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盼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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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他們掉下來的第七天,援兵還沒找來,只怕此地難尋。 坐以待斃從來不是燕淮的風格。 之前燕瑛傷得太重,不輕易方便移動,燕淮只能守在山洞附近尋找食物,現在燕瑛醒來,他想要帶著小兒子盡快離開,此地陰冷濕寒,不適合他養傷,這幾天他到處看了看,勉強找到個還不錯的地方,就是路難走,也遠了點。 但他沒有選擇,這懸崖底下十分危險,不說毒蛇猛獸,光是毒氣就能要命,好在他曾經在外行軍打仗,也認得不少草藥,這才勉強保住自己和小兒子的性命。 他把燕瑛用藤條將他綁在自己身上,帶著這幾天自己打磨的簡陋弓箭和基本的一些草藥,能飽腹的野果子上路。 一路上他都走得很小心,生怕顛疼了燕瑛,又擔心他一睡不醒,時不時叫一聲。 懸崖底下是從未有人踏足過的密林,參天大樹將天空遮蔽,視野所到之處都是灰蒙蒙一片,空中時常傳出鳥雀的叫聲,腳下的路十分難走,不是被樹枝樹葉擋住就是帶刺的樹藤阻攔,草葉繁茂,一個不小心就能踩空,偏生還不能打草驚蛇,就怕其中隱藏著什么猛獸毒蛇。 此刻無論是燕瑛還是燕淮的狀態,都無法小瞧這里的任何生靈。 他們能做的就是盡量不驚動任何動物。 燕淮為了盡快趕到天黑之前到達目的地,他片刻不歇的游走在危險的叢林里。 好在他一路上警覺,沒出什么意外,有驚無險的到達目的地。 這里比山洞要好一點,至少溫度沒那么濕冷陰寒,此地也安全了不少。 他把人放下來,輕輕拍打著燕瑛蒼白的臉,“九郎,九郎?!?/br> 燕瑛虛弱的被喚醒,渡過幾口水,才恢復清明,他還是不能說話,燕淮見他還能睜開眼睛,已經很高興了。 “你先在這里待會,為父去找些吃的?!币肮凰咴诼飞铣酝炅?,燕瑛的身體也不適合吃那東西。 燕瑛點了點頭,燕淮在附近撒上防蛇蟲的草藥,又做了幾個陷阱,才離開這里。 他們只在這里呆了三四天,燕淮又要背著他繼續往外走。 燕瑛的傷有好轉,也能說兩句話,但他什么都不想說,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漫長枯燥的等待中度過,燕淮每次回來都很疲累的樣子,他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整個人變得更沉默寡言。 他每次帶回來的食物并不多,燕瑛問他吃過沒,他總是說自己在外邊吃過了。 在燕淮的照顧下,燕瑛逐漸可以起身走兩步,他不喜歡自己當這個拖累,就想著也去找找有什么吃的,可惜都無功而返。 這附近的東西大部分都是毒物,少部分也不知道有沒有毒,他們就一條命,怎么敢冒險試毒。 在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了難以接受的一幕。 燕淮衣衫襤褸的蹲在一顆大樹底下,手里抓著蠕動的蟲子,毫不遲疑的往嘴里送,那蟲子大概難吃,他狠狠的皺眉,換了另一個東西吃。 燕瑛看得很清楚,那是從樹上扒下來的樹皮,他一口一口,緩慢而艱難的咽下去,咽不下去就喝水,強迫自己咽下去, 這就是他口中的食物,他所謂的吃飽! 燕淮平日里打獵帶回來的都是一些兔子野山雞小蛇,或者河里捉的魚,以及樹林里能食用的野果,這些都進了燕瑛的口中,就算他不吃燕淮也要逼著他吃。 燕淮都說他在外邊吃飽了才回來,哪怕燕瑛有所懷疑,可是他那時候還動不了,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現在看到的這一幕直接沖擊到燕瑛的內心。 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淚流滿面,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哭,這個人明明那么可恨,他輕而易舉毀掉自己的人生,面不改色的折辱他,囚禁他,恨得最濃烈時,也不過是希望這個人嘗嘗自己吃過的苦,受過的辱。 可是當他真正落魄時,燕瑛心中沒有半點快意。他麻木的站在那里,眼睜睜的看著燕淮把樹皮吃完。 燕淮是皇帝,他幼時萬千寵愛,少年歷經坎坷,青年高坐云端,哪怕這大半輩子刀光劍影,陰謀陽謀不少,至少他在吃喝穿用上都極少有過這般難堪無能的時刻。 他若走出去,讓燕淮顏面何存。 燕瑛尋了個地方坐了好久,眼神盯著某個地方放空。 繁榮時,那個人給他痛苦,落魄時又把所有好的都給了他,愛恨來回交織,割裂他的心臟, 不知道坐了多久,燕淮發現了他,“你怎么在這里,這里不安全,該回去了?!彼F在沒有從前那般有力,背起燕瑛時,腳下差點摔一跤,好在最后穩住。 燕瑛突然開口;“父親?!?/br> “嗯?” “我不愛你?!?/br> 燕淮小心的踩著腳下的石頭,沉默了許久,燕瑛以為他不高興時,只聽聞一聲嘆息,“愛不愛為父已經……不強求了,無論你恨也好愛也罷,你終歸是為父的心頭rou,舍不下的?!?/br> “我不明白……”不明白你的愛。 燕淮倒是笑了,“不明白就對了,為父自己也不清楚……記得當初為父說過,對你不是一時沖動,有試著離開你、放開你、可是沒用,既然放不下,那就得到你?!?/br> “你那時就不怕被人發現嗎?一世英名盡毀?!?/br> “不怕,為父是皇帝,規則這種東西從來都是被踩在腳下的東西,只要足夠強,沒有什么東西是得不到的,至于名聲,為父從來不在乎?!鼻Ч乓坏鄣拿烂?,其他皇帝或許求之不得,巴不得史書上多添幾筆豐功偉績,但是對他來說,實在是無用的東西。 他身居高位半生,什么人和事沒見過,圣人做得再多,只要犯下一個錯,他就會被拉下神壇,被人人唾棄,人性就是這樣的東西,好像他們心中的標榜圣人就是不容許任何污點,但是又很矛盾,劊子手放下屠刀,世人就說惡人回首不易,立地成佛,善人做了一輩子的好事,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錯,就被無限放大,仿佛比世上任何狂兇惡徒還要不可饒恕。 做的好是理所應當,做不好就是一世罵名,是誰定的規矩?人生在世誰能一生無逅,潔白如雪?便是那雪再潔白干凈,一旦凍死了人,也是罪惡難當。 再英明的千古一帝,也總有小人見不得好,要用手中的筆去添上兩筆污名。 所以他不在乎,也不屑去更改史書,說他暴政、噬殺、好色、他全都認,也做到底,反正他的功績擺在那里,誰也抹不去,旁人該夸的夸,該罵的罵,他也聽不著,誰有這個狗膽敢在他面前嚼舌根,至于百年之后,那都死了,管那么多。 燕瑛沒再說話,只是趴在父親的背上,突然感覺自己是庸人自擾,給自己套上了枷鎖。 他們相依為命在這危險的叢林里度過了一個多月,燕瑛好起來的同時,燕淮卻倒下了。 一次尋找食物的過程中,燕淮一時躲閃不急被毒蛇咬了一口。 雖然已經及時放了毒血,吃了解毒的草藥,可是他這一個多月來長期精神緊繃,吃不好睡不好,被咬的這一口徹底讓他站不起來。 燕瑛不得不負擔起兩個人的生存率。 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燕瑛背著燕淮在叢林里走了幾天,突然見到金山打獵的獵戶,這意味著他們已經到了常人能夠進出的范圍,有吃的,也有大夫! 進山的獵戶心善,聽聞他們兩個人是意外掉進來的,在無人敢進去的禁區存活了那么久,震驚無比。 獵戶把他們帶出去,給村里的里正說情,才把他們父子安排進一間空屋。 “這戶人家搬走了,暫時借給你們住幾天?!?/br> “多謝?!?/br> 燕瑛把燕淮安排好后,帶著他們身上僅有的值錢東西卻鎮上換取銀錢。 價值千金的東西只換來幾兩銀子,除了掌柜不識貨,也有燕瑛野人的模樣有關,他也無心再去計效什么,連忙請了大夫去看病,又買了一些日常用品和食物。 “救得及時,還算無礙,只是他長期餓著,體質虛弱,怕是壞了胃,以后要好好養著?!?/br> 燕瑛松了口氣,把大夫送走后,托人去京城,給趙宥送信。 附近的府衙壓根不會相信他們兩個人的身份,京城里那些個狼子野心的也都不可信,所以他只敢叫人給趙宥送口信,避免有人心懷不軌。 燕淮很快就醒了,但他暫時吃不了東西,燕瑛只好喂他喝些米湯。 “我已經叫人送信去京城,不久后會有人來接你回去?!?/br> 燕淮一把抓住他,“你不跟我回去?” 燕瑛沒有掙脫,反手與他十指相扣,“父親,我說過我不愛你?!彼疽庋嗷绰犠约赫f,燕淮只好讓他先說。 “我不愛你,可我這輩子大概沒有人再像你這樣愛我……雖然不確定這份愛能有多久,但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回到你身邊?!?/br> 燕淮皺眉,燕瑛抬手撫平他眉間的皺紋,“我想要自由,你想要我,那就各退一步,我屬于你,你讓我去看看這個世界?!彼麌L試著說服燕淮,“我去那里,做了什么,我都會給你寫信,每個月都會回去看你,等你什么時候退下王座,你再陪我一起走剩下的路,父親,這是我能給彼此的退路了,如果你還要逼我,那這一回就不該救我?!?/br> 燕淮咬牙,怒瞪著他,偏生他現在虛弱得很,威風不再,嚇不住人,不甘心又無可奈何。 燕淮不急著這個答案,給了他足夠的時間。 三天后君王終于養好了精神,也同意了燕瑛的想法,但他執意要每個月給他二十封信! 不答應還是回到從前那樣,除了逼迫小兒子遠離自己,完全沒有緩和的余地,他只能答應。 等京城那邊的人終于帶著大批人馬到來的時候,燕瑛已經離開了。 “陛下?”王喜疑惑的看著君王站在馬車旁遲遲不上去。 燕淮收回目光,坐上了回程的馬車。 你想要自由那就去好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去那里?燕淮閉目,心想,你依然在我手心。 涼亭古道,枯藤樹下,有一人慢悠悠的策馬行過,日暮殘陽,拉長了他的影子。 本該是凄涼孤寂之景,那人卻一臉笑意,手中把玩著一根尾巴草,與路上行人擦肩而過。 夕陽西下,離人天涯,但盼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