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三十，客人少了，店員也少了；每個班次不一定能湊夠兩個人，有時候就只有一個店員，盯著沒有客人的店。這倒是給聞語留在店中創造了機會。每逢沈安時獨自一人上晚班，聞語就會前往咖啡店，坐在一抬眼就能看到沈安時的座位上，或是玩手機，或是用平板畫畫，反正就是不回家。沈安時勸他回去等他，聞語偏說要和他一起回家。

    回家，和炮友回家，卻不為zuoai……沈安時不愿細想，也拗不過聞語，只好隨他的便。

    除夕當天，咖啡店照常開門迎客，不過只營業到下午五點——沒有人會到咖啡店來吃年夜晚，也沒有人希望在咖啡店里過年。沈安時上全天的班兒，十點左右來了一個同樣是本地人的兼職生，正好趕上外賣訂單繁忙的點兒，兩個人忙得不可開交，直到下午一點才閑下來。沈安時出錢讓兼職生去買快餐，兩個人吃完之后他就讓人趕緊回家。

    “蕾蕾囑咐我陪您到關店?！奔媛毶f，“我家就住附近，不用急著回去?！?/br>
    沈安時莞爾：“回家吧，幫家里人干點活兒。接下來也不回來什么客人了，我一個人盯著就行?！?/br>
    兼職生不樂意，堅持要陪沈安時到五點；沈安時只好玩笑道：“不會是蕾蕾讓你當監工，防著我一個人上班提前關門吧？”

    “沒有??！”兼職生委屈道，“蕾蕾是怕您一個人太寂寞?！?/br>
    “回家吧?！鄙虬矔r說，“店里沒什么人，我一會兒收拾收拾也準備撤了?！?/br>
    兼職生狐疑地覷著沈安時：“您不是打算一個人看店吧？”

    沈安時是這么打算的，但是他不準備告訴對方，于是鎮靜地扯謊道：“我打算趕緊回家看春晚?！?/br>
    “那我……走了??？”兼職生說。

    “走吧，回去路上注意安全?！鄙虬矔r道，“新年快樂?！?/br>
    “您也新年快樂！”

    兼職生走了，沒有客人進來，店里就只有沈安時一個人。他去辦公室，將正在播放的輕音樂換為恭賀新年的曲目——清靜幽雅的咖啡店瞬間變為熱烈喧鬧的大賣場；沈安時伴著這些耳熟能詳的旋律，慢慢悠悠地打掃著衛生，為結業回家做準備。

    “好家伙，我這是進錯店了嗎？”

    聽見后方有人說話，沈安時連忙轉身準備迎客，可“歡迎光臨”都到嘴邊了，一看來人，卻變為了“怎么是你”。

    “是我怎么了？”聞語笑著走上前，“我不能來你店里消費??？”

    “能，當然能……”沈安時局促地站在原地，“可年三十你不回家，來這里……做什么？”

    “買咖啡啊?！甭務Z調笑道，“你不歡迎??？”

    “歡迎，當然歡迎?！鄙虬矔r問，“你喝什么？”

    聞語挑眉質疑道：“你不知道我喝什么？”

    沈安時自然知道，他只是下意識地在問，問完之后自己也覺得好笑。

    “稍等，我這就給你做?！?/br>
    沈安時快速回到吧臺，洗手、磨咖啡、打奶沫，動作干凈利落，完全不似他溫暾的性格。聞語倚著吧臺，不錯眼珠地盯著沈安時，故作隨意地問道：“你今天幾點下班？”

    “五點?！鄙虬矔r將盛有咖啡的杯子放到碟子上，而后恭謹地捧到聞語面前，“您的咖啡?！?/br>
    “謝謝?！甭務Z笑著提醒對方，“店長，您還沒收錢呢?！?/br>
    沈安時說：“我請你，不要錢?！?/br>
    “這不好吧？”聞語心中竊喜，嘴上卻拿腔拿調，“平白無故的，怎么好意思占你的便宜?！?/br>
    “這一年的最后一天，請朋友喝杯咖啡，不算占便宜?！鄙虬矔r正經道。

    聞語睨著沈安時呢喃道：“朋友……啊?！?/br>
    歡喜的音樂蓋過了人的低語，沈安時沒有，也不敢去深究，他轉而問道：“晚上不回家嗎？”

    聞語：“回啊?！?/br>
    “家在哪？”沈安時又問，“遠不遠，現在走得幾點能到？”

    聞語笑道：“就在旁邊街道的小區里，走十分鐘就能到——你不是去過好幾次嗎？”

    沈安時怔住了，少頃，他才意識到自己被糊弄了，于是苦笑道：“我說的是你父母家?！?/br>
    “我不回父母家啊?！?/br>
    “為什么？”

    聞語答得快，沈安時的追問跟得也快；話已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隨即后悔地辯駁道：“我就問問，你不說也沒關系?！?/br>
    “沒什么不能說的?！甭務Z淡然道，“因為我不想穿著男裝回父母家，也不想穿著女裝讓他們尷尬；反正他們身體健康，暫時用不上我，我也沒必要回去給他們添堵?！?/br>
    “他們……不知道嗎？”沈安時問得很小心。

    聞語卻答得滿不在乎：“知道，也不介意。但是別人可不這么想，親戚朋友、左鄰右舍，總有那喜歡嚼舌根的——我不要臉，可他倆年紀加起來都一百多歲了，我再混蛋，也不能讓他們丟臉啊?！?/br>
    沈安時想說：你不丟臉；你有一份體面且能養活自己的工作，日子過得津津有味，人也是落落大方毫不扭捏，沒有什么可以讓你父母感到丟臉的。話都到嘴邊了，他又給咽回去了，因為沈安時知道，聞語不需要這樣的安慰——他接受了這樣的自己，早已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但是，他捂不住別人的眼睛和嘴巴，也不想給父母惹麻煩，更不想為了合乎他人的心意而否定自己，所以才做出了不回家的決定。

    “怎么不接父母來這邊？”沈安時問。

    聞語嗔笑道：“他倆早就去南方避寒了，還指不定什么時候回來了呢?！?/br>
    “啊，那你一個人過年??？”

    “是啊，哥哥我一個人過年，”聞語委屈道，“是不是很可憐？”

    沈安時莞爾：“是挺可憐的?！?/br>
    “弟弟你呢？”聞語問。

    “我？”沈安時說，“我也……算是可憐人吧?！?/br>
    聞語之前試探著問過好幾次，沈安時只說自己除夕要上班，但始終不說自己怎么過年；他今天特意過來碰碰運氣，想著哪怕年前見一面也好，沒想到對方也是一個人過年?？蓱z歸可憐，卻也正好如了他的意。

    “那咱倆一塊兒可憐唄？”聞語用戲謔的語氣，訴說著真摯的情意，“正好有一瓶甲方送來的紅酒，我看還不錯——你請我喝咖啡，我請你喝酒，誰也不占誰的便宜，你看怎么樣？”

    恭賀新春的歌單還在播放喜慶的旋律，聞語輕飄飄的一句話，掀起了沈安時心中的波瀾，他用略顯顫抖的聲音回道：“我看這樣挺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