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緋聞
“那他是誰?” 李逐安指著照片里的男人。 男人的手攬住姜喚的腰,比他高出半個頭。照片雖然模糊得諜影重重,但是也能分辨出男人俊逸非凡的長相。 他氣質勁颯,桃花眼微挑風流,手上占有的動作惹人遐思,和他正低頭注視的懷里的姜喚莫名地登對。 姜喚掃了一眼:“遠房表哥?!?/br> 他的表情無動于衷,說完就繼續收拾行李了。 那是姜喚和祁知逾唯一一張緋聞照。 祁知逾雷霆手段。發現被狗仔偷拍以后火速公關,最后全網的稀碎詞條里,只剩下這一張曖昧不明的高糊合照。 三天后,祁知逾如法炮制,親密地攬著一名嫩模在CBD招搖過市,高調掃店購物。相比之下,姜喚倒真的像是公關文里說的,“普通朋友”。 人們搖頭嘖嘴,說,這樣的富二代才是正常人啊—— 好像不包養嫩模的富二代不是好富二代。 于是他和姜喚的緋聞便不了了之。 當時姜喚趴在床上,看著他和嫩模的高清照片,還不免醋了一口。 祁知逾心花怒放,撫摸他光滑的背脊: “我重要還是事業重要?” 姜喚白他:“當然是事業,你以為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愛情?” 祁知逾說他全身上下嘴最硬。說著手里又放肆地摸起來,摸到的哪里都軟得像入口即化的棉花糖。性欲洶洶,壓上去又開始孜孜不倦地弄他。 李逐安在加拿大讀本科,今年是獨自在外求學的第三年。他在一次義工活動時認識了姜喚。 姜喚一身黑,長款大衣里穿著高領毛衣,襯得身形更加纖細挺拔。柔順的黑發扎成一束垂落在肩后,眉眼秾麗,下巴尖俏。他在人群里穿梭往來,遞送文件,埋首寫字時精神投入,遠遠望去,好看得雌雄莫辨。 李逐安看得有點呆愣,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面前,連基本禮節都忘得一干二凈。 第一句話竟然是:“你是混血兒?” 姜喚沖他笑笑,普通話字正腔圓:“我是中國人?!?/br> 李逐安后來無意中發現了姜喚在國內的身份,他吃驚地張大嘴巴,不住說:“怪不得,怪不得……” 姜喚問他怪不得什么。 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地說: “怪不得,你這么好看,還非常有親和力?!?/br> 姜喚不置可否地笑一下: “一份職業而已。再說,我已經不想再回到演藝圈了?!?/br> 李逐安多年不曾了解國內的名流軼事,他好奇心旺盛,征求姜喚的同意以后,在搜索框里鍵入姜喚的名字。詞條里隨之出現了祁知逾。 “遠房表哥”。 遠房表哥會這樣親昵地摟腰,把他按到胸口? 半年來,他從沒有在姜喚口中聽到過哪怕一次這個名字。他發覺自己的心情奇特,直覺也怪模怪樣,不過相信姜喚,好像快變成了唯一的習慣。 李逐安一個月前搬到了他樓下。 這棟樓里有不少人晝夜不分地吸大麻,他聞過一次大麻的焦臭后,直白坦率地說,自己擔心姜喚的安全。仿佛姜喚住在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毒氣室。 姜喚當然不能直接拒絕,他又不傻。倒是李逐安自己的安全,他覺得更有擔心的必要。 祁知逾的占有欲可以在臨床精神醫學上建立觀察樣本,他領會過,還吃過不少苦頭。比如即使他跑到加拿大,也像被困在祁知逾面前的地球儀上,東亞到北美,或許還沒有祁知逾的一只手指長。 姜喚不想狹隘地把李逐安揣測為祁知逾的情敵,但他的名字或許早已被某人登記在冊,可能一點都不難以料想。 姜喚收拾行李時從儲物室角落里翻出幾個大禮物盒,分量沉甸甸的,裝飾絲帶卻早已松散,他記起是五月份過生日時收到的匿名生日禮物。盒子的內容物風格鮮明,隨便翻兩件就知道是誰送的。 奢侈品,奢侈品,奢侈品,高爾夫球桿……先進的黑科技防身道具,健身房的近身格斗術課程卡,早已絕跡多年的星戰限量周邊和搖滾樂碟片,和信用卡。 所有金光閃閃價格高昂的東西都是祁知逾的送禮標配。中間兩個,心思昭彰又多余,他又不是笨到發現不了祁知逾派來跟蹤他的人。 后面幾個,他們在一起后,祁知逾就開始喜歡上幫他搜集這些除了炒價沒什么用的流行文化的歷史遺物。祁知逾想借此在他們兩人之間培養一種獨有的情趣。 也不知道是誰有收藏癖,姜喚腹誹。 至于信用卡,本著錢到人到的原則,簡直就是祁知逾本人的二維卡片化。 姜喚沒用過,不過他知道那個額度至少會嚇飛李逐安。 他翻完幾個盒子,認為沒什么東西值得他費勁帶上兩天后回國的飛機。 他要回家了,可是某個名字又開始陰魂不散地聚集起來。 如果聚會上有人要姜喚講一個最荒誕不經、最匪夷所思、最低可信度的故事,他覺得自己會說,我生育過一個小孩子。 這個故事甚至荒誕到不必遮掩,因為沒有人會相信:說這話的人年輕茂盛,年齡可能仍然允許他有對未來感到迷茫無知的特權。 姜喚也不會過多地想起祁知逾。 只是偶爾地想一想。 他在大學里主修電影編導,趕作業拍片時忙得焦頭爛額,和同學扛著相機和器材,坐火車到偏遠的郊區取景采風,兩天里睡不夠十個小時。他會想起祁知逾曾經在床上徹夜處理公務,只是為了讓他在懷里踏實地多睡一會兒。 然而回憶只是用來休憩的。 他在祁知逾手里從一個孩子迅速地成長為一個大人,甚至匆促地孕育起一個生命,卻在離開他以后又誤打誤撞重新回到學生時代。這副身體此刻生機勃勃,甚至剛剛才度過自己的21歲生日。 他下意識用手撫摸自己的小腹,平坦,也沒有任何聲息。他會懷疑那里面存在過的生命到底是不是真的: 祁知逾帶他走上的那條路,錯誤得就像一場夢境。 至于祁知逾的監視,他習慣以后便做到了徹底無視。祁知逾從大洋彼岸傳來的隱晦的訊息,只是這場錯誤的余波。 很快就會過去,早晚都會結束,就像姜喚以流產后的歇斯底里單方面地作為自己的結局,祁知逾也沒理由走不出來。 祁知逾是那么強悍,眼光獨到,挑揀心上人和每天清晨從早市挑走一朵鮮花沒什么兩樣。 祁知逾沒理由走不出來。 回國那天的天氣好得出奇。從多倫多到上海,太平洋上空的晴朗云層像奶油擦著機翼流動。 姜喚的父母生活在毗鄰上海的江南小城,他回家過暑假,順人情邀請李逐安去做客,拉動老家旅游經濟。李逐安答應得熱情,一路上取機票推行李,沒讓姜喚出一點力氣。 他們在香港轉機,最后在上海著陸。這座城市和姜喚半年前逃向大洋彼岸時沒有多大區別,仿佛他來到的是昨天。 上海不缺故事,可他沒有一點興趣故地重游。一下飛機,上海的梅雨就緊巴巴地迎面貼過來,衣服在空氣里變成濕熱的塑料紙。他難受得要命,催著李逐安去取行李。 姜喚覺得自己和上海的一切都已經翻篇兒了。直到看見祁知逾。 祁知逾就站在車旁,程衍站在他身后——還是那副橫眉冷對的棺材板樣。 祁知逾看著他,毫無疑問地看著他,是否定了眼前其他所有人的那種確鑿無疑。好像視線以外的世界都是空的,都是讓他漠不關心的死人,而如炬的視線里只有一個活的姜喚,一個戴著墨鏡,束起頭發,體態輪廓在衣服下面愈發成熟而陌生的姜喚。 因為看到他的出現而立刻陷入異常反應的姜喚。 姜喚有些喘不上氣,見到祁知逾就窒息竟然變成一種條件反射。他腿上發麻,幾乎走不動路,那道等他自投羅網的視線似乎把眼前的地面都燒沸了。 他勉強使出力氣伸手拽住李逐安,小聲說:“我們去那邊打車,這兒人太多了?!?/br> 李逐安剛要說好,一抬眼就看見正前方不遠處的祁知逾。 祁知逾惹眼,來來往往的人流會把目光空擲給他。但他挺拔高大又不動聲色地立在那兒,似乎不管他等待的是什么,他總對自己的等待胸有成竹。 那張緋聞照的氣質是寫實的。 “那不是你表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