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明不識伴眠人,陳公懇勸同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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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清明不識伴眠人,陳公懇勸同船子 鄭疏塵第一次正式踏進清明的房門,是去年初夏。那時鄭疏塵借著章先生禮宴群臣的機會,邀清明在后園里說了幾句話,只是話還沒說到一半,便被尋清明的小廝打斷了,所以鄭疏塵過了幾日便親自來探問清明。 “秦大人,鄭大人來了?!痹扑薨验T推開。 鄭疏塵進屋,見一襲白衣倒在桌邊。桌子后面是窗,打開的,可望見后院里蔥翠的植物。初夏的風吹拂著綠葉,把柔軟的陽光吹到彌漫著中藥氣息的臥房內,這間屋子顯得有些暖意。白衣靠在桌邊,長發垂散著,被風吹得有些凌亂。他枕著自己的手臂睡去,手邊是一碗沒喝完的中藥,硯臺里的墨被風吹干,大概他已沉睡一段時間了。 云宿拿了件衣服給清明披上,又去把窗戶關嚴。 白衣動了動,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云宿……” “給您說了多少遍了,不許開窗、不許吹風,您還專門坐到窗邊來了,還嫌病得不夠重?”他給清明套上衣服,接著道:“怎么還不把藥喝完,現在都涼了?!?/br> 清明的目光越過云宿,看見了鄭疏塵。他還沒意識到是誰,抓著云宿的手腕緊張起來:“云宿、云宿……” 云宿笑了笑:“怎么,您不認識他了么?” 鄭疏塵看著還處在恍惚中的清明,看著他朦朧的眸子和顫抖的雙唇,自責起自己的莽撞。 清明仔細地看著眼前的人,想起了什么,喃喃道:“鄭疏塵……” 鄭疏塵坐到清明對面的位置上,朝他笑了笑。 云宿給鄭疏塵端上茶,給清明端了水,便出去了。 清明有氣無力地靠著桌子,眼里滿是倦意,他低著頭,似乎又要睡去了。 鄭疏塵沒想到過了這么幾天,清明的身體不但不見好,反倒嚴重成這般模樣了。他愈發覺得自己的來訪不夠妥帖,慚愧道:“清明,困了就去床上睡吧?!彼鹕?,走到清明身前,伸出手:“來,我領你過去?!?/br> 清明顫顫地站起來,踩到了自己的衣角,一頭歪到了鄭疏塵懷里。鄭疏塵感到一具嶙峋而guntang的身體散到了自己懷中,瘦弱得他不忍攙扶,那發燙而浸著冷汗的皮膚也薄得不堪觸碰。鄭疏塵輕輕帶起他,道:“來,走吧?!?/br> 清明看見那張床,臉燒起來,眼里暈出淚花,他祈求道:“不要、不要去……” 鄭疏塵不明白,覺得是清明病中的妄語,還是扶他去了床邊。 清明用他全身的力量鉤著鄭疏塵,依然重復著:“不去,不要、不要……” “為什么不去?” 清明泣道:“臟、臟……” 他呼出的熱氣一陣一陣噴到鄭疏塵頸邊,鄭疏塵低頭看著清明,從他敞開的衣領中瞄間了星星點點的暗紫吻痕。鄭疏塵的心一下子絞緊了,他摸著清明的頭,問他:“那你靠著我睡,好不好?” 現在抱著自己的人是誰呢?清明已經想不起來了。他的味道有點后院的草木芬芳,有一點陽光的氣息,暖和的,很干凈。清明答應著,把頭往他懷里鉆。 鄭疏塵抱著清明,哄著他在一旁的小榻睡了。 一個時辰后,云宿推門進來,見二人貼著,小聲笑道:“哄他睡覺可還容易?” 鄭疏塵騰出一只手,示意云宿過去,他悄聲問:“那邊的床可給他換干凈了?” 云宿點點頭:“抱他過去吧?!?/br> “可他會醒的?!?/br> “那您就抱著他睡到他醒?” “可他醒來還是不愿到床上去?!?/br> 云宿不說話了,直接舉起手準備把清明抱走。 鄭疏塵悄聲罵他:“你干什么!” 清明被兩個人的對話吵醒了,他睜開眼。 云宿先開口:“秦大人,去床上睡吧?!?/br> 清明點點頭,答應了。 云宿朝鄭疏塵一笑,嫻熟地攙著清明過去了,撇下手腳麻木的鄭疏塵獨自愣在那里。 清明伏在云宿耳邊說了兩句話,云宿點頭。那兩人的樣子,可羨煞鄭疏塵了。 “鄭大人,請您先回避一下?!?/br> 鄭疏塵不說話。 他見鄭疏塵沒有離開的意思,便把清明的床簾合上,自己也隱在簾子里。 兩個人的身影在簾子里模糊不清。 “嗯……”簾子里傳出細細的呻吟,“冰……” 接下來是衣料摩擦的聲音。 “啊……痛、手拿開……” “不行。這里滲血了,痛是因該的?!?/br> “唔、不行、不行,不能碰那里!” “別動,別踢我?!?/br> “嗚……” 鄭疏塵腦子里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越想越氣,差點起身去揭簾子。直到一股藥味彌漫開,把他所想的內容沖淡。 “好了?!?/br> 一陣軟軟的聲音冒出:“云宿……” 鄭疏塵心都要碎了。什么時候清明也能像這樣叫一聲自己的名字??? “做什么?” “小解……” “知道了?!?/br> 這次沒等云宿勸他回避,鄭疏塵自己就先出了房門,若是再待下去,可能自己的心臟就要驟停了。 出了房門,鄭疏塵見一個穿綠衣的孩子正準備往這邊走,小孩看見了這位陌生人,又跑回去了。不一會兒,他拉著陳公的手往這邊走來,邊走邊問:“那個人是誰?” 陳公帶尚兒走到鄭疏塵面前,介紹了一番。 鄭疏塵只是笑道:“免了那些客套,尚兒,你叫我哥哥就好?!?/br> 陳公在一旁惶恐:“哪有這樣不成規矩的——” “疏塵哥哥!”尚兒還沒等陳公的話說完就這樣叫他了,那誠實的大眼睛真討人喜歡。 “陳公,不必再與我客氣了,父親、王伯父都不曾把您當外人,我又怎敢受您的禮?如今閻黨的人氣焰雖盛,而我看這新來的秦公子也未必是那黨的利刃,您大可放寬心些?!?/br> 陳公嘆道:“哎,那也未必?!边@扶持王氏大半輩子的管家自是比鄭疏塵那錦衣玉食的年輕之輩要敏銳現實得多的,他自然放不下戒備心,“鄭公子,且來堂里坐坐吧?!?/br> 尚兒跟在他們后面,聽得半懂不懂的,最后自己去后院玩了。 當鄭疏塵提起清明的事,陳公只是一再嘆氣:“這孩子,竟落得如此地步。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陳公記得鄭疏塵在春天的時候來看過清明一次,那時清明也是病著的。清明久病的原因,這宅中的人心知肚明。鄭疏塵也察覺了幾分,再加上朝中的傳言,他放不下心,定要親自來看看清明現在怎樣了。 “陳公,恐怕以后要常叨擾您了?!?/br> “鄭公子,容我多嘴一句,這個地方可不是您該常來的,且不說朝中黨爭的誣譖,光是秦公子一人就已招來許多流言蜚語,您若是常往來,可要污了一身清白?!?/br> “這些我又何嘗未考慮過?只可憐了秦公子,他這幾個月來還未踏出宅院幾次,名聲就已被糟蹋成這樣?!?/br> “鄭公子,是您心軟了?!?/br> 鄭疏塵心里有些不適,卻不好再駁斥眼前的老人。陳公自然是為鄭家的名聲和地位考慮,而他哪知鄭疏塵和清明的前緣。 鄭疏塵對陳公笑了笑,沒再說什么,他已決定的事,誰也勸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