊美面容,竟恍然予人威嚴無比的天人之姿色。 尤如天人般的于淳廷,忽然抬手,掌合于胸前。 “嗚呼,嗟夫!泉映嬋娟,玉兮錚槍。山接銀漢,瓊乎琳瑯。清風徐習 ,秋意初芳。蟾宮清華,丹桂彌香。赤縣神州,共舉觥觴。華夏震旦,盛時同襄。胤家兒女,正冠齊裳。齋戒奠酒,沐浴拈香。備陳時鮮,集列異方。誠敬祭獻,祈聞陳詳。遙思古國,禮樂上邦。千載以降,勢趨胡羌。當時今日,圣教崩亡。明兮大道,荊棘蕪荒。致中和民,宏愿承揚。 繼道天地,承德圣鄉。以明為名,以義為利。以慧為富,以和為貴。以讓為強,以德為得。以賤為恥,以端為美。秉承傳統,和諧社會。永弘禮樂,恒志胤裝。民有己服,國興禮樂。廟堂施仁,江湖義昌。躬揖顧菟,禋祀弗忘。羽衣獻誠,霓裳奉仰。伏祈明靈,垂佑我邦。圣教永續 ,胤魂恒昌。風雨調順,萬姓德光,至誠祭告,伏祈尚饗。祀事既成,誠祈清輝嘉饗?!?/br> 姬蘇不知不覺收斂了臉色,跟著肅穆一字一句配著手勢,踏步,或快或緩,或輕或重,轉身頓首,手板直手成拳。禪衣素紗在空氣里隨著動作,揮舞畫出搖曳飄緲如同輕霧般的痕跡,如同漣漪,使得這個普通的院落與天氣恍然新生,漸入莊嚴神秘的寶境。 一曲舞完,滿院靜默,也不知過了多久,院門口傳來鼓掌聲,常孟人滿眼稱贊看著姬蘇與于淳廷:“小公子好悟性,邊學邊舞,竟無半點生澀之感,若些時日,必然舞姿神圣,神明必感?!?/br> 他這贊美太赤祼了,姬蘇覺得臉皮子有點發燒,不自在的甩了甩袖子:穿什么禪衣,這么輕薄怕是沒有一兩重的素紗太能搞事情了。 “沒有呢,于淳護衛才是跳得真好。矯健有力,像矯龍般,該輕緩的時候又特別飄逸像行云流水一樣,我都瞧傻眼了。嗯,還特別……特別……俊美……” 姬蘇此話一出,常孟人瞧著于淳廷不客氣的笑了。 于淳廷倒是厚臉接下了姬蘇的贊美:“多謝殿下贊美,若喜歡,殿下可每日多看看,說不定吃飯時能多吃半碗?!?/br> 小桃小聲喃喃:“哎呀,我還是覺得小公子漂亮呢,剛才好像天人一樣,要飄走了,我還伸手想抓住小公子……” 小桃憨直,就算聲音壓得再低都還是叫在場的人都聽到,姬蘇頓時更不自在,咳一聲把手背到身后。 于淳廷卻不準備放過姬蘇,又站好位置道:“好了,小公子,再來仔細學一遍?!?/br> 攤上個認真的老師,姬蘇只有認命,再次跟著于淳廷邊抑揚頓挫以神秘古怪的音調念唱著祭文,邊再次甩起飄卷如云的大袖跳起祭舞。 廊下,漏刻緩緩流動,燈燭細細飄動,郭義靠著廊柱,靜靜的看著小殿下轉身,踏步,忽然蹲步。 禪衣袖與擺如流水,伴著磁性動聽的成年男子聲音與清脆帶糯軟軟可愛的孩子聲音占據了這方小小世界。 ——他的小殿下啊,如天上仙人般,美好,又……不可瀆及。 袖子下,郭義不知不覺的,攥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