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狗與狗
林銳覺得這一年來,他在不斷獲得新的知識。 在輝夜之城的時候,他明白了人居然可以這樣對待人。 在梅子巷俱樂部里,他明白了人居然可以這樣對待自己。 推開一扇古樸的門,穿行過一個狹窄的走廊,推門而入,是一個靜吧一樣的大廳。里面男男女女坐在沙發上喝酒聊天,旁邊跪著赤身裸體但帶著面具的人。 林銳心里一驚,差點以為輝夜之城拓寬了新的業務,就看見巫成和對一個在旁邊爬來爬去帶著半張狐貍面具的男生吹了個口哨。 “喂,別sao了,起來有客人?!?/br> 狐貍面具騰一下從地上竄了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往前臺上一靠,手忙腳亂的開始翻客人名單:“你有預約嗎?” “他沒有,他今天剛來?!蔽壮珊忘c了點桌子:“你給他辦入會?!?/br> “哦哦哦好?!焙偯婢呖雌饋砟X袋不太靈光,伸著手往身上掏:“入會,行啊,我筆呢?” “你他媽沒穿衣服哪兒來的筆啊?!蔽壮珊筒铧c沒給氣笑,從前臺上堆成山的雜物里找出一只圓珠筆給他拍在桌子上:“你再這么冒冒失失的小心老大開了你?!?/br> “哎沒事兒,了不起扣錢?!焙偯婢咴诒咀由贤苛税胩?,終于遞給了林銳:“在這兒寫你的名字和電話號碼,放心我們都會保密。如果是S就給自己取個外號,M的話用動物名字代替,我們會給你發對應的面具,盡量不讓別人把你認出來?!?/br> 他像是背書似的講了一大串:“原則是禁止拍照禁止錄音,一經發現立即開除。俱樂部內部禁止插入式的正式性交,如果想約自己私下聯系。禁止對M造成過度傷害,除非同意否則嚴禁見血,哦還有,俱樂部內部統一的安全詞是梅子酒?!?/br> “安全詞?”林銳下意識的問。 “就是M表示暫停的詞?!蔽壮珊驮谂赃呎f:“如果他說出這個詞了,表示你做的事情他接受不了,你必須立即停止。反過來說,只要他沒說安全詞,就是欲拒還迎還想要?!?/br> 狐貍聽見這句話,有些疑惑的看著巫成和:“是個新人?” “不舒服還可以暫停的嗎?”林銳突然非常感嘆。 狐貍的表情震驚了:“喂我們這里不要變態的啊?!?/br> “不不不我沒有我不是?!绷咒J連忙搖頭,他想了半天,在客人名單上填上了自己的代號:黑桃3. 黑桃代表他不敢面對但也必須面對的黑道背景。而3是代表了他自認為弱小的本質。 不管別人出什么牌。 他都要不起。 林銳將名單本還給狐貍,還客客氣氣的說了句謝謝,回頭剛想問巫成和,他認識的那個石膏達人在哪兒,就發現巫成和沒了蹤影。 準確來說不是沒影子,而是巫成和從一米以上的位置消失了,狐貍正捧著一套衣褲放進儲物柜,而一個皮膚微褐身材修長,有著漂亮小塊肌rou,帶著杜賓犬面具的男人爬著在兩個女生的腿之間跟只蟲一樣的亂拱。 “jiejie今天真好看,jiejie今天玩狗嗎?” “jiejie香水味道真好,是迪奧最新款吧?前調是木質香后調有鼠尾草,像jiejie這么有品味的人不多了,小狗聞到了真高興?!?/br> “小狗最喜歡跟jiejie玩,你看小小狗都已經不規矩的翹起來了,jiejie應該懲罰小狗才對?!?/br> 林銳不是沒見過男人在地上跟狗一樣爬。 也不是沒見過男人風流的跟女人調情。 但能把兩者結合的這么巧妙的,當屬巫成和一人。 林銳覺得艾德蒙可以學一學,說不定能有所領悟。 林銳無言以對的走過去,他雖然不知道這件事的爽點在哪里,但作為一個心理醫生,他充分尊重所有人的所有癖好。他站到了巫成和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聲“喂?!?/br> 就看見巫成和惡狠狠的回頭:“梅子酒?!?/br> “……?”林銳看著他:“我對你干嘛了你就要中止?!?/br> 巫成和哼哼了兩聲:“不好意思,男人對我做所有的事情我都接受不了,你來找我會讓jiejie們懷疑我的性取向,麻煩你離我三米遠,謝謝?!?/br> 林銳看著巫成和又要開始拱,伸手拽住了他的項圈:“你別跑,快帶我去見該見的人,咱們弄來了石膏還得去找楊恩玉的證據呢?!?/br> “喔——我差點忘了?!蔽壮珊鸵慌哪X袋,對兩個jiejie柔情似水的親了親她們翹起來的高跟鞋鞋尖。 “jiejie下次還來么,明天晚上小狗再來找你們玩?!?/br> 如果不是林銳拽著他用力拖開,他能從高跟鞋尖一路親到人家裙子里面。 巫成和哼哼唧唧的被拖開,帶著林銳穿過擁擠的人群,爬著去找住在二樓的那位“大佬”。 巫成和沒有島上奴隸那么豐富的爬行經驗,樓梯又太陡峭,巫成和爬的一步三晃,林銳看著總覺得風險極高。 “這里不允許站著?”林銳問。 “那倒沒有?!蔽壮珊鸵贿吪ι旄觳惨贿呁吓?。 “要不你站起來走吧?” “我不,難得能爬,干嘛要走?!蔽壮珊透蕩r一樣往到了二樓,回頭看了一眼林銳:“林銳,到了這兒放松一點,拋掉世俗對你的認證,面對自己的真心?!?/br> 他說著話的時候,還比了一個夸張的手勢。 “我確定我沒有SM的興趣?!绷咒J嚴肅的點頭。 “你覺得你說這話我會信?”巫成和反問:“哇你家里放著那么絕的一個M,你居然一點當S的心都沒有?” “拋掉世俗對我的認證,面對我的真心?!绷咒J虔誠的雙手合十:“我再告訴你我是直男行不行?” “一個跟女人形婚跟男人睡覺的直男?”巫成和問他。 “……這個話題以后再說我們走吧?!绷咒J覺得自己這輩子是洗不干凈了:“下次有機會讓沈夜教你怎么爬,我看他沒有你這么費勁?!?/br> “行?!蔽壮珊屯?。 巫成和推開了一扇黑色的門,里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束縛類器具。從籠子、繩索,各種各樣綁縛用的工具,甚至還包括骨折用的石膏和牽引裝置。 林銳走進房間里,看見一個看起來很溫和的中年女性正在低頭做些什么,比起島上那些隨便放著yin靡器具的房間,他甚至覺得這里有點溫馨。 女性看到了林銳和巫成和,她對林銳點頭說了聲你好,很快將目光轉向了巫成和。她上了年紀,但依舊很漂亮,畫著合適的妝,梳著整齊的齊耳短發,看見巫成和的時候對他招了招手,巫成和爬過去,她伸手一下一下的撫摸巫成和的頭:“小杜賓帶你的朋友來了?” “汪!”巫成和很開心的喊。 “來?!迸岳_了桌子的抽屜,從里面掏出一塊巧克力,扔進了巫成和的嘴里。 巫成和開心的接住了。林銳看見抽屜里放滿了糖,她似乎就是一個發糖果的鄰居阿姨。 “我來找您要一點……石膏?!绷咒J不知道怎么措辭,有點支吾的開口。 巫成和趴在一個石膏腿上,剝著糖紙一邊說:“花姨,他要跟他家的小狗玩石膏,你有沒有合適的?” “有啊?!泵麨榛ㄒ痰呐阅贸鲆粋€石膏大腿:“我這里有便攜款,你給我數據,我一下午就能做完,你回去一拼就行,你要哪個部位?” “哪個部位方便?”林銳問:“我們還得去其他地方,黃昏的時候過來取行,怎么樣?!?/br> “他要行動嗎?”花姨看著林銳:“要走路就手,他跟小狗一樣喜歡爬的話,腿吧?!?/br> 習慣了爬的小狗正在家里休息。 海島的傷藥一直 很管用,胸口的刀痕已經結痂,但他在洗澡的時候不小心弄破了一部分,血流了出來,讓他不太高興。 痛倒是沒有多痛,沈夜對于這種程度的傷口,基本可以做到忘記它的存在,但是總流血可不好,身體是主人的,要好好照顧。 流血流多了,主人可能會要他養傷,不用他了。 不是用,是——zuoai。 想到這里,沈夜輕輕笑出聲來。 他將水關上,擦干凈自己的身體。想了想,輕輕推開了游戲室的門。 藥品在主人臥室的柜子里有,他過的最快樂的那三個月,將二樓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摸了一遍。那個時候林銳的臥室也是由他打掃的,他拿著抹布一點點將所有角落擦干凈。擦的一塵不染。 跟他的主人一樣。 他想到這里有點兒心不在焉的走了出去,以至于根本沒發現,臥室里有人。 是瑞塔。 瑞塔正在打掃林銳的房間。 她站在椅子上,似乎很艱難的擦著柜子的上端。那個理論上不會打開的房間突然走出來一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男子,兩個人四目相對,愣了一秒鐘。 沈夜感覺自己的心跳驟然升高了。 現在打掃林銳房間的是……瑞塔小姐。 這個認知如同鐘鳴一樣在他耳畔晃了一陣,將他大腦敲得一陣眩暈。然后他看見了瑞塔驚訝的眼神。 目光相對,他沒有詢問的理由,反而彎下膝蓋,跪了下去。 “小姐……”他遲疑著是否要離開,惶恐于被瑞塔責怪主人教導無方。 果然,他看見瑞塔從椅子上下來,那雙嬌小的屬于女人的腳踩上了鞋子,出現在他面前,然后有些責怪:“阿瞳怎么自己跑出來了?” “阿瞳……”沈夜沒有說“我”的權力,他微微弓著背,蜷縮著身體。 “林銳哥哥不在家的時候,你也經常跑出來嗎?還是站著出來的?阿瞳?”瑞塔在他的面前問他。 “沒有?!鄙蛞褂行┖ε?,他恐懼的縮了縮手指:“第……第一次……” “不乖哦阿瞳?!比鹚坪跤行┥鷼?,她往前輕輕邁了一步,沈夜的呼吸停滯了。 他的肌rou完全僵硬住,此刻除了趕緊回到自己的籠子里去等主人回來,他的語句顫抖而斷續,他甚至開始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乖……阿瞳乖的……阿瞳回去……” 果然很笨。他自己這么想。 為什么瘋到要往外跑呢? 沈夜的記憶雖然已經回來,但太久的自知障礙讓他誕生了全新的邏輯——或許以前可能通過投機取巧,讓別人覺得自己聰明,但在進入輝夜之城之后,他的愚蠢被赤裸的扒開。 他以前只是擅長考試而已。 更有可能,是楊銘教授刻意給了他高分,事實上他什么都不會。 現在的他,必然是愚蠢的。 被瑞塔責罵還好,如果讓別人覺得是林銳教導無方—— 他不想給林銳添麻煩。 可是,在他慌亂的想要回去的時候,他看見胸口流下來的血液啪嗒一下掉在了地面,然后傳來的是瑞塔的聲音:”哎,你受傷了?” “啊?!鄙蛞拱l出了這個聲音,他抬起頭來看她。 “要不要涂藥?”瑞塔問他:“我幫你上藥吧?!?/br> 瑞塔并不是一個壞人。 她只是遵循著“正常社會”的行為準則,以自己應當認知的態度認知這個世界。在她的理解力,沈夜大概是一只跟人長得有點像的狗,不會太聰明,所以即使她自己還是半個孩子,也跟哄小孩一樣哄著沈夜。 她很喜歡貓狗,這一點從她手機殼和上衣的貓貓就能看出來。他讓沈夜抬起上半身,從抽屜里拿出了傷藥和創口貼,蹲在了沈夜的面前。當初藥箱的位置是沈夜挑的,他布置了房間里各個東西位置,瑞塔沒有改變,但她卻在藥箱里放了更多的東西。 “我mama跟我說,女孩子要多照顧男生的家,所以林銳哥哥的房間就由我來打掃了?!比鹚绱苏f,她小心的拿起一個酒精棉球,輕輕的按在沈夜的傷口上:“忍著點——你是林銳哥哥的狗,我也會照顧你的,好不好?” “好?!鄙蛞褂X得并不疼,輕微的灼燒感從胸口散開,明明是在照顧他的傷口,為什么會有種灼痛的感覺呢? “阿瞳真乖?!比鹚o不大的創口貼上了創可貼,旁邊結痂的疤痕正在痊愈。她將藥放了回去,揉了一下沈夜的頭,沈夜像是她與男友養的寵物狗,安靜的待在一邊。 “你長得真好看啊,阿瞳?!比鹚屑毚蛄恐?,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蹬蹬蹬的跑走了。 然后她又跟一個小動物一樣跳進來,手里拿著一個在游樂園買的,會發光的耳朵,給沈夜戴在了頭上:“你看,是不是更可愛了?” 沈夜轉過頭,看見了柜子上的鏡子。黑色的頭發頂著兩個白色的獸耳,上頭的熒光燈在發著彩光。 “嗯……可愛?!彼恢涝趺椿卮?,總是迎合著別人說話。雖然其實確實是可愛的。 “真乖?!比鹚χ嗨南掳?,他的嘴唇也微微翹了起來。在成為奴隸之后,他并未得到過如此的愛撫,除掉林銳,瑞塔似乎是對他最好的那個人。 這樣也很好。瑞塔是主人的夫人,他是主人養的性奴,大部分主人在結婚之后,都會將性奴打發回海島,瑞塔能這樣對他,簡直是三生有幸。 沈夜清醒過來之后,對情況看的更加明白,他從某種意義來說,抹殺了自己許多不該有的妄念——27因為無知和懵懂,還有著想要成為主人私寵唯一的貪婪。 沈夜沒有。 他能清楚的明白,自己在林銳面前所受到所有的優待,都來自于林銳對他的偏愛,跟他自己如何無關。 只要林銳喜歡他,他就算是廢物是垃圾,那也可以是掌上明珠,如果林銳哪天不喜歡他了,那么他就算真的是金子,也沒有任何用處。 奴隸最大的悲哀之處,就是生命的貴賤與否,完全取決于他人的一時興起,而他作為醫生知道,人類對于他人的熱忱最多只能維持兩年。就算是熱戀的情侶,愛意也只能勃發兩年,剩下的,靠的是互相尊重、互相信賴,以及社會規則的約束。 林銳能愛他多久? 他的生命和自尊維系在一個人的愛意之下,而那個人對他來說,還擁有壓倒性的權勢。 他現在只是一只狼狽的狗,一個沒有社會身份的性奴,一個隨時在發情,身體殘疾的用品。 讓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對他保持一輩子的尊重和愛,還要放棄自己的性取向、放棄自己的權勢、放棄自己與貴族小姐聯姻的機會、放棄自己唾手可得的風流,真摯的愛他。 無異于一場苦修。 沈夜并不舍得林銳為他苦修。 更何況,在絕大多數此類愛情故事中,最終總是以悲劇收場,就算是傾國傾城的楊玉環,也為了君王吊死在了馬嵬驛。 總有一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人類從來如此。 沈夜的思緒抽了回來,他感覺到瑞塔在打量自己的容顏。瑞塔看著他饒有興趣,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龐。 “真嫩,跟小孩一樣?!比鹚α?,他也在笑,他知道瑞塔在夸她。 “今天你偷偷跑出來,還偷偷學人走路的事情,我會替你保密,不告訴林銳哥哥?!比鹚J真的看著他:“下次你不許不乖了,知不知道?!?/br> “嗯,知道?!鄙蛞裹c頭。 瑞塔伸手摸著他柔軟的黑發,看他這個發悶的樣子覺得有點可憐:“阿瞳你出來,是不是悶久了想透透氣?” “啊。嗯?!鄙蛞共惶虢忉?,點了點頭。 “剛剛林銳哥哥說,他晚上不回來吃飯了?!比鹚苷J真的想著:“林銳哥哥不在家,他沒空陪你的話,我陪你玩好不好?” “啊?!鄙蛞褂悬c茫然:“玩什么?” 他下意識覺得可能是某些性虐游戲,他似乎沒有拒絕的權利,但實在沒有被女性玩弄的經驗,他不知道怎么表現更加合適一些。 “阿瞳沒試過?!彼拱渍f,瑞塔立刻明白他說的是什么,笑了出來:“哎呀……不是那種啦,我又不是男生。我從小就想養只狗——真的那種狗——但是我爸爸說養真狗太麻煩,就一直沒養過,我覺得你還挺有意思的?!?/br> “今天卓揚有事,我真的很無聊,你就當陪我玩,怎么樣?”瑞塔站了起來,對他招招手。 沈夜有點懵,他感覺到瑞塔這個小姑娘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惡意。 再者說,她是預定的夫人,是這個家未來的女主人。夫妻之間總是共享一切,其中也包括他。 雖然林銳說了形婚之類的話,但沈夜知道一時上頭的年輕人說話多么不過大腦,大學校園內被學生遺棄的寵物狗比比皆是,更何況是他。 他愛林銳,不代表林銳有義務用相同的愛意回饋。能返還千分之一,沈夜已經覺得幸運。 他跟著瑞塔爬進她的房間,沈夜能想象到,他離開海島以后,要面對的應該大多是瑞塔這種人。瑞塔還算是其中的溫和范本。 如此好的女主人,他應當溫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