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聞臻不會讓聞小嶼飄到任何地方去
聞小嶼睜眼時,枕邊已無人。 昨晚一夜荒唐,聞小嶼醒來后腿根還有些疼,身上也是熱的。他頭疼在床上坐一會兒,撿來衣服穿上。 聞臻人不在家里,桌上卻放著早餐,牛奶,雞蛋和三明治,聞小嶼常吃的樣式。家里東西都在,聞臻還沒有專制到一晚上把他搬到這里的行李又全給搬回到江南楓林,讓聞小嶼松了口氣。 聞臻上午坐上回S市的飛機,于中午抵達目的。 昨晚李清給他發來消息,讓他馬上回家面談一趟,言語間簡短嚴厲。聞臻明白母親的意思,回復說自己第二天一早會回來,然后照舊抱著聞小嶼睡了一夜。早上起來后沒有把人吵醒,準備好早餐放在桌上,之后獨自穿戴好離開。 聞臻也正好準備與母親正式談一次,以避免往后再出現母親和聞小嶼背著他單獨商量作出行動這種事。其他事情,聞臻都不特別在乎。他知道父母無論做什么都會給聞小嶼帶來壓力,而他的弟弟什么都好,就是膽小得像只小水母,碰一下就忽地逃開老遠。 聞小嶼在外面流落了太久,根只在聞家的土壤上停了淺淺一層,要不是大家都按著他,還不知道他會隨風飄到哪里去。 聞臻不會讓聞小嶼飄到任何地方去。 阿姨過來告訴李清人已經到家時,李清正在三樓陽臺旁的暖房里站定沉思。她坐不住來回走,直到聞臻走上樓來,來到暖房前。 阿姨端來兩杯熱茶放在桌上,安靜走了。李清始終凝眉望著聞臻,目光極為復雜。聞臻都快比她高出一個頭了,她的大兒子早已成長為一個優秀可靠的成熟男人,但李清知道在有些事情上,她從來都無法理解聞臻的固執。 昨晚在和小嶼的那一通電話里,李清就聽出了小兒子的不對勁,接著兩個孩子的電話便都打不通了。夜里她一個人在陽臺焦慮徘徊,難以置信聞臻竟然讓事情發展到了這種地步。她甚至憤怒地想到在聞臻那樣冷硬強勢的性格面前,一向不懂拒絕的小寶是否遭受了什么難以啟齒的委屈。 聞臻叫了聲“媽”,走進暖房。李清審視著聞臻,目光中不禁帶著嚴厲。她放冷了聲音:“還以為叫都叫不回來你?!?/br> 聞臻站著不說話。暖房里靜謐,五顏六色的花都開得漂亮。李清抱著胳膊踱步,也不與聞臻繞彎子,問他,“你是不是欺負小寶了?” “沒有?!?/br> “你強迫他?” 聞臻還真想了一下,眼見著李清瞪著他氣白了臉,才認真答,“沒有?!?/br> 李清呼吸都沉了,她還給自己留了一點希望,追問聞臻,“你幾次在我和爸爸面前說不想結婚,難道就是為了小寶?” 聞臻靜靜回答,“是?!?/br> 那一刻李清眼中的淚差點要涌出來。但她強忍著,端好她作為母親的穩重,急道,“你難道想說你喜歡你弟弟?!” 聞臻平靜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媽,我很抱歉?!?/br> 李清簡直要天旋地轉起來。她猜測再多,也不如聞臻一句話來得重擊?!靶毷悄愕艿?,親弟弟!你這是瘋了嗎?!” 聞家良不在家。出院后他一直在家休養,這些天身體恢復,便覺得在家待久了憋悶,一早就出門去找友人打牌了。李清特意挑了這個時候與聞臻面談,聞臻也心知肚明。兩人都不約而同避開了聞家良,各自心照不宣。 “小寶還小,許多事情都還不懂......可你三十多歲了,聞臻!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心里最清楚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李清氣得渾身發抖,嗓音都在顫,“小寶好不容易回家,他以前受了那么多苦,現在這么懂事,他都不敢朝家里撒嬌,說句話還要看我們臉色......”李清一想到聞小嶼在家的時候小心翼翼到連一點聲響都不敢弄出來的樣子,眼淚就猛地往上涌,“......他怎么敢拒絕你?你就是欺負他、強迫他和你在一起,他又能怎么辦?他甚至連說都不敢和我說!” 聞臻自覺從來都不是個會強迫別人遵從自己意愿的人,一時沒明白他媽為什么會把自己往這方面去想,“媽,他是我弟,我怎么可能強迫他?” “你還知道他是你弟!” 聞臻閉了嘴。李清從荷包里拿出手帕擦掉眼淚,竭力平息情緒。她叫聞臻大老遠回家的目的并不是要和人吵架,而是溝通。她知道自己不像丈夫那樣在孩子們面前充滿威嚴,聞臻連父親的話都不聽,更何況是她。 但這件事太重要了,她必須想盡辦法解決。 “聞臻,實話與你說,我之前聽你說不想結婚,有過很多猜測,也作了心理準備?!崩钋宓?,“無論是你,小寶,還是康知,我對你們從來都沒有更多要求,只希望你們平安快樂。就算你不想結婚,不想要孩子,就算你喜歡男人,我也都能慢慢接受——但是你要跟我說你喜歡你親生弟弟,你讓我怎么接受?全世界都找不出一對能接受這種事的父母!” 聞臻不說話。李清繼續道,“你有沒有想過小寶以后是靠舞臺吃飯的,小寶喜歡跳舞,天賦又那么高,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成名,到時候要是讓有心之人知道他和自己的親哥哥......他的一輩子就毀了!” 聞臻答:“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br> 李清怒極反笑,“我都能看出來,你覺得爸爸不會看出來?他遲早會知道!你爸爸年紀已經這么大了,你想害死他么?!” 聞臻卻像早有預料,一雙漆黑的眼睛看向李清,那目光莫名令李清心驚。聞臻說,“爸不會知道。只要你不說,我也不說?!?/br> 李清看著聞臻,不認識他一般,“你說什么?” “媽,我知道你心疼聞小嶼,也不想讓爸傷心,所以你不會告訴任何人?!甭務檎f,“我也不會?!?/br> “聞臻!你搞清楚了,我不把這件事說出去是因為這是大逆不道,這叫家丑!你好歹也是個高材生出身,就一點廉恥心一點道德感都沒有嗎?你一個人犯渾,還要把小寶也拖下水!你覺得你這叫喜歡他?你都要害死他了!” 聞臻又不說話了,只安靜站那兒,看似不反駁的模樣,可李清知道他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他只是不想爭吵,仿佛從首都飛回S市就是為了承認他喜歡聞小嶼,至于母親要如何憤怒責罵,他都能接受。 憤怒和不解暴風一般搞砸了李清的情緒。她覺得自己已經失態了,更令她痛苦的是聞臻的不為所動。她知道聞臻自我,可沒想到已經到這這樣嚴重的程度。 李清控制不住又掉下眼淚,哽咽道,“看著爸爸mama傷心難過,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聞臻垂下眸,后抬起,他向母親走近一步,聲音放低,“媽,我不想你們傷心,但這無法避免,我只想把傷害降低到最小?!?/br> 李清恨恨道,“不能避免?只要你肯放過小寶別抓著他不放——” “除了這一點?!?/br> 聞臻的神情很認真,高大的一個人站在李清面前,收斂了所有冷氣,微微低著頭,流露出令李清感到陌生的、帶著請求的神態,“媽,除了這一點,其他什么都好?!?/br> “我都愿意去做?!?/br> 聞家良回家時已是午飯時間。他進屋見家里安靜,只有阿姨一個人忙里忙外往餐桌上放菜,往常這個時候李清都已經在桌邊等著他了。 聞家良問,“小清怎么還沒下來?” 阿姨答:“問過了,說是不想吃?!苯又肓讼?,又提到聞臻上午回來過一趟,午飯前就走了。 聞家良便往樓上去。他膝蓋不好,坐電梯到二樓,見臥室和書房都沒人,便又坐電梯到三樓,遠遠就見妻子一個人坐在暖房里,隔著半透明的玻璃墻,身影有些模糊。 老人慢慢過去,走近了才看清妻子孤零零坐在暖房里,一手撐著額頭,背對著玻璃墻。聞家良靠近了,李清才聽到動靜,忙拿手帕低頭擦了擦臉,轉頭看過來。 “家良?!崩钋寮t著眼眶,匆忙擦掉淚痕,起身過來扶他,“回來啦?!?/br> 聞家良沒讓她扶,而是順著坐下,詢問,“聞臻回來過了?” 李清知道丈夫在意她哭,只好也跟著一起坐下,低低“嗯”一聲。 “那小子又說什么了,把你傷心成這樣?!?/br> 李清勉強笑一下,“還能說什么......還不是他之前說不想結婚,我這......心里也著急?!?/br> 李清心里太難受,話有些說不下去。聞家良卻反而安慰他,“我生過一次氣就算了,你還生氣做什么?那小子向來叛逆不聽話,你不好管教他的,以后還是我和他說?!?/br> “你說什么呀,聊一次就把你氣成那樣?!崩钋鍩o奈笑著,說完這句又失落出神,不知在發什么呆。 聞家良看她情緒不高,說,“他說什么話你都別往心里去,不然遲早把你自己氣出個好歹來。走,先下樓吃飯,不然菜涼了?!?/br> 兩人一同起身,李清挽著丈夫慢慢往電梯走。她看見家良銀白的鬢角,眼角深深的皺紋,心中又酸楚不堪。她是個有些情緒化的人,傷心起來就不停去想其他傷心的事,一會兒想丈夫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一會兒想她的小寶,想小寶在外面流落那么多年,回家了也好像只是流落到另一個地方,總是很孤單的樣子。 聞臻已成為這個家的主心骨,性格強硬且占據高位,小寶在他哥面前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李清一時甚至有些恨聞臻,她極度害怕會再一次失去小嶼。她知道如果再不阻止聞臻發瘋,這段關系里壓力最大的只會是小嶼。小嶼那么敏感,說不定就會為了這個家離開——或許是離開聞臻,或許是離開他們所有人。 李清不能接受她的小寶再次從這個家離開。無論發生什么事情。 “家良?!?/br> 李清輕喚丈夫,聞家良轉頭看她,“怎么了?” “你之前不是說準備在東南亞投資地產?進展怎么樣了?!?/br> “已經談了幾輪,目前談到了百分之三十多的股,但還是有點少了。那邊市場競爭太激烈,不好再往上提?!?/br>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坐電梯到一樓,并肩往餐廳走。李清聽丈夫描述那邊的情況,說,“要是不行,就讓聞臻去那邊看看吧?!?/br> 聞家良頓一下,沉吟。李清繼續說,“正好首都那邊公司也起來了,聞臻不是都把事務往下放了么??傊@些年你也想讓他把公司事務全都接手一遍,新加坡那邊市場快飽和,要擠進去不容易,這種事最好還是交給聞臻去做......” “知道了?!甭劶伊寄﹃拮拥氖?,他察覺到李清的焦慮,安撫回答,“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會好好考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