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和別人跳可以,和我不行
聞臻到樓下咖啡廳找到聞小嶼的時候,人正抱著手機津津有味看一部喜劇電影,面前桌上放一杯快見底的冰水。 他走上前,從后面把人脖頸一捏。聞小嶼嚇得手機差點飛出去,轉頭一看是他,“別突然嚇我!” “你怎么一刻也坐不???”聞臻皺眉。讓他好好呆在哪里,他偏偏就不,每次不是躲起來就是跑掉,滑不溜手,讓人心情不耐。 聞小嶼說,“別人都在工作,我在那里吃吃喝喝,不是很奇怪?!?/br> 聞臻沒答話,看著他像在看一個笨蛋。聞小嶼敏銳察覺,“你那是什么眼神?” 聞臻不再多說,把聞小嶼拎上車,帶去吃飯。 李清專程從家趕來首都,去了趟醫院,再到飯店的時候已是晚上七點。李清平日里很忙,她是當地音樂家協會會長兼廣播藝術團演員,每天從家到劇院兩頭跑,有時丈夫需要住院,她還要前去照顧。 家良與她說得很清楚,自己這邊讓護工照顧就好,她主要負責看好康知,讓康知好生呆在靈香山的別墅,不要讓他跑到首都去。 丈夫的心思,李清都明白。盡管有時候她不喜歡丈夫這樣的冷靜和無情。小嶼是她失而復得的小寶,康知也是她撫養了二十年的孩子,讓康知回到那樣糟糕的親生家庭中去,李清也不樂意。 她曾想著讓小寶和康知見面,期望兩個孩子可以和睦相處。然而聞家良不許,不僅讓康知搬去靈香山住,甚至直到康知到自己面前來哭訴,李清才得知丈夫已經把他名下的財產統統轉走,唯留自己這邊給孩子的一些資產未動。 李清得知后,跑去找聞家良,在丈夫面前委屈問,“你這就不認康知啦?!?/br> 聞家良悠悠坐在花園里曬太陽,“你給他的,我又沒動?!?/br> “家良,你知道康知從小受寵,現在你突然把東西都拿走了,他在我跟前都鬧好幾天了?!?/br> “你也知道你把他寵壞?仗著自己心臟不好,都快成家里的霸王了?!?/br> 李清只好說,“康知只是有點任性,心又不壞的?!?/br> “小寶性子軟,單純,對錢沒什么欲望,只喜歡搞藝術,你也看到了?!甭劶伊紝钋逭f,“要讓他把自己當聞家人,光只是給東西不行。還要讓他知道他才是家里唯一的小兒子,就他一個,沒有別人?!?/br> 李清擔憂,“可你做得這么果斷,萬一康知記恨上小寶怎么辦?” “所以讓聞臻陪著小寶,讓你看著康知。你是母親,我知道你愛得深,放不下,你還想繼續撫養康知,我沒有意見。但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說明白,清清,小寶好不容易回家,別人不能再讓他受委屈,自家人更不行,否則我們誰能對得起他?” 聞家良不讓康知和小寶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李清回去細想過以后,也認為這樣更好。小寶性格單純,與她一樣專注于自己感興趣的藝術道路,旁的東西都不是非常在意。而康知心思多,又受寵愛,趾高氣昂慣了,李清還真擔心他會欺負小寶。 她最不想的就是小寶的練舞生涯受到一星半點的阻礙。李清曾因一次生病壞了嗓子,花了很久才休養回來。那段日子是她最煎熬黑暗的時光,身為演唱者卻不能上臺唱歌,不知自己的嗓子還能不能好起來,恐懼自己年紀輕輕就被舞臺拋棄。因此當李清得知小嶼從首都舞蹈學院休學在家打工時,才那樣恨透了杜家的無能;得知胡春燕竟然供著小嶼從小練舞一直到大學,心情又復雜到無以言說。 李清推開包廂的門,兄弟倆已經在里面等她。聞小嶼看見她就站起來,依舊不大習慣地叫一聲“媽”。 李清放下包,走過去抱一抱聞小嶼,“都怪mama不好,小寶是不是受委屈了?” 聞小嶼不自在,“沒有?!?/br> 一旁聞臻說:“明天回程的機票已經訂好,到時候我會讓人送你們去機場?!?/br> 李清頗有些無奈。她的丈夫和這個大兒子,真是一脈相承的薄情,不知是好是壞。 她小聲問聞小嶼:“哥哥有沒有欺負你?” 聞小嶼還被問住了。要說沒欺負,明明是吵過架了,要說真欺負,好像也沒有。他傻一會兒,含糊答:“沒有?!?/br> 李清拉著聞小嶼坐下,溫聲細語地,“康知就是脾氣不好,沖動,怪mama太縱容他了。要是他和你說些不好聽的話,小寶千萬別往心里去?!?/br> “嗯?!甭勑Z點頭,“他好些了嗎?” “沒事,吃點藥就好了?!?/br> 聞小嶼思索片刻,還是對李清說:“那天我看到他抽煙。他既然有心臟病,就不要讓他抽煙了?!?/br> 李清吃驚睜大眼睛,后有些氣惱皺起眉,“這孩子怎么......!” 聞臻說:“吃飯?!?/br> 這個話題便到此停下。李清很快調整過來心情,在小嶼面前她不愿意流露負面心情,之后依舊笑著與他聊天。 中間聞小嶼起身去衛生間,飯桌上剩李清和聞臻。李清這才說:“難怪康知這次反應有點嚴重,這孩子竟然還在偷偷抽煙?!?/br> 聞臻說:“他還有這毛???” “還不是你做的榜樣。他什么事都喜歡模仿你,你抽煙,他立馬就學來了?!?/br> 聞臻無言。李清嘆了口氣,又說:“康知躺在床上還跟我說,說是你把他背到醫院的。本來以為你關心他,看來多少還是在意的?!?/br> “媽,避免以后誤會,有些事我還是現在就說清楚?!甭務槠降?,“我帶他去醫院,是因為他在家里嚇到聞小嶼了。如果他出事,聞小嶼的心情會很不好?!?/br> 李清愣住,“什么?” 聞臻說,“您還想把康知當作自家人,我無所謂,家里可以養他一輩子。但他的地位從今以后不可能和聞小嶼相提并論?!?/br> 這番冷漠的話讓李清一時心中難過,“你就算這樣想,何必說得這么直接?康知從小最喜歡你,天天粘著你轉......” 門推開,聞小嶼從外面走進來,話題戛然而止。聞小嶼感到氣氛有些怪,不安看看李清。聞臻對他說:“過來把湯喝了?!?/br> 聞小嶼坐過去喝湯。李清心中暗暗嘆氣,拿大兒子沒有辦法,就像和自家丈夫也談不攏一樣。兩個男人都是這偌大一個家的頂梁柱,也都是一般的獨斷專行。 好在小兒子乖乖甜甜的,還像她一樣喜歡藝術。家里丈夫從商,大兒子從商,康知在大學學的也是金融。小寶對商業毫無興趣,專心跳舞,叫李清看著就覺得可愛。她真想跟著自家小寶到首都來住,天天好好照顧他。 可就像丈夫所言,即使是她,也不愿意讓另一個嬌縱的孩子打擾到小嶼的平靜生活。 吃過飯后,李清與兄弟二人告別。聞臻和聞小嶼回到家時已是九點多,聞小嶼難得在外面玩這么久,精力用在跳舞以外的事情上,總是變得有限。他打個哈欠,倦倦拿著衣服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聞小嶼精神一些,去廚房倒水。拿杯子的時候聽到自己手機遠遠地響,他端著杯子到處找,在沙發上找到自己手機,拿起來看。 是森老師在群里發的他們排練舞蹈的視頻。聞小嶼把杯子放下,蹲坐在沙發上抱著手機點開視頻看,專心研究自己跳舞的動作和神態。他看著看著就趴到桌上,腳跪到椅子上翹起來,伸長胳膊,習慣性地抻腰拉筋,眼睛還認真盯著手機屏幕。 聞臻一進來就看到他這奇怪的姿勢,“......你在做什么?” “看我們排練的視頻?!甭勑Z看了一會兒,抬起頭看一眼聞臻,手撥弄一下手機,狀似隨意問:“你要看嗎?” 聞臻走過來,聞小嶼矜持抿著嘴,起身把手機拿起來往他那邊挪一點,進度條拉到最開始重新放。 背景音樂響起,聞臻站在聞小嶼旁邊看視頻。他沒什么表情,但目光專注,近十分鐘的舞蹈視頻,他一言不發從頭看到尾。 聞小嶼流露出期待的小模樣,“如何?” 聞臻說,“這個男生是你的舞伴?” “對,我在劇本里扮演的是一個女性角色,跳的是女位?!?/br> 聞臻一手放在桌上,食指輕輕一磕。他看上去沒有要表揚的意思,面無表情的,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聞小嶼心里便有些打鼓,“你覺得跳得不好嗎?” 聞臻看向他,黑眸深沉不見光,開口,“你的雙人舞跳得一般?!?/br> 不知為何,這話從聞臻嘴里說出來,打擊程度竟然比森老師還要強烈。聞小嶼心中頓時非常沮喪,他忍著失落,讓自己看起來不要太過脆弱,“我知道,老師也說我這部分跳得不算好?!?/br> “你和你的舞伴關系如何?!?/br> 這話問得毫無緣由,聞小嶼莫名,還是如實回答:“就是一起排練的學長,普通朋友?!?/br> “你們飾演的是一對情侶?” “嗯?!?/br> 聞臻側過身來,完全面對著聞小嶼。他身形修長高大,眼眸垂下時,薄薄的眼角就顯得挑起,透露冷漠與壓迫感。聞小嶼莫名有些不安,站在聞臻身前的陰影里,抬頭看他。 “你還需要練習?!甭務檎f。 “我知道?!甭勑Z回答,“我每次排練都會和學長......” 話音未落,他被握住手腕。聞小嶼茫然被拉著往前兩步,站在廚房空曠的平地上。燈落下光,映照他的皮膚微微發光。 “四分十七秒的時候,你抱著舞伴旋轉下腰的動作生硬,表情也不到位。你的老師沒有提醒過你?” “......有的?!?/br> 聞臻說的話和森老師當時提出的問題幾乎一模一樣,看來后來反復練了那么久,他還是沒有練好。聞小嶼遲疑道,“森老師說我跳雙人舞沒有那種親密的感覺?!?/br> “換個人練?!?/br> 聞小嶼怔怔抬起頭,見聞臻也低頭看著自己,臉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那雙黑眸深深,幾乎要把他吸進去。 聞小嶼的心跳開始沒有征兆地加快。 “我和你也練、練不了?!甭勑Z抽回自己的手,回避聞臻的視線,小聲說,“你又不會跳舞?!?/br> 緊接著他被摟腰拉過去。聞小嶼嚇得身體瞬間緊繃,抬手抵住聞臻胸口。 “你不需要練習技巧?!甭務槲罩难?,沒有用力,“你只需要找感覺?!?/br> 心臟咚咚地撞著胸腔,聞小嶼屏息凝氣,期望借助這種方式讓自己的心跳平復。他不知所措扶著聞臻的手臂,聞臻溫熱的呼吸和熟悉味道從上而下包裹住他,聞小嶼竟然在這樣的包圍下開始感到眩暈。 “你跳起舞很軟,為什么一貼到舞伴身上,關節就變硬?” “因為......我不太習慣雙人舞?!甭勑Z低著頭,聞臻的嗓音低緩,弄得他耳朵通紅。他還是說出實話,“我不喜歡別人很近地挨著我,不喜歡別人在我臉邊呼氣?!?/br> 這些話,他半個字也不敢講給森冉和姜河聽。這是他自己的小毛病,和姜河學長沒有任何關系,他就是不習慣身體接觸,尤其是熱的、汗濕的、喘息的軀體,總讓他內心生出點不可明說的小嫌棄。 聞臻依舊摟著他的腰,低頭看著他,“我現在抱著你,你怎么沒有不喜歡?” “誰說我沒有?”聞小嶼反駁,他的小腿肚都站麻了,他抬手去推聞臻,“你快松開......” 聞臻紋絲不動,像一座沉穩的雕像。 “你既然要跳舞,總要克服?!甭務檎f,“現在就練?!?/br> 他的話簡練無情,即使是親密的陪伴行為,也仿佛命令一般。聞臻說得沒有錯,既然自己想要在舞蹈的路上走下去,這種心理狀態怎么能不改正?更何況這是他真正意義站上大舞臺的第一支舞。 聞小嶼遲疑重新扶上聞臻的肩膀,鼓起勇氣抬頭看一眼他,又飛快垂下睫毛,聲音輕軟,“我不知道......怎么找到那種親密的感覺,森老師說......呃......精神的親密無間,rou體的欲拒還迎......?” 聞小嶼在說些什么,聞臻難得沒能完全集中注意去聽。手感和視覺終究有差別,真正摸上去的時候,聞臻才意識到聞小嶼的腰有多窄,且沒有想象中十分柔軟的質地,反而充滿力道和韌勁。懷里的人還冒著洗浴過后清爽的淡香,裹挾水汽升騰,皮膚在燈光下展現健康的白皙質感。 聞小嶼很熱,腰后被手掌覆蓋的一片皮膚已近乎發燙,他有些受不了,想從聞臻的手臂里離開,卻被一下摟回來,上一刻聞臻還沒有用半分力氣,此時卻幾乎抓起他的腰,聞小嶼猝不及防腳尖離地,差點撲進聞臻懷里。 “跑什么?”聞臻的低沉嗓音近在咫尺,“和別人跳可以,和我不行?” 聞小嶼感到腿軟,產生缺氧的幻覺,心跳激烈到牽動大腦神經,一切都仿佛陷入令人心悸的不真實。他猛地推開聞臻,身體撞在桌邊。 “不行?!彼淖齑骄谷辉谖⑽⒌匕l著抖,短短幾分鐘,好像經歷了大汗淋漓的幾個小時,一切都來得突然,聞臻渾身散發著令他感到陌生和緊張的氣息,聞小嶼扶著桌沿退后,再退后。 “這樣很奇怪?!彼D難說出這句話,后轉過身,飛快從廚房逃走。 聞臻看著聞小嶼跑開的背影,安靜站在桌邊,垂在身側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慢慢正在隱去。 他離開廚房,回到自己臥室拿過換洗衣物,一言不發走進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