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是誰？”

    張斐開始問自己這句話。

    但過了一會兒他才清醒過來，從見到一摸一樣的自己的畫面沖擊中回過神。鐘樓上那個一摸一樣的“張斐”，不是別人，正是這個角色在系統中的異母兄弟——湯姆·巴克斯。

    出于角色設定的需要，這個角色的外貌會長得和張斐一摸一樣。但對著另一個一摸一樣的自己開槍，就算知道是假的，也會有沉重的心理壓力。

    “接下來該怎么辦——”張斐的胸口起伏著，他也開始懷疑。到底他是“張斐”，還是他是“湯姆·巴克斯”？他在扮演自己，還是扮演別人？在鐘樓上的那個人，會不會和他有共同的想法？在這突如其來的晃神中，韓遂冷靜的聲音把他從遐思中拉了回來，也讓他重新審視眼前的局面。

    “我接到了一個新任務——來自帝國上層直接下達的命令，有人讓我殺掉湯姆·巴克斯?！?/br>
    “怎么會這樣？”張斐說。

    韓遂搖搖頭，他把下達命令的文件截圖給張斐看，上面明晃晃的星宿帝國政府的徽章和簽名，并且指名道姓給了韓遂。在命令末尾，寫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希望你不要辜負帝國政府的信任，這也是證明你忠誠的最好機會?！?/br>
    張斐迷惑了……他不知道他們現在該怎么做，這些混亂的信息完全打亂了他們步調，讓他們無法在越來越短的時限內找尋到真正路徑。

    “我們該怎么做？”張斐說。

    “或許不是我們該怎么做……而是，我們的角色會怎么做……”

    這時，全市的廣播系統中都開始播報一條警示：“各位市民朋友、各位市民朋友，請迅速回到家中或返回安全地帶，查克萊市安全防護網絡即將在二十分鐘后開啟……請做好個人安全防護工作、請做好個人安全防護工作……”

    “我們留下的時間不多了……”張斐說。

    這是給系統中模擬市民的提醒，也是給受訓學員們的提醒，他們即將離開這個虛擬世界了。

    “這個任務不僅是給我的，也是給你的，因為我們在一個隊伍中?！表n遂說。

    難道真的要殺死另一個自己？張斐摸索著拿起了狙擊槍，他的手指也開始微微顫抖，他瞄準畫面中的那個人，只要一顆子彈過去，那個虛擬的角色會消失，他們這個世界會結束，他們會毫發無損地重新回到現實世界，歡祝勝利。這一切看起來都沒有問題，只要他下了那個決心。但韓遂卻拉住了他的手：“等一等！”

    “等什么……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張斐說。

    “余下來的時間，只夠一次嘗試的機會……我們必須抓緊……”張斐麻木地拿起了狙擊槍。

    “我想起……行為模式……”韓遂說。行為模式限制的存在會阻止角色的行為，如果他們所做的事情不符合角色的判定，在一次嘗試失敗后會遭到警告暫時封禁，而余下來的時間，沒有他們重來第二次的機會了。

    張斐說：“這個角色是市長的私生子，對于占盡所有優勢，從小備受寵愛的大哥，能夠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眾人面前，一定是非常嫉妒和仇恨的，想要他死，也很正常?！?/br>
    “而至于你，”張斐說，“作為被懷疑是‘jian細’的你，想要利用一次任務的機會證明自己再正常不過了，殺死人質完成任務正是投誠的機會，這沒什么反常?！?/br>
    “但是我覺得他不應該死?！表n遂說。

    “這是個人想法?！睆堨痴f。

    “你也并不想下手?！表n遂說，“我們之前一直在為營救他努力，現在卻要全盤推翻?！?/br>
    張斐笑一聲，說：“在戰爭中，所有的個人意志都被磨滅了，我們都是戰爭的機器，機器，只做一把武器，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是服從從上到下意志的貫徹，服從于強權，服從于上級……我們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良心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br>
    “有不對勁的地方?！表n遂說。

    他忽然調出他們收到的那個命令，看文件之后最末尾的一個簽名，“你覺不覺得這個簽名……”

    簽名上寫了一個“顧”字。筆觸有點熟悉，這才讓張斐微微回過神來……

    這好像……

    “我們的狀態也沒有變化?！表n遂說。如果是最后的任務的話，第三條設定并未出現。

    張斐也看了看自己的狀態欄，的確如此。

    如果是從張斐的本心來說，他也不想殺死一個和自己長得那么像的人。何況從他自身角度來看，他也并沒有對所謂的異母哥哥有那么大的仇視心理，畢竟孩子是無辜的，但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而不是他扮演的角色……隨著張斐的動作，忽然從他的上衣口袋中，掉出了兩張照片。

    那卻不是兩張照片，而是一張照片的兩半。上面有兩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坐在一起，長得非常相似。只是后來被人為地，那張照片從中被撕成了兩半，兩個孩子也分離了。

    “原來他們小時候見過……”上面正是幼年的湯姆·巴克斯和他的弟弟，看起來關系還好，并沒有想象中的糟糕。但也許是長大后物是人非……有了新的想法吧。

    “你看……系統里的‘張斐’，也沒有那么恨他的哥哥?！表n遂說。

    張斐忽然一笑，重新拿起了槍，說：“所以你打定主意要救他了？”

    “死或者活，湯姆·巴克斯只有這兩種狀態?！表n遂說。

    “我倒不介意陪你做一回正義使者，但是你確定？這可是交給你個人的特殊任務，完成了說不定能夠巨額加成……你現在要放棄嗎？幫著我救下湯姆·巴克斯，對你可能沒什么好處?；蛟S你也可以殺了我，我們反目成仇，沒有人阻攔你的行動……”張斐說。

    alpha臉頰抽動了一下，怎么說，他對于beta的滿嘴跑火車……是越來越習慣了。韓遂說了一句：“我們是隊友?！?/br>
    隊友就應該……并肩奮戰。

    “好……小朋友，希望你不要關鍵時候掉鏈子，破壞了我們的行動?！睆堨硾Q定也陪韓遂賭一把，看看這個小學弟是不是真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

    “角度？”

    “120”

    “風速？”

    “8m/s”

    “濕度？”

    “37％”

    每一個狙擊手都需要有一個觀察手同他配合，因為狙擊手的視野往往受限于瞄準鏡中，而需要有人配合他觀察目標、警戒周圍狀況，以及完成狙擊計算。觀察手并不是進行射擊的人，但對觀察手的要求，甚至要高出狙擊手，因為觀察手要幫助狙擊手做出判斷。

    張斐看了一眼韓遂，說：“準備好了嗎，韓meimei？按我們之前計劃來?！?/br>
    怎么說……韓遂心里默默咽下了吐槽，對于beta總喜歡叫他“韓meimei”的情形……總有一天，他也會向他證明他是一個如假包換的alpha的……

    “好的，開始?！表n遂說。

    張斐默默瞄準了還在不斷擺動的黃銅鐘擺，那黃銅鐘擺以一種規律的方式在移動著，幸虧今日天氣晴好，在遙遠角度觀看，視線并不受阻攔。他已經做好了alpha學弟第二槍沒有跟上，自己隨即補上的準備，但這樣成功的幾率又會下降許多……豁出去吧，就當是舍命博美人一笑……他瞄準了鐘擺前段的一個位置，視線追逐著那一點，在鐘擺即將擺到最高位置、離人質最遠的時候，一梭子彈準確無誤地發了出去，在最佳的位置命中了鐘擺前端，讓它應聲而斷。

    “好！”

    但隨即，那鐘擺在重力的作用下開始下墜，上面連帶著的炸藥也要砸到地面，稍微一碰就會爆炸。這一刻張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因為這是最關鍵的時候，稍微的錯過就是敗局。他也重新瞄準了目標，想要自己接上那一槍，但他同時清晰地聽到了一聲扣動扳機的聲音。就在這零點幾秒的時機內，第二發子彈隨即追了出去，分毫不差地跟上，前后相繼地，在鐘擺要落下來的一瞬，擊中了目標，瞬間爆開，又在子彈和爆炸的沖擊力下，極速向后推去，遠離了人質！

    “好?。?！”張斐痛快地扔下了槍，幾乎是炸藥爆炸的一瞬間，系統就打出了人質威脅解除、任務成功的提示音。和小學弟的一次合作……還是挺順利的嘛……雖然中途他差點以為要失敗……但最后結果是成功的，還好他沒有開多余的一槍……其中alpha的時機搶占上稍微有點提前，但從一個新手來看，他們的配合算是非常不錯了，而從最后的結果看來，又是恰好的……

    “干得不錯！很成功！”見韓遂還在發愣中，張斐高興地攬過了他的脖子，見他看著自己，又“吧唧”一聲在alpha臉上親了一口。韓遂原本還沉浸在那連動射擊的沖擊中，猛然被beta調戲，臉都又紅了起來。他抓著beta的兩只手臂把他按到地上，威脅道：“不準、不準這么對我……也不準叫我韓meimei……”

    他的信息素散發了出來，張斐恍惚記得韓遂的味道好像是那種黃銅的氣息……冰冷，又腥氣。他見著alpha羞惱的模樣，心里忽然又起了點歪心思，他勾起一條腿，在韓遂腰側輕輕蹭著，吐氣道：“不準怎樣……嗯？”

    韓遂一驚，又放開了張斐，自己握緊了拳頭。張斐曲著一條腿坐了起來，看著這個正經又禁欲的小學弟各種反應真是好玩不過了，讓他有一種當惡霸的感覺。而beta在戰場上那種隨意的姿態，自信又帥氣的面容，配上風流勾人的動作，比春藥還刺激。只是他面上是笑的，心底卻是冷的。

    “任務結果計算……”

    系統上不斷打出各種數據……

    而張斐和韓遂的最后一條設定，這個時候才出來——

    “3.　你放下了仇恨，救了自己的異母哥哥?！?/br>
    “3.　你違抗上令，遵從了自己的本心?！?/br>
    “看來我們這次分數會不錯?！睆堨承χ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