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重重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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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結果當然是不歡而散。 陸鹓冷著臉下了逐客令,系風站在帳外摸了摸鼻子,卻覺得身上一輕。 真的是不吐不快,雖然只是捅破了最外面的一層窗戶紙。 系風沒有解釋為什么要離開,因為成年人不需要事事點破。 他的心里藏著掖著太多大逆不道的話,也抱有太多大逆不道、不切實際的想法,他還不敢讓陸鹓窺探他的內心。 萬事開頭難。 但系風琢磨著,拒絕的話好像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難以啟齒。 陸鹓盯著被掀起的厚重的帳簾緩緩落下,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消失在夜色中。 一點也不留戀,很干脆、很利落。 新皇深不見底的鳳眸一瞇,這樣不拖泥帶水的系風他只在別人的口中聽到過。 偶有聽到暗衛們私下的議論,說系風不好相與,總是獨來獨往的,出任務時也雷厲風行,不愛和別人搭檔,也不喜歡笑。 這樣的說法很新奇,陸鹓甚至懷疑他們所說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了如指掌的風寶。 系風是暗影閣一手悉心培養出來的暗衛,出色卻謙謹,是父皇殫精竭慮為他親自栽培的墊腳石,忠心且虔誠。 但是如果阮國還在的話,如果系風還是達奚沅的話,一切又會是什么樣? 他突然有點想見見這個環境下的系風。 陸鹓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這幾日就連他自己都能察覺到情緒的波動,大喜大悲。 其實不過是他臆想出來的一場空歡喜罷了。 陸鹓是生氣,但并不是因為系風不同他回京城。 而是系風有了自己的想法,同他生了嫌隙,開始不再遷就他,不再順著他,甚至之后心里可能會不再有他。 事情脫離了掌控,他的掌中鳥開始厭倦了。 這樣的“叛逆”只發生在小時候,但是一包芝麻糖、一罐蜂蜜核仁或者一本小人書就能哄得人圍著他團團轉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復返了。 陸鹓反復地品著風寶拒絕他的話,果然,親耳聽到的話遠比捎來的口信聽起來要傷人至深。 在苗疆的數日,倒學得牙尖嘴利了。 陸鷙,他的好哥哥添油加醋來的話,反而比系風親口說得要溫柔。 這次私訪預謀已久,各地呈至京城的奏折信件在中途就被截胡,快馬加鞭送到了新皇的手上。 陸鹓是一個懂得勞逸結合的帝王,這次卻是軍營里的燭火一直亮到黎明的營帳。 用一封封奏折填滿他今夜莫名的情愫,和瘋狂滋長的占有欲。 與忙碌了一夜的人相比,系風卻一夜無夢,難得睡了一個安穩的囫圇覺。 這是離開京城后睡得最香的一次。 他不再害怕被人軟磨硬泡拐回京城,也開始對雪龍山發生的種種釋懷。 … 接連幾日,軍營里的氣氛都陰沉沉的,讓人覺得很壓抑,大氣也不敢出。 營帳里巡邏的士兵趁交接時私下咬耳朵,怎么突然造訪的貴客原定于次日啟程,又再次延期了呢? 眾說紛紜,猜什么的都有,但沒有一個人能猜到系風頭上。 誰會去懷疑整日追著羊群、混在狼群里面傻笑的人呢? 當事人也是渾然不覺,系風爽朗的笑聲也顯得格格不入起來。 李獵戶見了也好奇,問他是不是有什么開心事。 系風笑著擺手,哪有什么開心事呢? 只不過是見到了想見的人,說了想說的話,僅此而已。 自那日不歡而散后,陸鹓早出晚歸,系風極少能有與他打照面的機會。相反,向來對他冷言冷語的卓讓這幾日卻頻頻出現在他的眼前,冷不丁地拋出來一些匪夷所思的問題。 “你拒絕皇上的求愛了?” “什、什么?”什么求愛?! 系風嚇得瞠目結舌,看著卓讓探究的笑,如芒刺在背。 “那是什么?你肯讓皇上納妃了?” 這都什么和什么?!皇上納妃還需要他首肯嗎? 系風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尋了個爛到不行的借口,一溜煙的跑開了。 還不如對他愛答不理,系風心有余悸。 傍晚時分。 陸鹓從苗疆的邊界線私訪回程,因為休息不足在馬車上連打了幾個哈欠。經過叢林時,聽到了一陣歡聲笑語。 “停下?!?/br> 陸鹓掀起窗簾,遠遠地看到一群人蹲在地上,手里拿著彎刀,腰上挎著竹簍。系風也在其中,和同齡的少男少女有說有笑的,在挖野菜。 陸鹓下了馬車,他站在暗處,等到系風身邊的人走光了,才不疾不徐地走出來,站在他的身后。 系風蹲在地上,從遠處看起來只有小小的一團,走進了才聽到嘴里哼著不著調的曲兒。挖野菜的動作很嫻熟,掐著根部,巧勁兒一扭,一朵朵的野菜接二連三地丟進竹簍里。 “不回京城讓你這么開心嗎?” 系風握著彎刀的手一頓,他站起身,乖乖地把臟兮兮的手背在身后,解釋道:“您知道我并沒有這個意思?!?/br> 陸鹓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反而朝他攤開手掌,語氣平淡:“手?!?/br> 系風猶豫了一下,把自己沾滿泥巴的手輕輕地放了上去。 陸鹓從懷里掏出一方手帕,把這雙手擦得仔仔細細,連指甲里嵌入的泥巴都擦拭地干干凈凈,像是對待一件稀罕的古玩、一件摯愛的珍寶。 這件事新皇做得很自然,仿佛以他的身份來給人擦手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系風正愣怔怔地沉浸在陸鹓打的溫情牌中,后知后覺地想起他身邊是不是還跟這個人,忙向陸鹓的身后看去。 果不其然,隔著幾步遠的卓讓、以及初次見面的起居官元狄正看得津津有味。 對上當事人慌張的視線,卓讓也不躲避,依舊好整以暇地盯著看,元狄卻心虛地紅了臉,忙撇開眼睛,二人都裝著對新皇的舉動熟視無睹。 “挖野菜做什么?” 系風回神,老實答道:“想讓您換換口味?!?/br> 陸鹓這幾日胃口不佳,苗疆的飲食習慣和京城大相徑庭。這里的風味偏甜,而他喜酸嗜辣,口味偏重,所以他吃得很少,也有些水土不服。 聞言,新皇哦了一聲,尾音上揚,有些驚訝。 “好,那我等著?!?/br> 系風在苗疆學會的技能終于可以派的上用場,加上也有人捧場,更是積極得很。 所以當他端著熱氣騰騰的餃子進入營帳時,陸鹓眼里的吃驚毫無疑問地取悅了他。 “野菜餃子?” “嗯,不過這邊不叫餃子?!?/br> 餃子不是干的,起起伏伏地漂浮在酸湯里,個頭又大又飽滿,聞著就讓陸鹓食指大動。 “陪我一起?” 系風點點頭,把自己的那碗也端進來,和新皇面對面的坐著吃。 餃子的餡料很足,味道拿捏得當,陸鹓把一碗餃子吃完,湯也喝了個精光。 這是對他的廚藝的最好的贊賞。 系風吃得滿面紅光,眼里是掩蓋不住的開心與自得。 他已經三天沒有走進這個軍帳了,多少有些后悔那晚的口不擇言,顯得咄咄逼人了些。 值得慶幸的是,他和陸鹓的關系沒有鬧得太僵硬,這讓系風松了一口氣。 他原以為陸鹓短時間內不愿意在理他了。 陸鹓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沒有吝嗇自己的夸獎。他看著系風的小鹿眼睛,說道:“我明天回京?!?/br> 那雙小鹿眼睛里閃過轉瞬即逝的驚訝,回道:“我們明天也啟程?!?/br> 新皇不與多言,只說:“甚好?!?/br> 系風收拾好碗筷,心想這一別不知會是多久,便格外珍惜這短暫的溫存。 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依舊是重重算計中的一環。 當系風次日清晨抱著行囊,傻眼地站在只有新皇一行人的馬車前。 他揉揉了眼睛,早就準備好的馬車去哪了? 打頭的車簾被掀起來,陸鹓從窗子里看著他,言簡意賅。 “上來?!?/br> 系風撓頭,拒絕道:“不用了,我的馬車就在…” “為何不與我同行?”陸鹓的口吻不滿,睡眼惺忪的鳳眸里冷淡地瞧著他。 “怎么,連和我共乘一輛馬車都不愿意了嗎?” 系風還沒想好怎么回答第一個問題,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就鋪天蓋地的向他襲來。 他被接踵而至的控訴砸得暈頭轉向,慌忙解釋:“不是的,也不是很順路?!?/br> 陸鹓閉上眼,似乎懶得再與他爭辯,語氣不善地丟下兩個字:“順路?!?/br> 系風抱著包袱,眼巴巴地望著已經被放下來的車簾,有些無奈地笑了。 那就再順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