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趕路
三 趕路 姬蘇覺得吧,人這種生物能成為萬物生靈之長是非常有道理的,因為特別能適應環境變化。 就好比他,上一回出身好,軍政三代的大樹特別好乘涼,吃好穿好玩好,不必費心費腦爭當學霸出人頭地,當然,人間疾苦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的,但出身擺在那,生活質量不用他追求就很高。新命一條了,雖說出身更高貴,卻是個爹不要娘不愛,饑飽交加磕磕磕碰碰才活下來的,就那比特困貧農要好一點的生活質量,他也轉換接受得挺好。 所以說,人還真是能曲能伸不會虧待自己。 而且自從到了這里,自己的智商再也沒有停在及格線之下了,要是他媽知道,一定對老天爺感激得痛哭流涕。 想到這里,姬蘇打量房間里的擺設。 宮里的床、桌、椅都有一定高度,雕花精美復雜,以姬蘇的半調子歷史欣賞水平,很有唐宋明風格。不過現在這個驛館的家具卻更古樸,線條拙厚,沒有復雜的花紋不說,床更像個木頭搭成的地臺上邊鋪層薄茅草再壓一床蘆桿織的席子就OK。沒有蚊帳,床頭前方地上的燭臺是銅鐵制,造型讓姬蘇想到小白楊的主干上長出幾枝枝椏來。 嗯,非常有秦漢風。 至于被子,葛麻衾里塞茅蘆,總比“紙被圍身度雪天”要保暖,豁不豁皮膚那有啥,都是小事。 姬蘇收回眼光,試著移動僵硬的手臂,酸痛從兩臂傳來,好不容易撐住了床板,身體一用力,又是一陣劇烈的酸痛與僵硬。 面無表情掙扎出了一身大汗終于坐了起來,姬蘇摳了一下床板邊:和馬車板子一樣硬朗。 郭義叫了店里小二端了熱水來,姬蘇等他幫自己用柳枝刷了牙再洗好臉,方才開口:“郭義,我一身酸痛,你幫我按按?!?/br> 郭義離言一臉心痛的來扶姬蘇:“公子,您先躺好,奴才先去只會常尉令一聲?!?/br> 常孟人等人來得快,姬蘇看著他們其中一個從未出過聲的侍衛上前一步在床邊坐下,聲音低沉,說了句公子,在下冒犯了,手上不客氣的扣住右腕給自己把脈。 昨天匆匆忙忙趕路,姬蘇又叫馬車顛簸得頭暈眼花,根本沒注意四人長相,這會倒是來了興趣一一光明正大的看過去。 把脈的這個看起來最年輕,俊美如玉,五官深邃,有種姬蘇熟悉的出身好的傲氣與書卷知性,想來出身世家大族。 而在一邊的常孟人則看著年長幾歲,二十五六歲,膚色蜜黑,容貌本也不差,但因著唇上留須兩撇,又是鷹眼,就有種老成凌厲感。 而他身后則是四人當中個頭最高的一個,窄長刀眉濃烈,卻長了雙清波多情似的桃花眼,嘴角還天生微微上翹,像個時刻在放電的花花公子。 至于面帶微笑站在床尾的,則是昨天下車抱自己的侍衛于淳廷。 這人今日仔細一看,姬蘇都不由在心里大贊一聲好。 身型挺拔欣長,抱拳而立,手上的布料貼rou繃起,更顯猿臂蜂腰。鵝蛋臉白晳膚色,一對丹鳳眼微微彎起,姬蘇覺得有點兒熟悉,回想了一下,腦袋里馬上浮現出自己渣爹的臉。 …… 姬蘇看著侍衛,這四人也并無半分該有的恭謙避讓,同樣明晃晃的俯看著他。等姬蘇收回眼光,手被放開了,那侍衛道:“無大礙,應是馬車顛簸過劇,唐山給公子松松筋骨便好?!?/br> “有勞了?!?/br> 這侍衛說做就動手,姬蘇于是幸福的享受了一把堪比松骨受刑的拉扯推捏按式古代按摩享受。 像條咸魚似的被常孟人抱進馬車后,姬蘇摸著身下驛館貢獻的厚茅草,眼淚花花的看著馬車頂篷安慰自己:沒事,按習慣就好了。 饒是姬蘇想習慣,可古代條件就在眼前擺著,明白的告訴他:即使車上鋪了茅草,該跳舞還是會跳舞,該硌屁股骨頭就會硌屁股骨頭,前后區別也就是很痛和痛、程度稍減和程度不減那么一厘米左右。 為啥?別忘了還有馬車壁可以滾過去撞。 熬了一天,這回到了官驛,姬蘇連說話的欲望都沒了,愛啥啥吧。 還是于淳廷抱著他進了房間放下,吩咐了郭義去叫一桶熱水,四個侍衛在門外站住說話。 于淳廷靠在墻上抱著手:“看來茅草并不好用,方才我抱二公子時聽到他壓抑聲音倒抽了口氣全身僵硬,怕是身上硌青了?!?/br> 桃花眼晁知義皺眉:“帶小孩就是麻煩?!?/br> “慎言?!?/br> 常孟人看向唐山:“等會泡過熱湯活泛了身子,你拿些傷藥給公子敷上?!?/br> 又看了三人一眼,道:“馬車拖累腳程,看來也不適合公子,等公子恢復力氣,還是我們四人輪流帶他騎馬趕路?!?/br> 晁知義眉頭皺得更厲害:“那么小一團……真不會從馬背上顛下去?不對,不等他從馬背上掉下去,我捏著他防掉控制不住力氣把他骨頭給捏碎了……” 這么一說其他三人或深或淺的笑了,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后進了屋。 姬蘇原來還覺得自己不嬌氣,沒想到只坐個馬車就戳破了真相。 也許是為了顯示對姬蘇這個二皇子的關心,又或是表示對他的身嬌體弱的懷疑,三個侍衛大馬金刀的擠在房間一角盤腿而坐,隔著一道屏風聽著郭義和唐山把姬蘇按在木桶里擦澡按拉扯肌rou。 唐山雖然長得俊美無比,可手掌一看就是習武之人的手,掌寬指長,骨節分明不說,姬蘇為了分散痛意,盯著他的手瞧,看到他手指微微變形。除了指掌皮膚一層厚繭,虎口與食、中指側面皮膚都生了老繭,可見身上佩帶的弓箭不是裝飾品那樣簡單。 武人手糙,姬蘇明白這個道理,可武人給自己搓澡拉扯肌rou按住xue位揉壓,就不止糙能形容了,硬生生刮擦得皮膚痛啊。 痛到什么程度? 姬蘇痛得覺得嘴皮子抖得都不是自己的了,耳朵里仿佛還能聽到上下牙齒磕在一塊的卡卡聲。 一邊安慰自己:這是鍛煉自己的耐力,這是鍛煉自己的耐力,姬蘇一邊努力扯起嘴角想對唐山笑一笑,讓他放松下來。因為透過皮膚的接觸,姬蘇發現除了自己痛得發抖,這位給自己按摩擦澡的武人其實手掌也很僵硬,力道一會輕一會重。 顯然的嘛,古代男人誰會帶孩子和小孩子這么親密接觸?那不都是給后院女人們的事么?就算孩子大了,也都獨立像小大人了哪有要家長抱寵的道理。 姬蘇對唐山的僵硬不自在表示很理解。 所以你不要渾身僵硬比我還難受隱忍了好不?大哥,我怕你一激動把我骨頭給按斷啊~~~~~~~~~~~ 一刻鐘的時間到洗完出來,硬像長得像半個世紀,被郭義抱起來裹著放到床上,不止姬蘇松了口氣,就連角落的常孟人三人也悄悄松了口氣。 唐山也松了口氣,然而下一刻姬蘇敏銳的感覺他又微不可查的繃直了背肌。 這不是已經洗完了? 姬蘇有點莫名其妙,就聽到郭義把擦身上水汽的布拿走給自己背上搭了片布裳后說:“公子,唐侍衛還要給您上藥,還不能穿衣,您忍著些,很快就好了?!?/br> 姬蘇:“……” 可憐的唐侍衛:“……嗯?!?/br> 姬蘇自己看不到,因為肌rou僵硬,扭頭都困難,自己也就只大概看到手兩側撞得青紅,背后可不是小面積,而是大片大片的青青紫紫交錯。 感受盯在自己背上的眼光和粗糙大手推動帶起的痛意,姬蘇一邊復雜的同情唐侍衛的不自在卻不得不為,一邊感謝經過他推拿后這個身體慢慢產生的松泛舒適。 姬蘇曉得自己今晚應是能睡得安穩一點了。 第二日姬蘇睡到午時才起來,問了郭義,才知道常孟人下令在官驛休息一日。 抱著被子姬蘇感受著身體的輕松,在心里又對唐山道了聲謝。 也許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臉皮就能厚,晚上唐山仍給姬蘇做了按摩,這次力道控制得極為均勻,輕重剛好,雖然沒有說話,可姬蘇感覺到唐山已經甩開了第一次幫自己按摩推拿的緊張不自在,變自然了。 這回睡覺特別香,用過早膳,姬蘇平靜的接受了沒有馬車要被侍衛們帶著騎馬趕路的決定。 東西都清理好,每匹馬上都帶著小包袱,打量了在檢查行李的幾人,姬蘇想了想快步走到唐山幾步開外仰起頭來:“唐侍衛,謝謝?!?/br> 說完轉身就跑,跑到常孟人身邊。 馬匹高大神俊,顯然考慮到防震防滑防摔防姬蘇嬌氣,馬鞍前邊用麻布繩系著折疊而放的衾被,在姬蘇吃驚中,常孟人道聲失禮了,舉起他抱上馬。 姬蘇伸手把狐披掩實了,又自發自動把壓住的帽子撈起來往頭上一蓋,身體老實的往常孟人懷里貼緊了。 “有勞常侍衛了?!?/br> 常孟人極輕微的僵了一僵身體,左手摟實姬蘇,抖動韁繩雙腿夾策馬肚領先一騎奔上官道。 身后幾人跟上,馬蹄揚起滾滾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