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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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猝不及防的預謀已久滾出眼底,經過臟兮兮滿是黃泥的凍得紫紅的腮頰,吊在瘦削的下頜角遲遲不肯落下。 一群初中生圍著他,朝他亂扔小石頭,破塑料袋,爛杯蓋。 “打死你這個雜種,他爸是個縱火犯,真不要臉,呸”。 他無頭蒼蠅到處亂轉,躲也躲不過,紅腫傷痕迅速累累密布,他又疼又怕,不敢說話,只是弱弱的在眾多嬉笑辱罵中哭著。 “嘿,一群小王八羔子,你們干什么呢!” 小巷口忽然走進一個身材健碩的中年男人,還不等他走近,少年們早就從巷尾一窩蜂溜之大吉了。 “站起來,哭啥呢啊,有啥好哭的,死了爹還是娘?”,男人滿臉不耐煩。 男生哭唧唧的爬起來,“娘上吊了,爹牢里跟著上吊了”,一邊擦眼淚,一邊哽咽出聲。 男人口頓時被泥封住了,講不出話,語氣有些軟下來,“有人養不?”,少年睜著個水汪汪的大紅眼盯著他,哭到打嗝,“沒有了,唔,嗚嗚,嗝”。 一時無語,男人臉上有些尷尬和猶豫,心里掛著事,聲音稍微不那么強硬的說了幾句類似安慰卻又因為那矛盾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像安慰的不倫不類的話。說完也不等少年開口,就朝巷口走去。 少年看他走了,把臉上的淚水抹掉,不再哭,呆呆望著男人離開的方向,一直沒有挪開視線。 大約幾分鐘后,少年那雙被淚水沖刷過還有些紅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里面殘存的淚光一閃一閃,好像黑夜中天上夜幕里的星子。 臉上掛著的幾乎占滿了整張臉的沮喪,被春風撫過,春風吹又生希望,吹走了沮喪。 男人滿腹心事的走到巷口,眼見都到頭了,但想起那男娃娃紅紅的大眼睛。 想起自己問他有沒有人養時,那眼里的悲傷和隱藏的不易察覺的期盼,以及他走時那張小臉上的沮喪焦躁,他就實在邁不開腿。 他心事重重的走出巷口,往左拐,忽然像是決定了什么大事一樣,轉過身。 在少年充滿驚喜的目光里,男人復又走進巷子,走到少年面前。 他停下來望著少年,語氣鄭重開口,“這樣,叔叔我剛從牢里出來,你要愿意,你跟叔,叔養你,行不行?”。 少年又震驚又高興,直接愣住了,他原以為男人只是會像以往的人一樣,給他一點錢,把他打發走。 哪里會想過有這種好事? 他連忙上前一把抱住男人的手臂,語氣乖巧的厲害,很聰明的開始嘴甜,“叔,我,我謝謝叔”,說完,他還撅著個嘴想要親男人的臉。 被粗糙的大手一把擋住了,他也不放棄,就這紅紅的手心,濕濕的親了一口。親得男人滿身雞皮疙瘩。 順著臟舊的小路走了半個點,就到了一處荒蕪土地上全是凌亂分布的鐵屋的地方。 這是藍星上的貧民區。 男人帶著少年找到其中一間,拿出褲包里的鑰匙開了生銹的門鎖。 推開門進去,灰塵撲面而來,男人立即回過身,一把將少年的頭摟住,防止其吸入過多灰塵。 少年的小臉擠在鼓鼓囊囊的以致牢里發的衣服扣都扣不穩的胸前,臉側因為有些缺氧而憋得微微發紅。 等灰塵散盡,男人松開手時,少年還沉浸在那股夾雜淡淡奶香的汗臭中。 他第一次在男人的身上聞到女人才會有的味道。 一把將人拉進屋。男人帶著少年開始打掃這間破舊狹窄的鐵屋子。 弄好一切后,兩人已經變得灰頭土臉,同時肚子也開始饑腸轆轆的作響。 正在此時,屋里忽然闖進來一個老婆子。 那婆子進來放下東西就往外走,邊走邊說,“大哥,嬸聽說你回來了,帶來了些干菜和米,你看看,啥時候沒了就找我要”。 那婆子走的飛快,等男人反應過來要去留,人早都走遠了。 男人就是為這婆子的兒子替做的牢。 男人少年沒娘,青年沒爹,孤家寡人,和這婆子兒子一個褲襠長大,案子是錯判。 婆子兒子那時候剛生病,要是進去了說不定就天人兩隔。 無奈之下,求到男人這邊,男人心直,就替這兄弟做了十年的牢,二十進去,三十出來。 就著婆子的一點東西,男人自小練著,手藝不錯,做了一頓好菜。 做好菜就該開飯了。 男人招呼少年坐在自己邊上,然后夾了一塊子干菜給少年,“自己吃,跟著叔叔生活,只要有叔一口就有你一口,叔還供你上學,你學校在哪兒?”。 “在,在一中上初三”,其實少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上學,這都是他從那條橫河邊醒來后,人家告訴他的。 “你成績咋樣?”。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總是第一”,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些難解的題在他這里就像小學算數一樣簡單。 反正自從他那天離開河邊去學校以后,每次考試就總是第一。 男人一聽,頓時大笑出聲,“哈哈哈哈,不錯不錯,有志氣”,爽朗的笑聲讓少年黑黑的臉蛋子紅了一塊。 吃完飯,勞累一天的兩人洗漱過后就在屋里唯一一張床上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