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這樣不會被發現？”

    趙璟叼著一根煙，視線停在炎馳手機屏幕上。

    “發現了又能怎么樣？”

    炎馳劃著手機，翻看這幾天的聊天記錄，“我不過就是用小號逗逗他，誰讓他信了呢？”

    前幾天炎馳用其他手機號，重新注冊了一個微信，然后立馬加了白一昂，稱自己是時子釋，聊起了天。

    補課這件事情，是炎馳用微信大號主動和白一昂提出來的，用要高考和他媽來當作理由，讓白一昂用午覺時間給他補充一下高中知識。然后再胡亂扯幾句，說他還有個朋友也要補課，能不能再拉一個成績比較好的過來。

    炎馳大號聊完后，再換小號聊，結果白一昂就認為“時子釋”和他說好了要過來幫忙補課。

    白一昂把這些卷子都整理好，以防止被風吹走，還特意壓了幾只筆在卷面。

    他看了眼時子釋，起身往廁所的方向走了。

    席驍抬起頭，手機里的游戲輸了，心里莫名有些煩悶。

    他取下帶線耳機，往手機上纏了幾圈，站起身想離開涼亭，走了一步，又忽然折回，往石桌方向過去了。

    試卷一角被風吹起，席驍移開壓在上面的筆，看了眼解題過程。

    時子釋睡的有些熟，渾然不覺席驍就站在他的旁邊。

    因為壓著手臂睡，時子釋更習慣于手腕朝內，席驍把試卷重新放好，下意識的掃了眼時子釋，眉心驟然緊蹙。

    桌邊的一只筆被風吹動，滾落在了地面，發出清脆聲響。

    時子釋被嚇了一大跳，驚的直接坐起。

    他先是有些迷茫，四周望了望，然后看見了站在他旁邊的席驍。

    他趕緊起身，后退一大步。

    無意識的舉動容易暴露心里最真實的感情。

    時子釋的潛意識里害怕席驍。

    他張了張唇，想問他們去哪里了。

    在要說出第一個字之前，他又趕緊合上了嘴。

    真是睡糊涂了，才會去問席驍。

    時子釋把地上的筆撿起來，放在石桌上，沒出聲打破這詭異的平靜。

    午睡課間鈴聲敲響，時子釋往亭子邊上站了站，從口袋里拿出手機，盡量無視掉他們之間尷尬的氣氛。

    微信里何允允在三分鐘前給他發了條信息。

    “你在不在教室外面??？”

    “在?！?/br>
    何允允秒回。

    “你在哪??？”

    “怎么嗎？”

    “外面好熱，不太想出教室，你要是離超市近的話，可以幫忙帶瓶冰可樂嗎？”

    席驍走到時子釋右邊，視線瞟向時子釋左手腕內側，同時也看見了手機上的聊天記錄。

    “小畜生就這么喜歡替人跑腿？”

    時子釋已經敲出了好，聽見席驍的話，大拇指停頓了會，按下發送。

    時子釋不是很喜歡席驍出口就嘲諷人的態度，“他也給我帶過?！?/br>
    手機被收回口袋，時子釋打算去趟超市，白一昂恰好從廁所回來。

    白一昂向時子釋解釋，“去了趟廁所，打算回來再叫醒你的?！?/br>
    時子釋點了下頭，“那我先走了?！?/br>
    趙璟和炎馳在時子釋離開涼亭幾分鐘后，回來了。白一昂看見他們，把石桌上的卷子給了炎馳，向著回教室的方向走了。

    席驍倚靠在涼亭木柱上，大拇指不停的劃開打火機，再關上。

    小畜生腕部那里的痕跡怎么像是……

    炎馳隨意坐在石凳上，翹起了二郎腿，那些時子釋和白一昂給他們修改的試卷，已經被他無所謂的扔在了垃圾桶里。

    “明天午覺叫不叫他們出來？”

    炎馳登著微信小號，想給白一昂發條消息，但是又怕露陷。

    他之所以敢這樣耍白一昂，是因為他確定白一昂不會主動去問時子釋。

    因為白一昂本來平日里就冷淡的不愿意說一句話。

    但是時子釋不一定，要是時子釋發現不對勁，可能會直接去問白一昂。

    “算了吧，太頻繁，遲早得被你那小舅舅知道，到時候去你媽面前告狀，看你怎么辦？”

    炎馳得意的笑了聲，“他不敢?！?/br>
    炎馳是在一個月前，偶然知道他小舅子的性取向居然為男。

    那是暑假的某一天，炎馳他媽帶著他去了外公家，下午又領著炎馳到白一昂家做客。

    雖然他們兩家算不上親戚，但是按照輩分來說，炎馳應該叫白一昂一聲舅。

    白一昂還有一個比他大十三歲的哥哥，炎馳把他哥喊大舅，就把他稱為小舅。

    從這個稱呼上，炎馳就很不爽白一昂。

    那天炎馳去白一昂的房間里，看見了白一昂擱在床邊的手機。

    炎馳打算玩會游戲，再回外公家里。

    放在床邊的手機響個不停，毀了炎馳打游戲的心情，他想看看是哪個煞筆一直不停的發消息。

    結果那只是白一昂新加的一個群。

    炎馳向上劃了下屏幕，發現白一昂手機居然沒設密碼。

    他翻看了下白一昂的聊天列表，挺干凈的，還有一個頂置的男孩子。

    當時就讓炎馳有些不敢相信，他還以為是他看錯了。

    他大概翻了下聊天記錄，瞬間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白一昂和其他人聊天，都頗為簡單，但是和那個男孩子，會特別多話。

    這和炎馳認識的清冷白一昂截然不同。

    可惜最近的聊天記錄，是前兩個星期，因為對方提了分手。

    從聊天記錄里，炎馳了解到了白一昂少說去找了對方三次，但是對方一次都沒有出來見面。

    炎馳打算截個圖的時候，白一昂推門而入了。

    他瞥見炎馳拿著的手機，直接沖過來把手機奪了回去，然后冷著臉直直地瞪著他。

    這就像是挖掘到了一個不可見人的秘密。

    白一昂沒有問他看見了什么，炎馳也沒有說看見了什么。

    原本兩人說話的機會就少，經過這件事情后，他們可能連一句話都說不上了。

    炎馳覺得白一昂會轉學，應該和他手機里那個對象有很大原因。

    白一昂和時子釋接觸的時間越多，那炎馳編織的這場謊言可能會更快的露出端倪。

    周五下午，到了放學那個點，時子釋在寢室徘徊了好一會，才出了學校。

    時子釋記得席向盛車牌號，站在校門口，掃了一圈，就看見了車內的席驍和席向盛。

    席向盛似乎在和席驍說些什么，但是席驍帶上了耳機，沒搭理席向盛。

    看著席驍固執的模樣，原本有些生氣的席向盛，眼底忽然遍布了失望。

    在看見時子釋后，席向盛又將那份失望掩飾了過去。

    “小釋對新環境適不適應？”

    時子釋坐在后面，把背著的書包改為抱在懷里，“適應，還認識了很多新同學?！?/br>
    算算年紀，席向盛現在四十五歲，不算老，臉上生了些細紋，眼里的滄桑和無奈卻像是已經年邁六十的老人。

    時子釋想關心下席向盛，但他好像不知道該用什么身份去關心。

    用養子的身份？可是席驍說過，他不配呆在席家里。

    他是方捷和時長榮的兒子，又不是席向盛和方捷的兒子。

    他沒有理由，更不配。

    時子釋其實挺怕的，要是席驍因為他和席向盛合不來，那他真的沒有臉回和陽見方捷。

    方捷把他托付給席向盛，是想他們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

    而不是為了讓席向盛和席驍的關系鬧的不和睦。

    時子釋心里藏著些事，不敢和席向盛多說，擔心席向盛看出來他和席驍關系并不好。

    席向盛先把時子釋送到了他住的位置，再開車回席家。

    在席驍一個人從學校出來，上了車，席向盛大概就猜出來了。

    要是席驍和時子釋相處的稍微好了一些，會不一起出學校？會在車上的時候，兩個人一句話都不愿意和對方說？席向盛把話題往席驍身上引的時候，時子釋都會先小心翼翼瞟席驍一眼，這些全被席向盛在車內后視鏡上給捕捉到了。

    在時子釋還沒有從校園里出來前，席向盛和席驍商量著讓時子釋到家里住。

    結果席向盛被席驍一句話給氣到了。

    “憑什么讓小畜生住家里？”

    時子釋下了車后，席向盛和席驍之間的氣氛就變嚴肅了許多。

    這些年，席向盛和席驍的關系都沒怎么和睦過，總是因為一些小事情發生爭執。

    五歲的席驍會張開手要抱抱，十歲的席驍會摔玩具和席向盛吵架，十五歲的席驍會在校外校內打架鬧事，十八歲的席驍已經不知道長歪成什么樣了。

    也不知道席驍這性子到底是隨了誰。

    回到家里，胡阿姨就已經把晚飯做好了，席驍說了句不餓，就上了樓。

    席向盛把席驍送到家，立馬又趕回了公司，聽了場會議。

    到了夜晚，席向盛從公司回來，看見桌上一口沒動的飯菜，就覺得頭有些疼。

    他上樓敲了敲席驍的門。

    “能談談嗎？”

    席向盛大概知道席驍在煩什么。

    沒有得到回答，席向盛擰開門，走了進去。

    席驍倚靠在半露天陽臺上抽著煙。

    席向盛不客氣的把席驍手里的煙奪了過來，扔在地上，踩滅。

    席向盛皺著眉頭，“你現在才幾歲，老抽這么多煙干什么？”

    “爸想談什么?！毕斒种改﹃道锏臒熀?，“要是關于小畜生的，那沒什么好說?！?/br>
    席向盛很不悅席驍這樣稱呼時子釋。

    “這十幾年，你爸我是不是沒教過你什么叫做尊重？”

    席驍咬著牙笑了笑，那不是一個友好的笑容。

    “教過，但我覺得沒必要尊重那小畜生?！?/br>
    席向盛強行將沖到腦門上的氣給忍了下去，“你是不是很不滿我把時子釋收為養子？”

    “您不是已經收養了嗎？現在知道來問我的想法？”

    “收養小釋是我私自做的決定，方捷只是委托我多照顧下他，平時關心會他，我想把他收為養子不是因為一時沖動……”

    “那您這是愛屋及烏？”

    席向盛嘆了口氣，“你這樣理解也行，但有一點不得不說，小釋被方捷教的極好，就是性子可能沒那么開朗，你要是可以和他多接觸下，會發現他在同齡人里已經很優秀了。你那樣稱呼他，有想過他的心情嗎？你不明白這一句話，會在別人的心里產生多大的影響？”

    席驍沒回答。

    “高考后就來公司實習兩個月吧，真是不吃點苦頭都不知道成長?！?/br>
    “隨您?！?/br>
    “席驍，你別總是怨恨……你媽，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而且她都……唉，小釋現在沒有家人陪著，我實在是有些擔心?！?/br>
    “一口一個小釋，到自己親兒子那里就是名字了？”

    席驍的話里全是嘲諷，席向盛聽著心里很不是個滋味。

    席向盛想擁抱席驍，想說許多話，可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最后只能變成一句，“懂點事，讓我省點心吧?！?/br>
    席驍是他的兒子，以前不管犯了什么事，他都會丟下工作，第一時間去把席驍從局子里取出來。

    席向盛極少責怪席驍，席驍也并不覺得自己做錯過什么。

    十八歲的席驍渾然不知他到底是有多么幼稚。

    話語不知輕重，動手不明事理。

    這些終歸是要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