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就是做良心
雍冶為了確認沒看錯,頂開了貓包蓋的拉鏈,鉆出去個腦袋想離近點。 “看,是貓誒!”女生驚喜地叫道,兩個人類都湊了過來,香水味兒頓時直達天靈蓋,雍冶打了個大噴嚏。 好家伙,還真是,這人是叫什么來著?什么什么良,就叫良同志好了,名里取這字真的豬油蒙了心。 要是按雍冶一貫的性子,絕對要想個法子把這孬種真面目給抖摟出來。只可惜他現在行動受限,只能縮在貓包里繼續當妖怪。 人的觀念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轉得過來的,尤其是他們這種少數人群,雖然知道自己只能跟男的干事但怎么也放棄不了找個異性結婚生孩子,美其名曰“傳宗接代”?,F在當同性戀都能開官方證明是合法伴侶了,結果一群人還是割舍不掉古老的繁殖欲,真乃當世一奇觀。 雖說想要個孩子也算是人之常情,但可以理解絕不意味就該對這群人各種狗屁倒灶的行徑容忍和同情。也許是從小生活在寬松的家庭氛圍里,雍冶從來沒被灌輸過這種觀念,沒有這方面的執著,反而很疑惑為什么有些男人對延續自己基因這種事如此耿耿于懷,甚至不惜鋌而走險采取非法手段。 說白了世界上這么多人,誰的存在都不是必須的,您那DNA要真閃閃發光不留個種人類就要因此滅絕,那科學家早排著隊上門來幫你了,還需要費勁折騰個啥呢。 可惜像他這樣想得開的人太少了,像良同志這樣的人比較多。 你家沒礦山沒皇位沒一千個億要繼承,人,貴在要有自知之明。 雍冶偶爾也做過白日夢,如果男人能生孩子,能生個像越致和那樣的是挺好,像他就不太行了,大腦這關就不能保障??蛇@種概率性的事誰說得準了,還是不生為妙。 “喲,還是奶牛貓啊?!绷纪靖袉?。雍冶打包票這倆還沒到如膠似漆的程度,大概是才確定關系不久,都還端著端著的,一點都不像老夫老妻。 這個女孩長相不算出眾,一看就仔細打扮過出門來約會,一張臉老老實實很好騙。 “開一下籠子,我想抱抱它,好不好嘛?!迸⒂脣珊┑恼Z氣央求。 良同志臉上一閃而歸一絲不耐煩地情緒,推諉道:“萬一人家不讓開呢,貓跑了怎么辦?” “就一下下嘛,一下下,好想摸小貓咪?!?/br> 良同志左右拗不過,估計也不想破壞自己在女友心中的印象,趁工作人員不注意打開了貓籠,就要伸手進來。 滾??!雍冶連連往后縮,無奈貓包里無處可逃,要看就要被人渣的手玷污了,貓齜起牙,張開嘴,發出威脅的“哈——”聲。 “小樣兒,還兇我呢?!绷纪緦ω埖目咕懿恍家活?,打算用人類的yin威一概壓制。雍冶一邊哈氣一邊思考要不要干脆咬他一口得了! “兩位,請問我的貓怎么了嗎?” 一聽這聲音雍冶都要感動得落淚了,阿和!救我!你的小可愛差點就要被壞男人玷污了! 良同志尷尬地收回手,同時不忘用“都是你不好”的眼神譴責一下同行的女士,在認出來人是誰后又突然換了副臉色,說:“是越醫生啊,好巧好巧,你也來買東西?” 不是吧!這人也是患者?雍冶罵娘。 越致和沒有急著理他,走在貓籠邊上,把沉甸甸的購物袋放在一邊,慢條斯理地檢查起貓的狀況來。 “我女朋友想看看你的貓,所以我們才……”良同志在一邊硬著頭皮解釋。 雍冶解除了警戒狀態,很坦然地接受后頸按摩,還聽見有人低聲道歉:“對不起小冶,我該快點出來的?!?/br> 良同志備受冷落,伸出的手還不前不后地停留在半空,只能跟已經一臉花癡相的女朋友介紹道:“這是之前我的牙醫,醫術很好,之前給你推薦過?!?/br> “劉先生?!痹街潞秃孟窠K于想起來還有這個人,“看您的保持器好像提前拿掉了,這樣如果影響到矯正后的效果本院是概不負責的?!?/br> 伸手不打笑臉人,劉阿良就算心里憋火也在這句善意的提醒下無處發泄,只能保證回去之后再戴上。 “另外,這個似乎是從您身上落下的?!痹街潞湍媒o他一張小紙片,花花綠綠的,顯眼的幾個字赫然是“同志的天堂,給您夢寐以求的享受”。 呃。 雍冶雖然看不清,但那花里胡哨的排版不妨礙他認出來是哪家店。潛藏在繁華都市中有個夜生活一條街,街上大部分店針對性少數群體開放,他有事沒事也愛去喝點小酒順便解決點需求,在一個人閑著的時候。 雖然都說他是個不務正業的紈绔公子,但真要跟人談戀愛也是能做到將心比心的,好歹是模范夫婦家的熊兒子。結果正兒八經的戀愛沒談過多少,大部分都是露水姻緣,本來越致和也算露水中的一滴,硬是被他強扭成了。 都說強扭的瓜不甜,其實到底甜不甜只有吃的人自己明白。 越致和沒跟他們多話,把貓包斜跨在身上,提上購物袋就離開了,背后的女生在還在追問良同志為什么要去這種地方,良同志不停解釋就是別人給他的名片,他自己沒去過。 雍冶猜那個女生估計照樣會被他三言兩語糊弄過去,但他們也的確什么都做不了了,又不當救世主,管他呢。 走在路上去騎車,雍冶本來打算在回家之前打個小盹兒,還沒睡著就聽到越致和跟他說話了:“那個人是找我做矯正的患者,當時跟他一起來的是個男人?!?/br> 那肯定不是我。雍冶心想。 “他們的關系一看即知……畢竟我也是?!?/br> 他話里有種難以言喻的惆悵感,雍冶豎起耳朵,恭候下文,但越致和跨上了自行車,沒有再說下去。 雍冶是能感覺到的,克制的態度后另有隱情,但越致和從不會主動告訴他。他早就習慣了,況且他強大的心臟無論被如何指指點點都能處之泰然,但越致和不行。每次他們一起出門時,路人有意無意的目光都會讓越致和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雍冶說要不我離你遠一些,越致和會猶豫很久,最后還是會妥協,說“對不起,小冶?!?/br> 嗯,這都很正常,誰也無法完全隔絕他人的異議活下去,他總是大度地說沒關系,然后兩人中間分開一點距離,也不再牽著手交頭接耳,看起來就像平平無奇的朋友。 雍冶不喜歡怨天尤人,也不愛去責怪誰,反而還會積極安慰越致和,說時間長了就會習慣的。 他總是很樂觀,以至于會忽略很多不該如此樂觀的細節。 比如此刻他忽然意識到,或許阿和當時并不是害羞,而只是……不想。不想跟與自己同性的戀人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不想被當成異類,比起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更愿意成為一個俗常概念中的“正常人”。 越致和,你現在就做得了正常人了嗎? 雍冶心理堵得慌,側癱在箱子里。自行車的輪子咕嚕咕嚕滾,他少有覺得很無力,但此時此刻是真的無力,并不是因為他成了貓。 有些事努力也沒用,如果越致和只是不喜歡他那很好說,如果越致和是哪怕自己一個人也壓根不打算跟任何男人過一輩子,他能怎么辦呢? 哪怕沒有分手,如果越致和有一天告訴他還是想正常結婚生孩子普普通通地過,他能怎么辦呢?氣急敗壞去拆散越致和每一個女友把他是個GAY貼滿大街小巷? 大人的絕望感就是一點點堆積起來的,不需要什么天災人禍,就會在生活漫長的凌遲中學會認命,然后若無其事地活下去,畢竟為了這點事去死好像也還是大題小做了。 所以他也該認命?他想要的越致和給不了,他給的越致和也不想要,他們不適合,不要再強求了。 要是能認他早就認了。 好煩,真的很煩。連那么個大喇喇牽著女朋友的上街的死人渣都沒有心里顧慮,他為什么變成貓了都還逃不開人類的囚籠。 說起來他已經是死了吧,一個不能說話不能動的植物人也算還活著嗎。要是沒有奇跡發生,他就會一直是只貓而已了。雍冶居然從這個想法里感到了詭異的輕松。 越致和把車停好,結了租賃費,背著貓上樓。 現在雍冶處于腦力消耗過度的平靜中,趴著一動不動。越致和住的樓層低,看電梯等得久會直接走樓梯上去,在腳步聲與搖搖晃晃中,雍冶又聞到了陌生人類的味道。 怎么回事,阿和家有客人?他伸長脖子,這一排就兩戶,是有人站在越致和家隔壁,看起來是鄰居。 才搬來的吧,以前沒見過。但越致和好像還跟這人挺熟,主動打招呼:“回來了呀?!?/br> 鄰居轉過身,是個瘦長瘦長的男人,雍冶下意識警鈴大作,聽到這人聲音更是差點一口噴出來。 “越師兄,去超市啦?”那男人問。 顧川流!怎么是你! 今天遇到的熟人有點反常多了,難道出門真該看看黃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