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影不知道那日埃爾默與瑞安說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他是很想知道的，即使被埃爾默要求待在門外的獸車旁，這點距離也不能妨礙他的聽覺。只是，埃爾默要他留在那里，分明是不想他知曉。

    他心頭有些澀意，可這是青年的想法……他壓抑住探聽的念頭，倚在車旁，立如松柏，深沉如歸鞘的劍。但他氣機卻不似平?？~緲如霧，反倒是源力氣息顯明地波動，氣勢凜冽，昭彰著他的存在。

    能力使然，他素來是存在感薄弱，行走于陰影中，無形無相，如煙如塵。即使這些時日顯露人前，他仍然是那樣平淡的、微薄的、使人忽略的。

    他也從未覺得有什么不好，穿行腥風血雨于無痕，殺人無形。只是眼下，他沒怎么思考，本能地就這么做了：刻意去掉了感知的蒙蔽。

    ——我在這。

    樓上兩人都知道的事實，但影莫名地就是想強調。想告訴青年和瑞安他就在這，卻是不同的含義。

    影所擔心的事沒有發生，那日安安穩穩地過去了，銀發青年絲毫無損地從門內走出來。

    只是埃爾默和瑞安的關系有了些變化。瑞安還是那樣粘著青年，埃爾默卻放任，教瑞安愈來愈大膽……

    影抿著唇。他很安靜，目光卻沉沉，寫滿情緒地看著身前。

    “埃爾想知道這個嗎？”

    瑞安晃了晃身旁青年的手臂，他坐在軟皮沙發上，貼著埃爾默坐，垂著頭同他一道看書。

    這個沙發寬敞，不是公寓原先配置的單人沙發，是瑞安遣人替換的，先斬后奏，再在青年靜靜的眼神下撒嬌賣乖地解釋。

    他眼下就能和青年貼貼啦。

    也就后面的家伙有賊心沒賊膽。

    瑞安心想，下一秒就把人踢出腦海，他湊近埃爾默，下巴幾乎是靠在他肩膀上，右手繞過青年指向展開的書頁。

    瑞安看著臉幼，顯得年齡小，身材卻不嬌小，四肢修長纖細，身高與埃爾默相仿，只一張臉極具欺騙性。眼下的姿勢幾乎是把埃爾默攬在懷中，動作自如。

    這本書主要記載的是大陸的探險秘境和遺跡，而這一篇寫的正是學校旁不遠處的灰霧之森?；异F之森的傳說已逾千年之久，經年不散地彌漫著灰色林霧，由此得名。

    有分析認為灰霧愈往西北愈濃密，謎題答案應在西北方。但書中作者認為灰霧的形成與擴散或與一位帝級魔獸有關，靠近奧托山脈山脊北側的中心地帶被猜測有帝級魔獸出沒。只是帝級魔獸自古便是傳說生物，自然仍未證實。

    埃爾默微微偏頭，瞥了他一眼。右手一抬，把挽過來的那只手輕輕拍掉了。

    “帝級……那里應該是有啦?！?/br>
    瑞安繼續解釋，他被打掉手就乖乖收回，不見一點尷尬，也不生氣。下巴仍點在青年左肩上，見他沒反對，眼神發亮，他稍稍后移，改由鼻尖抵著，悄悄地深吸一口，碧綠的眼瞳閃過愉悅。

    埃爾默沒有發現，他挑眉，“你見過？”

    “沒，我去過?！?/br>
    “所以灰霧和帝級有關嗎？”

    埃爾默感到肩上的腦袋晃了晃，似乎是在搖頭。

    “不知道?！比鸢蚕肓讼?，手落在書頁上緊挨著埃爾默的手，指尖點上另一頁的分析猜測，補充說，“這個理由可以，西北那的濃度是最重的，我也去過?！?/br>
    他的手沒有多余的動作，但說完了也不收回。

    埃爾默看得出他的小動作，但瑞安知分寸，并不怎么過界，只偶爾試探，埃爾默也就放任他吃點甜頭。

    也因為埃爾默的默許，影咬碎了一口牙也沒明面上做什么。只是瑞安時不時地私下尋青年，與他講解每次兩人背地里打架他對影的源力的“研究成果”。像是匯報成績一般，笑容歡快，眼神發亮地等他獎勵。

    大多時候埃爾默只是表示知道了，偶爾則會夸他做得不錯。

    每當這時，瑞安笑容明艷，眼神亮得驚人，濃郁的碧綠色如同最頂級的綠松石，每一個角度都折射出璀璨的光采，灼灼地盯著他。

    埃爾默每次都感覺他下一秒就要撲過來了，但瑞安沒有，只是耐不住地靠近他，摟著他脖頸，埋頭在他肩上，聲音有些沉悶但快樂滿溢，甚至有些黏膩，“埃爾～埃爾——”

    “嗯?！鼻嗄甑貞?。

    這給了瑞安莫大的鼓勵，“我會努力的！”

    還是瑞安招牌的歡快語調，而埃爾默能聽出其中的堅定，他好像把這事當成了兩人的合作，即使埃爾默從來沒定性。

    埃爾默看不見瑞安埋著臉的模樣，他鼻端不住地翕動，深深地吸著什么，舌頭探出，一遍又一遍地舔著上唇。

    眼神沉暗，如果青年能見，定能一眼認出，那是山貓魔獸望他的眼神，饞得要命，而瑞安比它更饞。

    好想、好想咬下去！好想舔舔！

    他真的好想好想……有太多想做的，忍耐，要忍耐。

    在埃爾默探入源力在他體內觀察時，也就容許了瑞安摟著他，但等他撤出，瑞安也還摟著一動不動。

    好在他還算聽話，待埃爾默不同意，他就乖乖撤開手，只是睜著圓圓的雙眼望過來，賣乖模樣。

    現下埃爾默把他貼來的手輕輕撞開，徐徐翻了一頁。

    極北的哭風峽谷、蒼冰之海，東部的骷髏群島和長滿幽靈草的諾瓦海溝，掩映在狂沙中死寂的沙曼古城……

    瑞安了解很多，冒險經歷似乎是很豐富，足跡遍歷大陸角落的各處險境。有時見著書中記載錯漏的就指出，或是看到埃爾默感興趣——青年的目光偶爾多停留在一些記錄上，他就主動同他講說。

    他的言語不算多，三言兩語就能講明，時機捏得也恰好，習慣了安靜看書的埃爾默竟也不覺得被打擾。

    看完一個篇章，也被蹭了一會，埃爾默左手抬起，抵上左肩上的腦袋教他退開。

    瑞安看青年沒有合上書，估摸著還要看的，就在青年頸間繼續蹭了蹭，小聲討好道：“埃爾～”

    “起來?！?/br>
    少年的腦袋聞聲抬起，但隨即，埃爾默的手被捉住，包在少年手中，伸出的食指被一口含入，柔嫩的舌頭纏著手指舔了又舔。

    埃爾默頓了一下，抬起另一只手止住后面已經是出手姿態的影。感知中，男人目光冽冽，拳頭緊攥，身形已經轉瞬即到，但在銀發青年的手勢下還是止住了動作。

    影的目光看向了他，瞬間軟和，眼角微垂，靜靜地看著他。埃爾默感覺他無形中的狗耳朵也耷拉下來，看著有點...委屈。

    他顧目了影一會，這邊的瑞安已經把他的手指舔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見膩的，還咂摸出了點花樣，又舔舐又吮吸。

    埃爾默瞧著他，瑞安睜著雙眼，眼里帶著乖順望他，碧綠色澤深處暗藏點執著。

    埃爾默神態自若，溫和依舊，只是眼里有些許思索。

    他另一只手指抵住少年的唇片，觸感柔軟，他試著撬開。

    碧綠色的雙眼眨了眨，深深地吮了一口，而后不舍地松口張大。

    但埃爾默沒有抽出食指，反而是將抵著的中指一道伸入，夾住了里面作亂的舌頭。

    瑞安眼神一呆，旋即彎了眼，碧綠雙眸中幽光飛掠，愉悅極了，用被夾住的舌尖靈巧地小范圍舔弄，把青年的指尖舔舐得酥麻又濕潤。

    埃爾默不疾不徐道：“我去灰霧之森一段時間，你不許跟著?！?/br>
    什么？

    不可以！

    埃爾默不可以離開他！絕不可以！

    瑞安瞪大了雙眼，眼中的執著全都翻到明面來，死死盯著他看，喉結滑動就要說話——但他的舌頭被埃爾默夾著，說不出話來，支吾了幾聲，破碎不成字詞。

    埃爾默沒被他驟然沉下的面色影響，泰然自若。

    瑞安的喉結快速滾動，擠出了模糊的詞，“不、要——我、也去...”他猛烈搖著頭表示反對。但即使是這樣搖頭，牙齒也沒磕到埃爾默的雙指，即使他同時在小心地掙扎想試圖抽出舌頭——埃爾默緊緊夾住了。

    礙于埃爾默的手指，瑞安沒法強行抽出，他怕他牙齒磕到青年，以他的身體強度，那可不輕。

    “我要去見些魔獸，你的氣息恐怕一踏入，周圍就空了?！?/br>
    瑞安焦急地想說話。

    埃爾默的語調還是不疾不徐：“你的長相也是?？峙掠悬c實力的都認得你？”

    瑞安眼神中的急切一滯，的確是這樣。但他還是不甘心。他臉上染上兇意，碧綠雙瞳中央黑闐闐的，眼神發狠，戾氣叢生。

    如果青年要走，如果這么乖還是不可以，倒不如就依著內心最深處最真切的渴望，把他囚在身旁，永遠都陪著他！

    什么影，什么巴洛，什么魔獸，旁的所有聯系全部斬斷！

    他越想眼神越沉。濃綠的色澤深郁，幾乎能擰出黑綠的汁水來，淬著毒。

    像條出籠的瘋狗。

    但即使瑞安面容兇戾非常，脖頸緊繃，好似將要擇人而噬的惡犬，卻也是帶著口枷的。

    那雙手細膩玉白，手指纖長，骨節明晰，極為漂亮卻也脆弱，只是輕輕抵在他唇邊，雙指探入夾著他的舌頭，就叫他滿口獠牙僵住，動也動不得。

    兇歸兇，看著就是恐嚇，埃爾默意態閑適，甚至彎了彎眼，浮現笑意。

    他輕聲問：“不是說會乖的？”

    瑞安神色一頓，旋即恢復甚至更兇地瞪著。他都要走了還想他乖？想都別想！

    埃爾默打量他神色變化，敏銳地察覺出他的松動。

    埃爾默摸摸他的頭，發絲細軟，他徐徐地揉了好一會，聲音也輕緩。

    “乖乖的，在家等我?！?/br>
    在家等他嗎……？

    瑞安蹭了蹭他的手心，腦子的運轉慢了下來，心里有些軟，暈乎乎的。好像青年的手揉捏的不是他的頭發而是他的心，把它隨意揉捏成想要的模樣。

    在家…等他……

    感覺不錯，真不錯。

    他暈乎乎地想，暈乎乎地答。

    “...噢?！?/br>
    ＊

    瑞安答應得好好的，但在踏炎獅拉著前往灰霧之森的車廂里，瑞安的笑意還是斂沒了，直直盯著埃爾默看。

    “你沒騙我？”

    “嗯?！?/br>
    “真的會回來？”

    “嗯?！?/br>
    瑞安的神情有些緩和，“埃爾要去多久？”

    “做完事就回來?！?/br>
    “什么事？”

    埃爾默分開看書的目光瞧著他，“問題太多，你還有一個問題，確定問這個了？”

    “不，”瑞安立刻否決，眉頭一皺，仔細思索后問道，“你要見誰？”

    他仔細回想埃爾默的話語，他說是見些魔獸，而不是找些魔獸，并不像是敵對行動。只是方才他被埃爾默要離開的事占據了全部心神，后來才發覺不對。

    “塞勒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