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沒事的。 陸紹安心想。 餐桌上的晚餐依然豐盛,大廳依然燈光明亮。 彷佛只要他不直白地戳破謊言,這個夢境還能延續下去。 只是...男人沒有說話。 自從回家以後,男人再也沒有說話。 即便陸紹安鼓起了勇氣,叫上一聲「mama」,他也沒有回應。 自己…今晚便會被殺掉吧。 陸紹安心想。 —————————— 做好了被殺的準備,陸紹安已經不在乎男人是不是在拿刀,衣服都還沒換,獨自一人躺在床上。 這些天他習慣睡在男人的懷里,現在男人不在身旁,他便把頭埋在被窩,用那一絲的味道幻想男人的懷抱。 陸紹安知道自己顯得很病態,但他都要死了。 誰還在意呢。 —————————— 走馬燈一幀一幀地呈現。 陸紹安的人生很簡單。 只有十七歲的他沒有什麼值得紀念的事情,從童年開始,他便有了母親并不喜歡自己的自覺。 他看到了想要討好母親的自己,看到了不理解這一切的自己,看到了向母親求饒的自己。 這些影像都以黑白色播放著,陸紹安看著他人生的縮影,看著被母親男朋友家暴的自己,神色早已麻木。 直到後來,他看到反抗後被趕出家門的自己。 本該一片黑暗的夜晚卻有了一縷橙黃的燈光,男人的臉出現在眼前。 陸紹安站了起來,一手撫在影像前。 男人帶了他回家,給了他另一個家。 回到家有男人的擁抱,餐桌上有男人準備好的食物,男人會對他說著自己的愛意。 這一切都如此美好,可惜這一切都被一層薄霧擋著,如真又如假。 「mama……」至此不知道男人名字的他,只能這樣叫男人。 別人說,曾經擁有后失去,是最痛苦的事。 那麼,如果連他曾經擁有的,都是假象呢。 陸紹安眼眶一紅,無力得像個從未長大的小孩。 眼前的景色一換,陸紹安又看到了男人身旁站著一個比自己高大些許的人。 他看不清那個人的容貌,但是直覺告訴他那人的名字是「秦磊」。 他們在…做什麼? 陸紹安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男人看著「秦磊」就像看著最漂亮的瑰寶,擁抱著「秦磊」就像擁抱著最珍貴的寶藏,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男人親吻著「秦磊」的雙唇。 然後,將手上握著的利刃往「秦磊」的心臟刺去。 陸紹安一路往他們的方向奔跑,但他們的相距沒有靠近一厘米。 一毫米。 陸紹安跑的喘不過氣,跪在了原地。 雪白的地面染上紅色,噴濺的血液沾上了男人的臉。 他往陸紹安走來,站在了他的跟前。 陸紹安抬起頭,目光虔誠得像個犯了罪的信徒,等待著神明的審判,等待著懲罰的降臨。 …… 可惜神明沒有審判他,他甚至沒有看陸紹安一眼。 陸紹安絕望地看著高高在上的男人,嘴唇微張。 「…不對?!?/br> 他說。 —————————— 暴雨持續了一整晚。 當太陽出現時,小鳥都被嚇了一跳,晚了一拍才開始清晨的歌唱。 陸紹安睜開眼,沒有什麼天使、死神,也沒有黑白無常。 只有他和睡太久導致的頭昏腦沉。 再次平安地從殺人犯的家中醒來,這一次,陸紹安卻只想自己被男人殺掉。 床頭的書桌已經被整理,散落一地的紙碎不知所蹤。 陸紹安想要質問男人秦磊是誰,想要質問他為什麼殺掉了秦磊,想要質問他為什麼沒殺掉自己。 但是,看著站在爐前發呆的男人,他一個問題都問不出來。 雖然男人撿了他回家,可他也只是一個利用男人精神病來滿足自己欲望的人,一個在妒忌已死之人的變態。 無親無故,他沒有質問男人的權利。 男人在廚房里做著早餐,陸紹安則在客廳倒牛奶,這是他在男人家早上的習慣。 陸紹安打開冰箱,拿起牛奶倒滿了一杯。 牛奶旁邊擺放了男人給他的鑰匙,陸紹安提起了他唯一的背包,說: 「謝謝你,mama?!?/br> 謝謝你給了我一個短暫,卻能終生銘記的瘋狂美夢。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從不屬於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