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老婆竟是我自己
不知是不是又一次見到姜澗城的原因,沈泠又夢到了陳溪。 首都星的天是高遠的淺藍,綴著朵朵棉花云。 帝國占據的星系里,從不缺乏破落角落。沈泠出生的星球就是一個永遠只有灰蒙蒙天空的地方,那里聚集了星盜、流民、通緝犯,人員混雜,低矮破舊的房屋鱗次櫛比,街道散發著下水溝的腐朽臭味。 “嘿!你個臭小子,撞了人還想跑,給我站?。。?……” 甩在身后的人追著沈泠疾風般騎去的背影破口大罵。 沈泠腳下踏板蹬得飛快,汗水粘在臉上被風吹散。他沒撞人,他不敢停下,一旦他停車勢必會被人纏住賠錢,而且他現在要在三分鐘內跨越半個城區,去到臭名遠昭的紅燈區打工。 他可不想上班第一天就遲到,這份差事是別人介紹給他的,聽那人說,干這活人身安全有保障,來錢快又輕松。 等趕到了地,被領班催著換了身裸露的制服,跟著一水青嫩小女孩小男孩進了包間,他才明白過來這是份什么工作。 包間里燈紅酒綠,桌子上擺著一瓶瓶開過的名酒,氣氛火熱。 沈泠想走,卻惦記著簽了合同要付違約金,猶豫間,忽然被領班推搡著跌入一個男人的懷抱。 硝煙味、煙味、酒味撲鼻而來,不難聞。 沈泠撐著男人的胸膛抬起身,瞪著小鹿般氤氳驚慌的雙瞳,措不及防撞入一雙截然相反的深邃幽深眼瞳。 那男人理著寸頭,面龐英俊,鼻梁高挺,眼神犀利,手下的胸肌鼓脹,心跳脈動有力。 沈泠認識他。 他是學校旁那家生意火爆的機修店店長,每次出現在店里光著膀子工作,都引得學校女生們去看。 店鋪離學校正門口很近,沈泠回家都會路過那家店,有時會渴望地站在櫥窗前,盯著里面那些昂貴到負擔不起的機甲部件看一會。 包間里幽暗的角落,陳溪掐滅了煙,單手摟住被人推入自己懷中的清純男孩,欣賞了一會美人楚楚可憐的姿態,想到什么,來了興趣,淺笑說道,“沈泠?” “你怎么知道是我?” 陳溪摟緊他,抬手捋順他鬢角被風吹亂的發絲,“你哪次得大獎,你們學校不炫耀寶貝似的,天天在校門口那個大屏幕上放你的照片和事跡?” 沈泠臉一紅,弱弱哀求他,“你……你不要告訴我學校,好嗎?” 校規嚴禁未成年學生出入這種娛樂場所。 “可以,但你要答應我個條件?!?/br> “什么?” “辭了這份工作?!?/br> 沈泠一頓,有些為難,“可……” 男人似乎知道他要說什么,果斷地打斷他,“違約金我付?!?/br> “……好吧?!?/br> 得到心滿意足的回答,陳溪又笑了下,嘴角一勾,英氣的面龐活起來,讓一直挨在他身上仰頭看著他的沈泠忍不住紅了臉,差點看得入迷。 之后早退辭了工,沈泠被陳溪牽著手帶出了門,那制服又短又暴露,穿了跟沒穿差不多,一陣冷風把他吹了個哆嗦。 “冷?”,陳溪皺眉,脫了外套給他披上攏好。 獨屬于陳溪的溫暖的氣息包裹沈泠,讓他心臟一個勁的亂跳。 他臉紅極了,不敢抬頭讓陳溪發現,低頭假裝專心用腳去碾地上的石子,“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們明明才見過一面。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圖?” “校門口貼著成績單,前段時候我看到你的成績下滑到都不在榜上,還到處打工,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陳溪也不惱自己的好心被人懷疑,“上次,我親眼瞧見你用報廢的零件徒手組裝了個機甲發動機,不得不說,你很有天賦,而我這人格外惜才,所以才關心你……不過,如果你介意,那就當我沒說?!?/br> 說罷還不忘低頭幫沈泠仔細扣好衣服上的扣子,防止風灌進去。 動作間,陳溪的手不經意間擦過沈泠的下巴,泛起一陣火熱的酥癢,心里又酸又漲。 弟弟沈奕得了基因崩潰癥,需要很大一筆錢治療。兄弟倆相依為命,沒人照顧,性子倔強的沈泠甚至都沒起過告訴老師祈求學校組織捐款的念頭,咬牙硬撐,今天卻破天荒地和他說了,“……我弟弟生病了要花很多錢,我沒錢交學費,所以退學了?!?/br> 陳溪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那不如這樣,你辭掉那些奇奇怪怪的工作,來我店里打工做學徒,我給你發工資怎么樣?工資保證少不了你的。這工作要求也不難,空閑時你也可以在一旁寫寫作業……” 沈泠被說的心動,他知道那家機修店里都是好貨,既能攢錢又能接觸到心愛的機修行業…… 沈泠生來就被父母拋起,自幼在孤兒院長大,認了個弟弟后,兄弟倆從孤兒院逃出來自力更生,這么長久以來,陳溪是除了沈奕之外對他這么好的人。 就像黑暗里忽然出現了一束光。 看著男人站在冷風中,毫不耐煩地、絮絮叨叨勸說自己,沈泠心頭一熱,沖動地點了頭,低聲道,“……好?!?/br> 就信他一次。 每天放學后,沈泠都會按時到店里上班,不過陳溪也不讓他做重活,通常只需要在一旁給他遞工具、或看著他組裝維修就行了。 有的時候店里沒有客人,沈泠則在柜臺上看書學習,抓緊時間把曠課打工所落下的功課補回來。 陳溪干完活從工作室里出來,擦干凈沾滿油污的手,瞥見沈泠面前的習題,見少年蹙眉,下筆不定,一臉糾結,湊了過去。 陳溪喊他,“小泠同學”,把專心解題的人嚇了一跳,一雙水潤潤的眼睛瞪過來。 “你叫我聲老師,我就教你這題怎么樣?” 沈泠懷疑地打量他,“你會?” 陳溪說,“別看我這樣,我好歹還是帝國軍事大學畢業的!” 就算是在這個消息落后的破落星球上,人人都知道那是首都星上一所很有名的大學,沈泠不疑有他,乖乖巧巧地喊了聲,“老師?!?/br> 陳溪走到沈泠背后,握住拿筆的素凈小手,帶著他一筆一筆寫下解題步驟,一邊寫一邊講解。 被剛工作完、渾身熱汗的男人圈在懷里,空氣里浮動過量的荷爾蒙,沈泠臉紅了,心不在焉地聽著題,心臟快到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陳溪曖昧的氣息吹過沈泠敏感的耳朵,酥酥麻麻,沈泠聽到他說,“沈小同學水平不夠啊,要不要讓老師來幫你補補課?……報酬一個吻,怎么樣?” 放學后,班里的女生湊成一堆,歡快地嘰嘰喳喳討論情人節巧克力的事情。 沈泠坐在位置上,打開書包,看到小心翼翼藏在角落里某件東西還在時松了口氣,起身離開學校。 天下了雨,細密的涼雨絲被風一吹,撲在臉上,稠密黏膩,令人不爽。 熟悉的店鋪第一次關上大門,被人貼在金屬門上的紙條被雨水打濕掉落在地,字跡暈開,依稀可見四個匆忙間寫下的潦草大字—— 等我回來 那是陳溪的筆跡。 沈泠久久不動,凝固在那里一般,面色蒼白。 ……看來包里的巧克力,只能下次見面再送給他了。 但后來,離開這里去讀大學前,無論沈泠怎樣地等呀等,都沒等到他回來。 于是沈泠知道,他們間已經不會再有下次了。 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