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給商青鸞和林良侯增添麻煩。

    “這是哪里話？你是弟弟，住的近本就應該的，只是……你少不得需入了商戶，小弟，你愿意嗎？”商青鸞給林清芷理了理鬢邊碎發。

    “談何愿意不愿意？我被休，哥哥和嫂哥兒幫著我自立門戶，我一個小哥兒，也不像嫂哥兒是讀書的料，只會點織布做點心的手藝，還能一直務農或者擺攤兒？兩個孩子未來可怎么辦？實話告訴嫂哥兒，我已經去里正兒哪兒登了商籍，這些日子已在村集賣了不少繡活點心，我什么都不怕，只想賺錢拉扯兩個孩子長大?！绷智遘茰厝嵊辛Φ牡?。

    商青鸞見他眼神堅定，也捏捏他的手：“小宜和榛兒都是難得的聰明孩子，你入了商籍，這兩個孩子就入在我和你哥哥戶下，將來他們倆念書或是科舉嫁人，都好行事，更好出去說嘴?！?/br>
    林清芷被商青鸞說中苦心，眼淚登時奪眶而出，下了床，對著商青鸞深深一福：“哥哥和嫂哥兒的大恩，小弟這輩子也難以償還——”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快起來，再不許這樣了啊?！鄙糖帑[忙拽他上床，兩人親親熱熱的盤腿坐著邊吃零嘴兒邊商量生意的事兒。

    而另一邊，林良侯已經做了好幾個菜。

    糖醋排骨、孜然辣子牙簽兒羊rou、紫蘇青辣椒醬牛rou、鯉魚越龍門、鐵板蒜燒豬月牙骨、rou沫蒸茄子、涼拌蒜薹、酥炸香辣小河蟹小河蝦、羊排rou清燉蘿卜洋蔥湯。甜品是拔絲地瓜和綠豆銀耳湯。飲料是買的甜米酒和青梅酒，都是小哥兒能喝的度數淺不易醉的。

    每道菜的分量都很大，林良侯分成三個等分，一份他們現在吃，剩下兩份，等下送林清芷回去的時候帶回去一份，還剩下一份，他和商青鸞明天吃。

    林良侯對屋里喊道“你們倆別嘰嘰咕咕了，飯菜都好了，咱們上院里來吃吧？亮堂！把桌子搬出來——”

    商青鸞和林清芷趕快把桌案收拾干凈，林良侯搬了出來，他倆去端菜。

    看著一道道色香味俱全還有講究小擺盤兒的佳肴，林清芷睜大眼睛，偷偷看了林良侯好幾次，眼神里充滿疑惑。

    “這朵牡丹花兒是你用紅蘿卜雕的？真漂亮?！鄙糖帑[很是歡喜，連連驚贊。

    三人落座，林良侯給他倆倒酒：“嘿嘿，咱們也享受享受，我給你們介紹菜品哈，中間這條魚，糖醋酸甜口的，我捏住魚口和尾巴特意炸成了跳躍的樣子，魚嘴里塞了顆小圓黃番茄，這道菜叫做——鯉魚躍龍門?！?/br>
    “此魚已經騰飛，已能吐珠，不可稱之為魚，叫金龍戲珠豈不更合適？”商青鸞笑津津的接話。

    林清芷拍手笑道：“還是嫂哥兒更厲害！哥哥這道菜做的極應景！”

    林良侯傻笑，站起來把那條魚大卸八塊：“沒錯，你倆快嘗嘗，我給你倆夾，趁著魚骨都酥的時候吃最好吃！”

    商青鸞咬一口，眼睛都亮了。

    林清芷吃著，看林良侯的眼神帶著疑色。

    兩人自然是把林良侯好一頓夸贊，都說林良侯做的不比城里大酒樓的差。

    三人吃吃喝喝，說說笑笑，一直到天黑掌燈。

    林清芷喝的上臉，白皙的秀顏粉撲撲的，眼睛也迷蒙著，說了好些從前都不說的話：“哥哥，嫂哥兒……我……嗝兒……我好喜歡你們倆……好好的……嫂哥兒……”

    商青鸞摟著他笑嘻嘻：“說那些沒用的作甚？咱倆劃拳！”

    “嘿嘿，好啊，來，哥倆好，三星照，四喜財啊……”

    林良侯好笑的看他們倆劃拳，平時斯文矜持的兩個人竟然也有這豪放的一面。

    他就沒啥感覺，這酒，他感覺跟喝飲料似的，正吃林清芷做的花雕燒rou，五花三層，入口即化：“這rou，我能吃三大碗米飯，小弟你怎么燒的，一點不油膩，青鸞你也嘗嘗?！?/br>
    商青鸞也略微醺，嘴里咀嚼著脆脆的蒜燒月牙骨，晃了晃空蕩蕩的酒壇子，親熱地摟著東倒西歪的林清芷，指著林良侯：“你再去拿些來，我要和小弟一醉方休，話說，你這呆子，為何、為何不買點好酒？”

    “都喝了三四壇子了，別喝了，吃點飯，呆會兒你倆就不好受了?！绷至己顝娪驳某纷呔票?。

    給他倆一人盛了半碗飯，一碗羊rou湯。

    一時吃完，滿桌狼藉，林清芷已經趴在桌上不動彈了，商青鸞也拄著胳膊捂著發燙的臉頰。

    “青鸞，你回去躺躺，我把小弟送回去?！?/br>
    “哦好……行行……”商青鸞捂著嘴，幫林良侯一起把林清芷扶上馬車。

    林良侯把剩菜剩飯劃拉進狗食盆里扔了幾塊大棒骨，給了小乖，又把貓糧和河蝦河魚給了煤球兒后，駕車送林清芷回去。

    他在前頭駕車，車廂里的林清芷在車上哭的很傷心壓抑，嘴里囫圇不清，也不知在說什么。

    “嗚嗚嗚……哥……哥哥……”

    林良侯聽著林清芷的哭聲，莫名心酸不好受：“你哥送你回家呢嘛，別哭了啊?”

    楊老姆姆出來接他們的時候，看見車廂里醉的不省人事的林清芷，還有那濃烈的酒味兒震驚了，好笑：“你們三孩子喝了多少？我老姆子還是頭回見小芷這樣?！?/br>
    “我哪兒知道他們倆，甜米酒和青梅酒干了快四壇子?！绷至己畎蚜智遘票郴匚堇?，又折返馬車拿了個大食盒。

    “你這孩子，那青梅酒和甜酒也多了也醉??！”

    “楊姆姆，這些是干凈的分出來的菜，不是剩的，是我煮的多，想讓你和孩子也都嘗嘗?！?/br>
    楊老姆姆掀開食盒一瞧，都是些好菜，感動的輕嘆：“快回去吧，這里有我呢，你夫郎也醉了，給他喝點茶解酒?！?/br>
    “嗯嗯，我回去了?！?/br>
    “快去吧?！?/br>
    林良侯回到家時，小乖和煤球都在狗窩里趴著呢，一狗一貓瑟瑟發抖。

    “這是怎么了？”林良侯挨個擼了擼毛兒

    突然聽見一陣妖里妖氣的唱小曲兒動靜，在這樣寧靜漆黑的山腳下，頗為瘆人。

    一進屋，就見商青鸞兜頭披著塊兒紅紗，扭扭噠噠邁著小碎步跳舞。

    “小哥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小哥兒愁，繡房攛出個大馬猴。小哥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小哥兒樂，一根jiba往里戳～啊～”

    林良侯聽的憋笑憋的臉通紅，好家伙，連“jiba”都唱起來了，靠在木門邊抱著手臂欣賞。

    “你個冤家～可惜我千嬌百媚付錯薄情郎啊哎呀呀～”

    真別說，商青鸞聲音尖細糯甜，中氣十足，唱起小曲兒來別有滋味兒，真挺好聽的。

    就是大晚上的這副模樣跟妖精附體了似的有點嚇人。

    “好了好了，快別唱了，發啥酒瘋??？”林良侯過去攔腰抱住他，把他扔到床上。

    商青鸞掙扎，一個巴掌亂揮過去：“我沒醉！該死的奴才！敢對你商三爺放肆！”

    “啪——”林良侯左臉留下五個指印兒，火氣蹭蹭蹭冒，直接拿那塊紗困了商青鸞的手腳，對準商青鸞屁股就是一下子。

    “啪——”

    “啊??！疼～嚶嚶嚶……”商青鸞扭曲著小蟲兒似的可愛，被打了屁屁，竟然癟著嘴嚶嚶嚶的哭起來。

    林良侯捂著臉：“哎呦，我都沒使勁兒，給你矯情的，你瞧瞧你給我打的，等著，我去燒水給你洗澡，酒鬼！”

    罵罵咧咧去燒水，一進屋，好家伙，見商青鸞伏在床沿稀里嘩啦的嘔吐一地。

    “哇哇哇——哇哇——”商青鸞小臉蒼白，吐的昏天暗地。

    林良侯嫌棄的捂著鼻子，找來掃把破布擦干凈，點了吧熏蚊子的草熏味道。

    “行，還好你沒吐床上，否則我今天就把你扔出去?！?/br>
    拿了破木盆，拍著商青鸞的背讓他吐干凈。

    燒了溫熱開水泡了nongnong的苦丁茶放了點菊花和蜂蜜，給商青鸞喝了。把燒好的一大浴盆水搬進屋里，再把商青鸞扒光，丟進去洗洗涮涮，再拿個大毛巾抱起來丟到換了新褥的床上。

    干完活，林良侯把臟水搬出去，倒進田里的淤坑，這淤坑都是生活各種廢水糞便，能發酵成好肥料。又把桌子收拾了，臟碗筷碟子洗了。

    還剩了點熱水，林良侯自己胡亂沖了個溫水澡，拎著一壺涼開水進屋岔門，紗窗撂下把窗子全都大開著，累的迷迷糊糊，上床睡覺。

    次日清晨，林良侯生物鐘一響，立即出去干活喂雞喂鵝，給小乖和煤球做了食兒，把白驢子和矮腳馬放到岸邊，隨它們吃草打盹兒，再去地里澆水施肥，忙活完回來嫌棄屋里悶，直接在窗下的涼榻上躺著睡了。

    快中午時，商青鸞才醒來，迷迷糊糊的伸手，身邊的被褥都涼透了，他磨磨蹭蹭的爬起來，只覺得腦袋劇痛，胃里也不舒服。

    “林良侯！林良侯！”喊了兩嗓子沒人應他，可能是去做活了。

    商青鸞對昨天晚上一點記憶都沒有，心慌羞恥，看身上清爽干凈，也沒有味道，應該也沒丟臉，摸摸頭發，這才放心。

    “怎么普通的青梅酒我都能喝醉？”商青鸞咬唇，他知道他的酒品不好，昨天竟然喝斷了片兒。

    披著瀑布青絲，腿腳發軟的下地去桌邊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兩杯。

    “喵喵喵～喵喵喵～”

    聽見窗下煤球的奶叫聲，商青鸞露出笑，走過去探出頭：“過來，煤球兒～”

    然而一瞧窗下涼榻上睡的打小呼嚕的林良侯，還有林良侯那有著淺淺巴掌印的左臉，他心里咯噔一下子。

    “煤球兒，別叫了！”林良侯笑著撥開舔自己耳朵的貓兒。

    轉身睜開眼，剛好對上披頭散發臉色煞白黑眼圈濃重的商青鸞。

    “啊啊——哎呦我去的！嚇死我了！商青鸞你怎么跟個鬼似的！”林良侯嚇得差點沒從涼榻上滾下來。

    商青鸞摸了摸自己的臉，怒了：“你那什么眼睛，我哪有那么難看！”

    “是是是，您天生麗質，千嬌百媚！自己去照照鏡子！”林良侯拍著胸膛，吐槽。

    商青鸞縮回頭，打開梳妝匣，看見一張憔悴慘白頭發亂糟糟活似縱欲過度的臉時，差點沒喊出來，趕快捂住嘴。

    林良侯端來一盆涼水：“洗洗吧，你以后少喝酒，發酒瘋把小乖和煤球都嚇的不敢出窩，跟跳大神兒似的，吐的滿地都是，惡心死人，我用艾蒿熏了好久，味兒才散了?！?/br>
    “你、你少誹謗我！我、我我我我才沒有！反正我沒有！”商青鸞慘白的臉總算有點胭脂紅，心虛的斷斷續續道，扭搭扭搭的蹲下洗臉。

    林良侯嘲笑他，拍拍他后背：“哈哈哈都結巴了，行啦，我也不嫌棄你，洗洗臉，梳梳頭，我去做飯，你想吃點啥？”

    “我胃里不舒服，不吃了?！?/br>
    “給你熬點地瓜粥？南瓜粥？”

    “……南瓜粥就好?！?/br>
    林良侯給商青鸞熬了一小砂鍋甜甜的黃橙橙的南瓜粥，炒了個極其清爽可口的青瓜雞蛋，再把昨天預留的菜，夾了兩盤子，自己熱了米飯。

    兩人面對面吃著遲來的飯菜。

    “你的臉……”商青鸞喝著南瓜粥，胃里瞬間舒服了，幾次看向林良侯的臉。

    “你還好意思說，我送完小弟回家，你蓋著紅紗在屋里跳大神，我拉你下來，你還撒潑掙扎，給我一巴掌?！绷至己钸叧燥堖呅χ虏?。

    商青鸞水靈靈的臉蛋，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眼里內疚心虛，埋頭喝粥不吭氣兒了。

    “嘿嘿，不過我也報仇了，狠狠拍了你小屁股兩下子，你還嚶嚶嚶的哭?！?/br>
    商青鸞騰地抬頭，對著林良侯的肩膀就是兩個粉拳攻擊，臉緋紅，眼睛能滴出水，羞臊又慍怒：“你——閉嘴啦！”

    “哈哈哈……”林良侯大笑，給商青鸞夾了一筷子青椒醬牛rou送到他嘴邊兒。

    商青鸞挖了他一眼，扭頭閉嘴：“不吃！”

    “嘗嘗，這青椒醬牛rou也是咸菜，涼的，佐粥吃可開胃爽口了?！?/br>
    商青鸞只好吃了，沒想到真的和林良侯說的一樣，筷子動的也就歡了。

    飯后，林良侯把臟衣服和被罩被褥塞大盆里：“我去河邊洗衣服，你收拾收拾上學用的東西，束修，我也都備好了，都在松木箱子里頭呢，你也點一點?！?/br>
    “我……同你一起去?！?/br>
    “不用，我一會兒就回來了?！?/br>
    商青鸞看著林良侯越來越瘦的背影，咬唇，低頭，摳弄著蔥白似的細指頭。

    心里難過。

    他好像一直都在拖累林良侯，林良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逍遙自在，他來了，林良侯反而多伺候照顧他。

    然而商青鸞還是很快振作起來了，想到昨天和林清芷商量的事兒，再到上學科考，他以后一定能賺錢讓林良侯享享清福。

    林良侯把干凈的衣裳被罩都帶回來時，還摘了一大捧白花瓣黃花蕊的雛菊，插在屋里窗臺上的籃子里，美其名曰：“熏熏屋子?！?/br>
    氣的商青鸞沖過來，咬了他手臂一口，眼睛紅紅的要哭：“你不要再說！”

    “好好好，哎呀開個玩笑?！绷至己顡ё∷?。

    見他把東西都收拾的妥帖，連連點頭。

    林良侯又去新房子看了會兒，回來跟商青鸞商量了些事兒后，只聽商青鸞道：“我昨天和小弟商量好了，他也來咱們家這邊兒蓋房子買地?！?/br>
    “這里僻靜，挺好，就是去村集有點什么事兒有點不方便?！?/br>
    “就要取這里的僻靜，我和小弟說定要一起開個布莊，他負責掌控生產包括原料織布教人出貨，我負責經營算賬拓寬買賣渠道，我覺得不錯，要參股?！鄙糖帑[看著林良侯的眼睛，十分堅決的道。

    “你覺得——”林良侯還沒說完，就被商青鸞打斷：“我不希望你反對，錢收著也是收著，既然給了我，就隨我折騰吧，否則一百兩永遠也只是一百兩?！?/br>
    “呵呵，你急啥，我想說，你覺得好就做吧?！绷至己羁吹贸錾糖帑[的大眼睛里有猶豫害怕。

    “既然想做，剛好驢子也訓得差不多，你騎著驢子，我騎矮腳馬，咱們在這一帶溜溜，看看地，給小弟選一塊兒?！?/br>
    商青鸞眼睛熠熠生輝，小孩兒似的興奮：“嗯??！我把頭發編起來，換褲子就去！”

    “成，快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