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醒時太陽已經透過窗簾縫照進了屋子里，他迷迷糊糊的看了一會兒地上的光斑，才發覺今天的床鋪有點冷。

    安德烈應該已經起了，不過這么早，他會去哪？

    愛麗絲翻過了身，看到了睡在一旁的安德烈。

    還沒醒嗎？

    愛麗絲得意的蹦起來，這還是第一次他醒了安德烈還在睡著，等他醒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嘲笑他一番。

    可是……不對啊……安德烈怎么看起來……

    愛麗絲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僵硬了，他哆嗦著，把手伸向了安德烈的臉。

    “??！”

    外出采辦的傭人已經回來了一批，威克斯和萊安正指揮著他們把東西搬進貯藏室，突然就聽到了樓上傳來一聲尖叫。

    愛麗絲？威克斯連忙進屋看向樓梯口，愛麗絲提著急匆匆的從樓上跑下來，臉上是藏不住的驚慌和害怕。

    “小心！”眼看愛麗絲就要踩空摔倒，威克斯急忙上前接住他。愛麗絲撲進了他懷里，揪著他的衣服埋在胸口大哭，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威克斯也顧不得周圍傭人和萊安異樣的眼神，一手拍著他的背一手去擦他的眼淚，“怎么了愛麗絲，你說話?！?/br>
    “威克斯……”愛麗絲臉色蒼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眼睫顫抖著，棕色的瞳孔里寫滿了不安。他因為害怕咬緊了自己的下嘴唇，眼看就要破皮出血，威克斯連忙伸出拇指頂開了他的唇：“怎么了，別咬自己，跟我說?！蓖怂剐睦锲鹆艘?，是什么東西能把愛麗絲嚇成這樣。

    “威克斯……安德烈他……他……他死了……”

    萊安原本站在門口指揮傭人先把東西抬下待會兒再抬進屋里，聞言身心一震，腿控制不住的跑向了樓上。

    威克斯心頭一跳，腦海里突然出現了一個人的名字。不，不是他，他在鎮里，怎么可能殺了安德烈呢。

    他捧起愛麗絲的臉擦干他的眼淚，低聲安慰他不要害怕。再從眉眼吻到嘴唇，不帶任何情欲，只有安撫。

    萊安再次出現在樓梯時活像變了個人，挺直的腰背折了一截，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走下來。

    “怎么？”威克斯問道。

    萊安坐在樓梯口對著他擺擺手，他的行為動作以及臉上的表情都在告訴威克斯，安德烈確實死了。

    “把埃爾西醫生帶來吧，讓他看看?！比R安把臉埋在膝間，不讓任何人看見他的表情。

    埃爾西便是上次來看愛麗絲的醫生，得到安德烈死亡的消息時他很吃驚，急急忙忙帶著自己的東西跑過來，最終得出一個結論：安德烈是猝死的。

    可是很奇怪，安德烈身體很好，自從遇到愛麗絲后他就戒掉了一切壞習慣，每天健身健康飲食，就是為了多陪愛麗絲幾年，怎么會猝死呢？

    沒有人能解釋，萊安已經整理好情緒恢復了原來的模樣，送走了埃文西醫生，著手準備安德烈的喪事。至于威克斯……對方正在萊安隔壁那間房里陪著愛麗絲，大門坦蕩蕩的打開，長了眼睛就能看見愛麗絲躺在床上，威克斯坐在下面輕聲安慰他。兩人雖然沒有做出出格的舉動，但要是讓收拾衛生的女傭看見少不了說閑話，尤其是發生了這種事。萊安路過時看見了，順手就給他們帶上了門。

    愛麗絲整天滴水未進，威克斯端到他面前喂他也不肯張嘴，又不敢用強，只能由著他悶在被子里不說話也不動彈。保持著這樣的姿態直到第二天上午一個人翻了窗，和威克斯打了個照面。

    他有些驚訝會在這看到威克斯，也無所謂翻窗被抓包。

    亞爾跟著第二趟貨車回了家，一進門就聽見幾個女傭在閑聊，從她們口中得知了安德烈死亡和愛麗絲不肯吃飯的事情，驚得他東西也不搬了，隨口找了個理由逃開，翻窗進了那個房間。

    “hi威克斯，你也在啊?！眮啝柎蛄藗€招呼，威克斯注意到床上那一團在聽到亞爾的聲音后明顯顫抖了兩下，連帶著他的心也顫了。

    自己終究是比不上亞爾在他心里的位置。

    “sweet，怎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熳屛铱纯?，要是悶壞了怎么辦?！眮啝栂胂崎_被子，卻感受到了阻力。雖然這種力道他用點力就能掀開，但對于此刻脆弱的愛麗絲，他并不想用強。

    “威克斯管家，可以幫我熱杯牛奶嗎？”亞爾看向威克斯，對方神情在床被上留戀著，最后只留下一句照顧好他就轉身離開了。

    “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愛麗絲，快出來讓我看看你?！?/br>
    沒有反應。

    “你不出來，那我進去可以嗎？”

    依然沒有反應，那亞爾就當他默認了。

    入手觸碰到的地方都是濕的，愛麗絲臉頰guntang，就連落在掌心的淚水也是燙的。

    “是不是很難受？”

    愛麗絲點頭。

    “哪里難受？”

    過了半晌才有帶著哽咽的氣音回答他：“頭疼?！?/br>
    應該是悶得太久了。亞爾將手放在愛麗絲額上，想著緩解一絲溫度，能讓他好受一點。

    “你在想什么？”

    ……

    “我在想，你調皮偷摘了克麗絲的花，被發現后她狠狠的打了你一頓，我被嚇壞了，悶在被子里不肯出來，把克麗絲都嚇到了。那天你也是這樣抱著我，問我難不難受?！?/br>
    “這么久了你還記得啊?！眮啝柖伎焱?，經愛麗絲這么一提模糊才想了起來。那天是愛麗絲的生日，他沒有什么錢去買那些好看的禮物，就把注意打到了克麗絲養的花身上。

    克麗絲當時卻確實很生氣，事后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也跟亞爾道歉了，并在了解他的動機后親手扎了一束花，讓他送給了愛麗絲。

    后來他才知道克麗絲生氣的原因，那花是為愛麗絲所種的。

    “她很喜歡你，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常常三天餓兩頓吃不著，我和克麗絲都會節約自己的口糧留給你。她對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樣，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她會不會是你的親生母親?！?/br>
    “后來你要被領養走了，克麗絲舍不得你，都已經想好怎么回絕沃茲先生了，但圣利亞太苦了，她不忍心你繼續留在那吃苦?！?/br>
    “你離開后她哭了很久，后來我也被領養了，離開那天她對我說了很多。她說你和我們從小都不一樣，她害怕別的孩子會欺負你，所以故意把你安排在邊角，只希望沒人注意你，也就不會有人欺負你。直到我來到了圣利亞?！?/br>
    “我知道你和我們不一樣，我不會欺負你，我會保護你、愛護你，會把好吃的食物留給你，也會在你傷心難過的時候抱著你?！?/br>
    “我愛你，你可以是任何人，但你永遠都是我的sweet。不要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br>
    亞爾斷斷續續的說著，等到最后一句落下懷里的人已經睡熟了。他卷起被角露出了愛麗絲的頭，對方閉著眼睛靠在他懷里，身心柔軟透露出百分百的信任。

    一如當年，他忍著身上皮rou綻開的疼痛給愛麗絲唱搖籃曲，對方也是這樣靠在他懷里睡了。

    愛麗絲這一覺睡了很久，直到天黑了才徹底醒來。中間也醒過幾次，每次摸到身邊溫暖的身體后再沉沉睡去。

    亞爾甩著已經僵掉的手，坐在窗邊看著威克斯給愛麗絲擦臉梳頭換衣服，等到他半生不熟的給愛麗絲扎頭發時不顧手臂突突的酸痛制止了他。

    “我來吧?！?/br>
    威克斯自知技不如人，退開了。

    亞爾一邊扎著頭發一邊回憶著以前，愛麗絲喜歡坐在圣利亞門外曬太陽，他就跟在他后面給他扎頭發。暖黃的光暈照在愛麗絲的身上，他回頭對他笑著，像極了誤入世間的天使。

    “多吃一點，你看你都瘦了?！眮啝柮嗣埯惤z平坦的小腹，那里以前是一坨軟軟的rou。

    “嗯?！睈埯惤z握住他的手點點頭，再在他的臉上吻了一下。

    “晚安亞爾?！?/br>
    “晚安?！眮啝栕诖采蠑[手，目送威克斯帶著愛麗絲下去吃飯，之后從窗戶翻了下去。

    “威克斯?！比R安叫住了威克斯，視線從愛麗絲紅紅的眼睛上飄過。

    “萊安?！?/br>
    “我這有一封信麻煩你幫我寄一下?！?/br>
    威克斯接過信封，上面工整的字體寫到：夏普利親啟。

    “夫人?！?/br>
    萊安叫住了下樓的愛麗絲，淡淡的安慰道：“請您節哀?！?/br>
    對方面上有疲憊，但沒有一絲傷感。愛麗絲想起聽威克斯說過兩人并不親近，也怪不得沒有傷心的情緒。

    愛麗絲沒什么胃口，吃了兩口就起身離開了。

    白天睡得太久他現在一點困意也無，在床上合著眼假寐，他的身側是涼的，恍惚間讓他感覺旁邊正睡著安德烈。他有些害怕，肚子也很餓，自己起身出了門。

    他想吃點東西，然后去找威克斯。

    長長的走廊寂靜無聲，從這到樓梯需要經過安德烈的臥房，他踟躕著，不敢向前去。

    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愛麗絲嚇得一激靈，下一秒就聽見了萊安略帶驚訝的聲音：“夫人？”

    “萊安？是你啊，嚇到我了?！?/br>
    愛麗絲驚魂未定的拍著胸口，慘白的臉色稍稍緩和。

    “你這是？”萊安打量著對方的模樣。

    “我……”愛麗絲臉色微紅，“我有點餓了，想起來找點東西吃?！?/br>
    “正巧我要下去喝水，一起？”

    愛麗絲愉悅的接受了和萊安同行，對方擋在他身側，在經過安德烈的房間時半握住了他的手腕。

    萊安神情正直，眼神直視前方，薄唇輕啟：“下樓梯了，小心些?！?/br>
    樓下一片漆黑，萊安只是怕他摔著。愛麗絲想，道了句謝謝。

    萊安摸黑打開了燈，從櫥柜里取出了芬妮烤的面包——是他晚餐時叮囑芬妮留的。

    “小心?！彼玫秾⒚姘谐尚∑?，抹上了果醬抵到愛麗絲唇邊。

    “謝謝你，萊安?！?/br>
    “夫人不必如此客氣?！比R安放下刀，突然想起自己是下來喝水的，又接了杯水做做樣子，隨便給愛麗絲倒了杯牛奶。

    “謝謝?！睈埯惤z再次輕聲道謝，對萊安的好感倍增。

    萊安垂眸，燈光在他眼下留下一片陰影，愛麗絲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知道他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這不行。

    “萊安，你不上去嗎？”要是不上去那他怎么去找威克斯。

    “等你?！比R安頓了頓，似乎有話想說。

    愛麗絲拒絕了他的好意，搖搖頭說：“不用了謝謝你，我待會兒自己上去就行。天這么冷，你別生病了?！?/br>
    對方明顯是在趕他離開，萊安想，還是俯身抬手擦掉了愛麗絲嘴邊的果醬。

    他離得有些近了，兩人臉的距離只隔了一掌不到，愛麗絲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看清對方手上的果醬后紅了臉，再次道謝。

    他今天晚上說了很多謝謝。

    一樓右側被樓梯擋住的走廊，那邊是客房，威克斯住在那邊，愛麗絲或許是想去找他。他還記得昨天白天的時候，愛麗絲從樓上驚慌的跑下，奔向了威克斯，威克斯也接住了他。

    兩人姿勢親密，還是他打發了搬東西的傭人說休息會兒，才沒讓更多的人看見。

    自己應該離開。

    萊安點點頭，“那好，你吃完早點上來，晚安?！?/br>
    愛麗絲松了口氣，忘了回一句晚安。

    等到萊安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他就迫不及待的跑過去敲響了威克斯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