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縑風
正說著,漆金大門里邁出一個穿褐色盤領衣的人來。他上前對衛縱麟和白青崖行了個禮:"小侯爺、白大人,一路辛苦。屬下睡鴉,奉殿下命安排長史上任事宜。眼下殿下上朝未回,屬下引白大人進去罷?" 衛縱麟挑高了眉:"睡鴉,怎么是你?"睡鴉掌衛縱麟明面上的扈衛事宜,是一等侍衛出身,大皇子開府后跟著從宮里出來的。論家世,與白家的嫡子也不相上下,竟跟個仆役小廝似的被指來安排這些雞零狗碎的活兒,褚容璋這是什么意思? 睡鴉恭敬地應道:"殿下感念白大人的搭救之恩,想著圣上的旨意是說叫白長史即刻上任,時間上急了些,怕底下的人不周到,怠慢了長史,特命屬下親自督辦一應事務。" 白青崖不懂這些,即便知道大皇子府興許是龍潭虎xue,還是叫那聲"大人"拍得飄飄然。見睡鴉穿著普通,相貌也平平,料他不是什么體面人物,便拿捏著架子說了句:"不必多禮,勞煩你了。" 衛縱麟瞧著可就不大稱意了。他原本以為昨夜那一通渾話里,褚容璋是叫白青崖推出來擋刀的,與他有jian情的另有其人,但褚容璋這副做派,杯弓蛇影的衛小侯爺不禁又開始疑心,褚容璋這是沒憋好屁啊。 然昨晚自己親口對白青崖說的"過往事由概不追究",話音還沒落盡呢,現下也不好發作,只得捏著鼻子不陰不陽地說了句:"好啊,咱們大殿下真是個知恩圖報的活菩薩。既這么著,那就走吧。"說著,拽著五迷三道的白青崖進去了。 睡鴉在前引路,白青崖只管跟著走,瞧這大皇子府都有些頭昏眼花。 上次在沈三錢府里時身上難受又心緒不寧,哪里有賞景的心思。這次雖說也不是什么真正升官發財的好事,但有了衛縱麟昨夜的話,他到底心安不少,也能抽出空來好好瞧瞧這大皇子府。 當今圣上不知心里揣摩什么,大皇子已近而立仍不封王,大皇子賢名在外尚且不封,底下的弟弟們就更不用提了。成年了的在外建府的皇子們,也只能謹守規制,不能逾越。饒是如此,從大門一路走來,繞過了不知多少廳房門樓,走得腳都酸了,才走到地方。 睡鴉是個鋸嘴葫蘆,只管悶頭走,偶爾回頭看看衛白二人有沒有跟上已經是他最大的體貼了,哪里想得到為白青崖介紹一二。 衛縱麟更奇,來的路上還滿面春風,不知怎的,越走臉色越難看,等到了地方,臉上簡直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了。 白青崖不想在下人跟前兒顯得自己沒見過世面,見走到了才開口問:"我住這里?" 睡鴉回了是,他才細細打量了一番面前這座小院。 說小院,其實一點也不小,只是裝修得精美雅致,瞧著格外有玲瓏趣致。松煙粉的檐頭,屋脊鴟尾上點綴著彩色的琉璃瓦,在朝陽下折射出叫人目眩神迷的光彩。推開院門,西邊角上立著一個小亭子并一個金魚池,旁邊栽著棵高大的白紫藤花樹。秋來百花殺,若是在花期,不知是怎樣一副"密葉隱歌鳥,香風留美人"的光景。即便現在只有一棵枯樹,因修剪得當,看久了也仿佛生出一股禪意來。 走到門前更能看出這院子修建的精心,門扉上皆彩繪了各式圖樣,白青崖掃了一眼,好像是個盒子里裝著株荷花的紋樣兒,他也看不出什么門道來,只覺得還怪好看的。 衛縱麟心里連連冷笑。白青崖不認得,他可認得,這里是縑風院??V風,同縑鳳,門上的紋樣兒取意"和合如意",這是給未來大皇子妃住的地方,叫白青崖一個長史住進去是個什么意思?褚容璋不發話,下頭的人萬萬不敢自作這樣的主張。 他原本想著依他和褚容璋之間的交情,把白青崖現在這兒寄著,等宋家的風頭過了,他好好的將人接回來。白青崖不是說要好好想想么,那時候也想得差不多了,他沒了托辭,可不就只能乖乖跟著他回去過日子了? 沒想到今日心血來潮來送白青崖一回,送出這么大的文章來。 衛縱麟氣得血不歸心也不敢嚷出來,他當下拿捏白青崖,全靠哄他褚容璋不懷好意的話,倘若說破了褚容璋是哪種"不懷好意",叫這素日愛勾三搭四的小祖宗知道了,二人關起府門來日日朝夕相對,白青崖還不知道要作出什么妖來! 見白青崖這里摸摸,那里碰碰地在院子里亂轉,仿佛正在興頭上。衛縱麟不敢觸他的霉頭,便對著睡鴉發作了起來:"你們家大殿下怎的還不回來?我有話要好好問問他。救命恩人上門,他拿這么偏僻的一個破院子打發了就算完了?可見外面說得花團錦簇全不中用,看人還是得看辦的什么事兒?。?/br> 睡鴉讓他劈頭蓋臉一頓說懵了,也沒看出衛小侯爺這是借題發揮話里有話,訥訥道:"小侯爺,您這話是怎么說的,這院子還不好?這可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院子外傳來的一道聲音打斷了。 "衛小侯爺教訓得是,我府上這茅屋采椽,怠慢青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