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暴雨中的生日之二
望丘公園里,風雨狂拉硬拽著雪松刺柏枝頭,轟鳴之中咔咔幾聲,枝葉從樹干上卒然脫落,轟然倒地。 風雨飄搖,亓銳手中的傘左搖右晃的,幾乎拽不住,一陣風來傘面就要猛地翻折上去,只能撐著傘頂風往前走,肩頭潲雨濕了大半。望丘公園里的燈也全滅了。 繞過那顆大雪松就能看到小區后門,亓銳沿著小路邊緣要拐彎時,忽然腳下撞上個什么黑乎乎的東西,有些柔軟的觸感。 亓銳腳步一頓,以為是只流浪狗,蹲下去查看,手一下碰到發抖的脊背,才發現竟然是個人。他的心不受控地跳動了起來,手臂肌rou一時酸澀得抬不起來,想要伸手碰碰他的臉竟沒法做到,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也是說不出的艱澀和嘎?。?/br> “符……槐盈?” 暴雨侵襲下,電壓極不穩定,燈泡忽閃忽閃,飄搖在將滅的邊緣。熱水也燒得極慢,白天燒的用光了幾乎就只出涼水了,亓銳將符槐盈從熱氣騰騰的浴缸里撈出來,浴巾包起來,裹上被子,扯著長長的吹風機的線在沙發上給他吹頭發。 符槐盈只露出一個腦袋,他眼睛半閉起,長長的眼睫毛上沾著水珠,看起來不是很清醒,只是眼神執著地定在亓銳臉上,像是努力想要看清他是誰。 吹風機嗡嗡嗡振在耳邊,竟也蓋過了外面的狂風驟雨。亓銳撥弄著他的頭發,將他睫毛上的發絲輕輕勾下來,攥在手里,再吹上去。 “為什么沒有回家?”亓銳關了吹風機,將符槐盈緊緊抱住,埋在他頸窩里問。符槐盈雙手被他攥在手心里,逐漸有了點溫度。 “回了,門鎖了?!狈庇Z氣虛弱,吐出的氣息還是冰涼涼的,亓銳于是貼著他的臉頰,焐熱他冰冷的皮膚。 “殷……你mama不是在家嗎?” 符槐盈眨眨眼睛,睫毛低垂,說:“她睡著了,沒聽到?!?/br> 他們分別時符槐盈嘴角掛著笑,滿心的快樂從他眼睛里飛出來,光芒落滿周身;只隔了幾個小時,等他再見到他時,他卻是滿身泥水,眼神呆滯冰冷,在寒冷的雨夜里一個人蹲在路邊發抖挨凍,擔驚受怕。 亓銳手臂收緊,難以自抑地勒緊符槐盈,嗓音低沉忿恨: “不該放你走的?!?/br> 一般母親在大雨的夜里就算沒有在客廳等待,也起碼不會陷入沉睡,更何況這天是自己孩子的生日。 他該想到的,殷漫根本不在乎符槐盈,又怎么會在意他的生日。 亓銳松開符槐盈,低下頭看著他的眼睛問:“過生日了嗎?” 符槐盈明顯怔了一下,眼神閃躲,說:“我不過生日?!?/br> 亓銳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意,心中瞬間猶如壓了塊石頭,沉悶得呼吸不過來。是不過生日,還是沒有人給他過…… 亓銳呼出一口氣,深深看著符槐盈,說:“我出去一下,你在這里等著我?!狈庇氖种噶⒓词站o,攥緊了他手掌,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說話?!必龄J在他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 符槐盈低斂眼睫,松開了他的手,才嘴唇翕動:“好?!甭淠难凵褚恢备龄J,直到他消失在玄關。 下去花了點時間,燈光昏暗,蛋糕店也不好找。當亓銳提著一個用米白色盒子和漂亮禮帶扎好的蛋糕再上來時,已經將近十點鐘了。 符槐盈就在玄關那里,聽到樓道里的動靜就開門伸頭看看,亓銳見他穿好了衣服,便往臉上摸了一下,把人往里帶,問:“還冷不冷?”忽然察覺到什么,靠近了他說,“怎么不在屋里,外面風雨大?!?/br> 符槐盈搖了搖頭,隨后被亓銳推著坐在了餐桌前。 “拆開,我去換個衣服?!必龄J指著桌上的盒子說。等到他換了身干凈衣服,提著一個小袋子出來時,符槐盈還是那個姿勢,動都沒動,只是將禮帶解開了,整齊地散在大理石餐桌上。 盒子拿掉的那一瞬間,符槐盈看著那個八寸的,上面放了一個漂亮的水晶球的蛋糕時,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亓銳用食指沾了蛋糕邊緣的奶油,往他臉上抹了一把,好笑道:“生日快樂?!?/br> 符槐盈聽到他說這四個字,整個人都有點懵,陷入了發呆的境況里,亓銳催著他插蠟燭,點蠟燭,啪一聲把客廳的燈關了。 周身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那十八根五顏六色、細細的蠟燭釋放燃燒著柔和的火苗,跳動在符槐盈的眼睛里。 “快許愿?!必龄J說,“十八歲的愿望可以許三個?!?/br> 符槐盈在亓銳的催促下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聽著他唱生日快樂歌。三個,他哪有這么多愿望…… 到他再睜開眼時,眼睛在燭光的跳動里有些濕潤,出神地望著搖擺的火苗,好像那一點小小的燭光就是這一生要追尋的東西。 呼——蠟燭被吹滅了,屋里重新陷入黑暗,亓銳尋過來壓住他,接了個短暫的吻,隨后分開稍許,在符槐盈耳邊吹氣般笑道:“生日快樂,慶祝你來到這世上?!?/br> 誰會想去慶祝一個支離破碎的日子,誰會想慶祝他來到這世上呢,亓銳是第一個。 開了燈,亓銳把手里的小袋子推到他面前,說:“生日禮物?!?/br> 符槐盈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將袋子打開,拿出來三個毛茸茸的玩偶和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巧的MP3。 玩偶是白色的小狗,只有一只手那么大,三個幾乎一樣,卻又不是完全的相同。每個小狗胸前都有一撮淡黃色的毛,像微微烤焦的面包片的顏色,只是形狀不盡相像,但跟符槐盈手機上那只是幾乎完全相同的。 符槐盈手機上那只雖是小白狗,可仔細看,胸前也帶著一抹黃色。市場上帶著鈴鐺的小白狗玩偶倒是多,只是非定做,一模一樣的胸前花紋卻是怎么都找不到,亓銳于是跑了趟棉布店,買了兩卷毛線。 “你的小狗現在回來了?!必龄J笑著將小狗在符槐盈眼前晃了晃,鈴鐺叮鈴鈴地響。 他教符槐盈把MP3打開,將兩只耳機塞進他耳朵里,說:“一共300篇,你每天聽一篇,到高考也夠用了?!倍鷻C里傳出的聲音低沉好聽,磁性的聲線里帶了點溫柔的笑意,正緩慢而有節奏地朗讀。 那里面的300篇是亓銳挑揀的高分作文,自己錄的。 符槐盈握了握亓銳的手,什么都沒說出來,只是水潤的眼神里滿是熱誠,像往人心里點了一把火。亓銳及時移開目光,親了一下他的手背,將蛋糕盒里的刀子塞進他手里,說:“切蛋糕?!?/br> 結果一人吃了一塊就都丟了餐具,亓銳是本身不怎么吃甜的,符槐盈是胃口小,有心無力。 已經快十一點了,亓銳攏著符槐盈,聽著外面寒風呼嘯,躺在溫暖的床上。他的休息時間比較早,平時九點放學,十點他就已經睡一會兒了;符槐盈要晚一點,差不多十一點到十一點半才會睡覺。 躺了一會兒,符槐盈拉起他一只手在嘴邊親了親,亓銳無聲地笑了一下,抱住他困倦地嘆道:“什么都瞞不住你是吧?!?/br> 當他在夢境的邊際徘徊,忽然感覺臉上有柔軟的觸感,像指尖輕輕掃過,他習慣性將那手指握在手里,似夢非醒地問了一句:“睡不著嗎?”還聽到回答就已沉沉跌入夢鄉。 一夜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