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在這一刻仿佛是在回應他的視線，無數烏云翻滾而來，濃重的像一股墨汁將天空再次染黑。

    繁星不再，風雨將臨。

    受過無數電影作品洗禮的林一看就覺得這是要生出大事，翻滾而聚集的烏云明顯是要爆發的前奏，但是剛才那個魔胎的確是死的不能再死了，挫骨揚灰，不過如此。

    就是換成一個生命力超絕的遠古惡魔，恐怕也往生極樂世界，更別說一個剛剛出生的魔胎。

    林小心翼翼的抽出武器，為了以防萬一，他拿出了原身綁定帶有神銘文的佩劍。仿佛為了互相呼應，林稍微灌輸魔力之后那把傳奇武器就發出嗡嗡的震動聲。

    林并不畏懼惡魔，他都有單挑翻過整個地獄的悲壯歷史在前，可以說目前他即使打不過，但是跑還是跑得掉的。

    大不了回天界搬救兵唄，也不知道特萊尼爾大君最近怎么樣了。

    就在林全神貫注準備應對即將出現的一切意外的時候，天空的烏云匯聚成了一個巨大眼球的形狀，就在林剛要仔細看的時候，風輕輕一吹，夜空的云旋就開始消散了。

    低氣壓旋轉的黑云慢慢散去，最后露出晴空朗月的夜色。

    月光再一次灑滿大地。

    林并不畏懼惡魔。但是這種要來不來，或者無力阻止即將發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的無力感很不好。

    好像狠狠一拳打了空。

    在這種有人類，有惡魔，有神靈也有魔法的事情，真的一切皆有可能。

    林收回了長劍，轉身查看馬修的情況。

    馬修呼吸已經平穩了，腹部的傷痕已經愈合，留下了淺色發白的疤痕，身體內部的損傷雖然看不到，不過看他放松的眉頭應該是撿回一條命。

    林覺得這一切都要歸功于那一瓶治療超絕的藥劑和他頑強的生命力。

    他一直等了兩天，直到馬修醒過來后他把他帶到一個靠近城鎮的村子里去，然后才展開翅膀打算先回地獄里找烏利爾大君談談。

    什么烏云眼球又嬰兒的，亂七八糟詭異事件還得找有經驗的大佬才對。

    林也曾想過不再插手這一切，干脆果斷的回到自己那個平行世界里去，還有阿多尼斯和沙利斯陛下在等他，但是他在這里呆的越久，就越放不下。

    要是能把烏利爾大君帶走就好了，反正他也回不了天界去，也沒有什么留戀，和他一起回到林原本的世界里不是也挺好，那里地獄深處一盤散沙，這位未來的“惡怖之王”在那里開拓疆土不是也挺好的。

    林曾經這樣問過，不過被拒絕了。

    他記得烏利爾殿下的理由是，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無法穿過那片時空縫隙的屏障。

    雖然林不太懂，不過這次他打算好好研究研究，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對吧，他已經無法看到他被人砍下頭顱這樣死掉。

    地獄深處，這個巨大的建筑看起來帶著一股蠻荒邪祀的血腥氣息。

    這個建筑帶著蠻荒的恢宏和古老，地獄的殘骸峭壁邊聳立著兩排巨大的詭異雕像，而這里正是烏利爾大君和林的棲身之處。

    林一身紅色風衣，他面無表情的無視兩側仿佛石像一樣的巨魔，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衣角在身后揚起。

    黑衣黑發的墮天使就站在巨大的石門門口處，當林剛剛出現在地獄深處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對方的氣息。

    烏利爾大君膚色極白，襯著黑如夜色的披風讓他看起來仿佛有些陰郁和冷漠，身影看起來如同一個白色大理石的雕塑。

    不過當看到林的那一刻，這位尊貴的大佬還是緩和了表情。

    大概除了林沒有人能使他目光如此溫柔了。

    “林……”

    林也挺喜歡對方的，尤其是有個人在這里等你回家，那種感覺讓整個心都溫暖了下來。

    林快步走上去，拉住他的衣領就要親他，而烏利爾大君也溫和的靠近林，順著他的力道低下頭和他親吻在一起。

    唇齒糾纏，林一邊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更舍不得這么帥的天使長被砍下頭顱了。

    “這是新衣服？”烏利爾大君低聲道：“很適合你，很漂亮的顏色……”

    林有些心虛，來之前他已經把外套的扣子扣的嚴嚴實實，他既想炫耀一下外衣里面那個“惡魔風格”內襯的設計，又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太臭美有些難為情，還是遮擋一下吧，萬一烏利爾大君自己發現了呢。

    不過比起這些，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

    林趕緊把烏云眼球……以及馬修生下惡魔嬰兒的事情告訴了對方。甚至他也咬牙切齒的說出了他看到的未來，提起這個，他心又懼又痛的快要無法呼吸。

    烏利爾大君仍然神色自若，甚至他未來被斬下頭顱還沒有和林溫存這件事更加重要，他琥珀色的眼睛盯著林的每一個神色，仿佛要記在心里，生怕在未來再也看不到。

    “這兩天你留在我身邊吧?！睘趵麪柎缶吐暤溃骸暗鬲z恐怕有變故，我不放心你自己出去?！?/br>
    就在林剛要開口的時候，宮殿外傳來一陣強大的惡魔氣息，嘶啞的低吼聲也從外面傳來：“烏利爾，原來你和他在這里——”

    這是一位曾經在黑暗堡的石桌會議上出現過的地獄惡魔，雖然本事不強，但是比起其他高級惡魔也算是佼佼者，石心巨魔古斯塔夫一直是虐殺人類的堅定的一員。

    它有著高等惡魔一貫龐大的體型，肌膚被巖石覆，似鳥似龍的頭顱，還有一個粗壯巨大的尾巴，腳趾鋒利，將石灰巖的地面劃出一個一個坑洼。

    石心巨魔古斯塔夫最厭惡天界相關，暴虐的天性讓他做夢都想要爬到地面上去，將那些脆弱的人類一個一個殺死，將天使身上的翅膀統統扯下來。

    石心巨魔嘶啞的聲音好像是在用指甲刮著玻璃，鱗片摩擦，發出嘔啞嘲哳的刺耳聲，他道：“原來他是你的人，怪不得，天界的鳥人最不可信，你想好要和黑龍王陛下怎樣解釋了嗎咔咔咔咔——”

    “解釋什么，一切照舊?！?/br>
    烏利爾大君臉上冷漠，聲音有如冰雪：“鑰匙有無也并不會改變結局，一切無傷大雅?！?/br>
    “但是他總不能這么算了?！笔木弈㈩^顱轉過來道：“這個…小塞那羅？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這個惡心的鳥人，你需要給個交代——”

    “你居然敢毀了鑰匙，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我要拆了你的骨頭??！”

    林在旁邊越聽越氣，他覺得難以置信，烏利爾大君似乎還參與了這一系列的事情中。

    白發男人走上前，冷笑道：“大蜥蜴，你想讓我給你什么交代？”

    “嗷……”石心巨魔氣的發狂，咆哮道：“惡心的小老鼠，你無法阻止這一切的，你壞了我們的大事，我非要宰了你??！”

    烏利爾大君突然走到林身前，二話不說抽出劍就砍向了古斯塔夫，一切發生的太快了，有如電光石火，林來沒來得及眨眼的時候，劍的金屬和石心巨魔的巖石肌膚就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碰撞之后，古斯塔夫發出了疼痛的咆哮聲。

    “滾，垃圾?！睘趵麪柎缶鏌o表情，冷聲道：“回去告訴黑龍王，一切照舊?！?/br>
    “烏利爾，我會盯著你的?！惫潘顾蚵曇羲粏∮謳е匾??！澳悴贿^是天界的叛徒！”

    烏利爾大君神情淡漠，恍若不聞。他甩了一下劍，收回了劍鞘里，冷聲道：“無所謂?！?/br>
    當那個石心巨魔離開之后，林已經知道了烏利爾殿下有事情瞞著他，面無表情反問道：“你們參與了什么？什么一切照舊？”

    烏利爾大君轉過頭，神情溫和的伸手摸摸林的臉，被林避開了，抓住了對方的手腕，怒道：“不說明白就別碰我?！?/br>
    烏利爾大君琥珀色的瞳孔都是對方的身影，被拒絕后不也不惱怒，低聲道：“你怎么還像一個孩子一樣，生氣了？”

    林哼了一聲。

    “如果我有一天離開了，你會想我么？”烏利爾大君并不在意死亡，他只是有些耿耿于懷林對塞那羅那熾熱的感情，讓他心生羨艷。只要有一點就好，林心里一個角落就會永遠屬于他。

    “你會想我嗎？”烏利爾大君平靜的問，眼睛里溫柔如水，靜泊如同一道彌漫的月光，他說：

    “我最遺憾的就是不能更早的認識你?！北人那槿嗽?，比塞那羅也早，如果他最早認識對方，或許一切都變得有所不同。

    林瞬間變得臉色慘白，他仿佛預見了悲觀的未來，焦急道：“殿下這是什么意思，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他記得未來中烏利爾大君化身為惡怖之王而開啟地獄之門，掀起了惡魔入侵人界的最大一次暴亂。

    但是在林的認知中的烏利爾大君并不是這樣的人，公正冷酷，雖然性格有些極端但是也并不暴虐無道，既會為了被活活燒死的女孩而憤怒，也會因為人類的愚蠢和盲從而悲哀。

    在林看來，烏利爾大君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天使長，但是從他墮天的那刻一切就脫離了林的認知，并且往一個悲劇的深淵里滑去。

    林臉色蒼白如紙，盯著烏利爾大君質問道：“殿下，您為什么要做出這種事？您即使不愛人類但是……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有好人也有壞人……即使，人類再怎么錯，也比不得惡魔更加令人作嘔……”

    “惡魔不可能獨占地面的?！睘趵麪柎缶届o的回答道：“只要神還注視著大地，惡魔必將失敗消亡……”

    “那你為什么還……”

    “清除人類，世界將會更加寧靜?！?/br>
    這一刻烏利爾大君身上有了幾分反派BOSS的影子，他對于這種史上即將醒來最大動亂的計劃毫無波動，他說：“你可知人類誕生之后帶來多少血腥，又有多少生物為此滅亡，你又可知道人類的殘忍和殺戮并不亞于任何惡魔?！?/br>
    “你可還記得那個燒死女孩的整個村民，他們無一人提出異議，愚昧又無知，對于強者俯身順從，對于弱者又開始施虐狂歡，這種做法和地獄生物又有什么不同？”

    “他們最大的不同，就是整個人類種族有創世神庇佑而肆無忌憚?！睘趵麪柎缶湫Φ溃骸艾F在，是一切歸于起點的機會?！?/br>
    不知道為什么，林想到了他原來世界中圣經里面記載的洪水神罰，只不過創世神高抬貴手，允許諾亞方舟才留的一線生機。

    林想說的太多太多，比如什么“不能一概而論”“多看看美好的事情”，不過他也知道，無論說什么他們都無法說服對方。

    天使只是創世神設定好的造物，烏利爾大君同樣也是，只是他掙脫了父神給他思維上的鎖鏈后憤而墮天，并且正如他所說，他從未愛過人類。

    “我就是人類?！绷掷渎暤?。

    “你不是?！?/br>
    “殿下您即使把我排除在人類身份之外，也不能掩蓋您的做法，我不贊同殺戮?！?/br>
    “短期的死亡是為了未來挽救更多的生命?！?/br>
    “謬論！”林氣急敗壞，如果這樣下去，天界肯定不會放過這位墮天的前天使長，就連林也不能贊同他的做法，一切悲劇都會發生。

    反正他不管了，他就是不許對方做這件事，愛誰打開地獄之門他也不關心，總之烏利爾大君絕對不行。天界和地獄的斗爭自古有之，但是牽動暴動的地獄領主必死無疑。

    “不行！”林猛地拉住對方的手腕，拖著他就往外走，邊走邊道：“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殿下我怎么沒發現您以前這么有事業心？您趕緊停下，反正我不同意，要不你和我走吧，去我的那個世界里開辟疆土，反正我那個時代眾神湮滅，傳奇生物幾乎滅絕，有大片領土等你占領?！?/br>
    “我說過的?！睘趵麪柎缶届o，眼中露出悲哀，我無法去你的世界，林，我們之間隔著千年的時間?！?/br>
    “你應該回到你的世界去，林，你終將離開我?！焙诎l墮天使低聲道：“那么我沉眠或者消逝也沒有什么區別?！?/br>
    英俊的天使長眼睛里仿佛藏著無數的星辰，林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睛也可以包含情緒。

    “我并沒有想要以此脅迫你留下，林，甚至我一直認為你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才是正確做法，那里也還有人在等你?！睘趵麪柎缶郎芈暤溃?/br>
    “這一切都是命運的選擇，我也有我即將到來的命運，我們能做的唯有正視它，并且平靜接受它，世間沒有什么長盛不衰……連神明都會隕落更何況是我……即使以后沒有我陪伴你，你也要記得，我在時間這一端會永遠的愛著你?！?/br>
    林從未想過一貫冷漠的天使長會如此的溫柔，這一瞬間讓他突然想起了光輝天使滿身血跡，他瀕死時候安慰自己的樣子。

    特萊尼爾大君也曾溫柔的說：“林，別難過，可能是要說再見的時候了……”

    一切相識的命運交織又別離。

    林痛恨自己為什么不能再強一點，在努力一點，可以保護自己在乎的人不再受傷。

    烏利爾大君同樣預見到了未來，曾經身為天使長的他再清楚不過，光明神絕不容許任何人玷污天界的光輝。林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位六翼熾天氣都能如此平靜的接受自己死亡，但是林不是天使，他無法接受。

    “別，別這樣……我求求你……”

    光輝天使長特萊尼爾大君已經離開了他，而如今，連烏利爾殿下也要如此嗎……

    林聲音哽咽，面露哀求道：“別這樣……我究竟該怎么做，才能終止這未來，你不能死，不能死，和我離開吧，你一定是騙我的，一定是墮天使最喜歡騙人了，我們離開這里，管他什么戰爭什么惡魔，和我走吧至少我要試一試……”

    烏利爾大君此刻的心都快被折磨的撕裂了，他無法忍受林露出這種神情，痛苦恨不得以身相代。

    未來還是滅絕人類的計劃再重要，也比不過心上人此時此刻的眼淚。

    他心里知道自己時日不多，落在頭上的神罰之劍懸而不決，命中注定死亡的未來并不是終止惡魔暴亂計劃就能改變的。但是他此刻也改變了看法，無論終將怎樣也好，沒有什么比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更加重要。

    林已經收起情緒，強迫自己堅強起來。

    他道：“殿下，你和我一起去我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地方去看一看吧，那里的空間裂縫應該還在，會有什么發現也說不定?！?/br>
    “沒有什么是命運?！绷值溃骸拔磥砭褪亲⒍ㄒ桓淖兊??！?/br>
    “你活，我活?！?/br>
    “你亡，我亡?！?/br>
    林笑著安慰他道：“無論在哪里，您的未來是和我在一起，這也是我的承諾?！?/br>
    烏利爾大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