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翌日清晨，蕭詠妄早早去上朝了，溫世佑在房間慢吞吞地吃早膳，這時一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了。

    “師兄！王府新來了一個門客！”

    溫世佑抬眼，冷淡地將關勤越掃了一眼，然后將一勺雞蛋羹送到了自己的嘴中。

    攝政王府的門客數不勝數，來一個新的，又算得上什么事？

    “不是?！标P勤越平息了一下呼吸，說道，“那人的長相與詠妄有幾分相似，而且他姓戚。他來得低調，是深夜從后門進的，我也是偶然才發現他的到來?！?/br>
    溫世佑又吃了一大勺雞蛋羹，將杯中的牛奶一飲而盡后，用手帕擦了嘴，站起了身，往門外走去。

    關勤越趕忙追了上去，“師兄，你要去哪里？”

    這可真是廢話。

    出了門后，溫世佑便停住了腳步，用眼神示意他帶路。

    “去找那個門客嗎？”關勤越恍然，“這邊走！”

    那位姓戚的門客住在離主院有些遠的北苑，他們來到附近時，見北苑附近有不少巡邏的護衛。

    似乎北苑之前都沒有人住，這附近也沒有其他的門客。

    兩人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進去。

    他們等候了一會兒，那戚門客從房中走了出來，坐到了院子中，有兩個侍女恭立在他兩側。

    那是個瘦弱的中年人，他臉色蒼白，腰背也有些佝僂，只隱約能看出他的五官輪廓稱得上是俊朗，英挺的眉目確實有三四分蕭詠妄的影子。

    他忽然長嘆了一聲，問侍女道：“王爺還沒有下朝？”

    “是的，戚先生?！笔膛Ь吹卮?，“王爺通常都是巳時三刻左右回來?，F在還有大半個時辰呢?！?/br>
    中年人沉默了下來，半晌后他又問：“聽說王爺從南臺山帶回來一位姓溫的先生，還在與他同??？”

    “是的，戚先生?！?/br>
    “那位溫先生一定是個很溫和的人吧？”

    侍女詭異地沉默了。

    中年人看向了她，詫異道：“怎么了？”

    侍女低聲道：“戚先生，實不相瞞，溫先生性情冷淡，不喜言語?！?/br>
    藏身于房頂的關勤越暗罵道：“沒想到這攝政王府的侍女這么愛嚼舌根?！?/br>
    另一邊，中年人無奈地笑道：“外表的冷淡也不能說明什么。我想，他一定是個善良正直的好人?！?/br>
    侍女好奇地問道：“戚先生認識溫先生嗎？”

    中年人搖頭，“不認識，但早就心馳已久。若是可以的話，我也想與他結識一番?！?/br>
    “溫先生通常會在習武場。戚先生或許可以去……”

    中年人道：“現在還不是時候?！?/br>
    正在這時，溫世佑忽然動了，他指了指門外，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奈何關勤越會錯了他的意思，以為溫世佑是要他們從正門進，去見那中年人。他低聲道：“我知道了，師兄?！?/br>
    說罷，兩人無聲無息地躍下了房頂，溫世佑打算回主院，卻見自家的倒霉師弟竟是回過了身，大搖大擺地走到了正門，對門口的侍從道：“我是關勤越，王爺的同門。聽說王府新來了個門客，我和我師兄想見見他?！?/br>
    溫世佑：“……”

    他認真地思考，這時候把關勤越打暈，然后拖走，來不來得及。

    ——應是來不及的。因為那侍從已經進去通稟了。

    他默默捏緊了拳頭。果然，和倒霉師弟在一起，就不會有好事。

    沒多時，那侍從就出來了，畢恭畢敬地道：“溫先生，關先生，里面請?！?/br>
    他們剛一進去，只見那戚先生就主動迎了上來。

    溫世佑疑心對方知道他的身份，因為對方竟是行了一個晚輩禮，“在下戚故，久仰兩位大名?！?/br>
    戚故似乎身體不太好，深深鞠了一躬，又直起身后，就搖搖欲墜，后退了一步，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不過，溫世佑通過對方的步伐節奏能夠看出，對方是有武功底子的。

    關勤越開口問道：“你知道我們？”

    戚故失笑，“在下也算半個江湖人。兩位是王爺的同門，一個姓溫，一個姓關，要是認不出兩位，那在下未免也太不識趣了?！?/br>
    “進去聊吧?！?/br>
    三人進了主屋，溫世佑兩人落了座，戚故則是為他們斟茶。

    關勤越將戚故打量了一番，問道：“看戚先生是獨自來此。敢問戚先生成親了嗎？”

    戚故微微抬首，約莫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臉上帶了一抹柔情的笑，回答道：“成了。有一兒一女。他們現在在信陽，沒有隨我進京?！?/br>
    “為什么呢？”

    戚故將茶杯遞到了他們面前，微笑回答道：“京城險惡，他們都是普通人?！?/br>
    “但戚先生顯然并不普通？”

    戚故拂袖坐下了身，“這世上不普通的人屈指可數，包括兩位，但絕不包括我。我行將就木，不過是趁著身體骨還有用，來發揮最后一點作用罷了?！?/br>
    “戚先生與王爺是什么關系？”

    戚故卻道：“這問題，關先生還是親自詢問王爺比較合適?！?/br>
    關勤越還待繼續說什么，溫世佑一把拉住了他，指了指門口，示意離開。

    關勤越蹙眉，“可是……”

    溫世佑也懶得和他多糾結，瞥了眼戚故，就權當是打招呼，自己起身就朝屋外走去。

    “師兄！”關勤越趕忙去追他，走到一半想起戚故，回過頭同他禮貌地道了一句，“戚先生，那我們就先離開了?！?/br>
    待他們離去后，戚故啞然失笑，喃喃自語道：“也難怪詠妄會……”

    ＊

    25

    “那戚故的氣質，一看就不像是詠妄隨隨便便找過來的人。我嚴重懷疑，他是戚家的遠親……或者當年戚家的少爺沒有完全死？”

    溫世佑也不管自家師弟的絮絮叨叨。在看到戚故時，他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這時候，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半成品的新劍法。

    那日月教的女子總不可能天天雙修吧？今天再去找她一次吧。

    他默默地拉了拉關勤越的袖子。

    關勤越的言語戛然而止，關切地問道：“師兄怎么了？”

    溫世佑指了指他和自己，又指了指西北方向。

    “和你一起去某個地方？”關勤越眼睛一亮，“難道師兄對戚故的身份有線索？”

    溫世佑懶得多解釋，動用輕功就朝日月教的據點方向掠去。關勤越趕忙跟上了他們。

    神識定位了那女子的所在處，好在她這次沒有在雙修，而是在房中優哉游哉地看書。

    “難道這女子和當年的事有關？”關勤越喃喃自語道。

    溫世佑神情高冷，指了指關勤越，用手掌蒙住了自己的臉，又指了指他的劍。

    “師兄是要我蒙面與她打？”

    關勤越雖然坑，但是實力比宋樂強，更有可能逼出那女子的真正實力，方便他研究。

    溫世佑點頭。

    “我這就去?！标P勤越撕了一塊衣料，蒙上了臉，正欲下去，溫世佑趕緊一把拉住了他，搖了搖頭。

    附近有不少其他魔教高手，這時候下去肯定是要被圍攻的。最好是等到那女子獨自出門……

    “等待時機嗎？”關勤越便也不急了。

    他們等待了大約一刻鐘，有人匆匆來找女子，道：“紅衣使大人，教主叫您過去?！?/br>
    女子紅岫于是馬上放下了書，去找卓昊蒼了。

    溫世佑兩人也跟了上去。

    卓昊蒼的屋子里已有數名日月教高層聚集了，紅岫到來時，見他們的關注點全都落到了桌面上，微微一怔，“這是什么？”

    “碎穹秘籍?！?/br>
    關勤越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忍不住抬頭看向了自家師兄，卻見溫世佑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淡模樣。

    卓昊蒼大馬金刀地坐在主座上，按了按額頭，“這是那小皇帝在皇宮的寶庫找到的?！?/br>
    “這本秘籍……”紅岫將那秘籍拿了起來，隨便翻了翻，“確定是真的嗎？教主您不是昨晚才與那皇帝談上的嗎？他這么快就找到秘籍了？”

    “依我看，這秘籍多半是攝政王偽造的?！闭f話的是左護法，“以他的身份，他會不想集齊家傳的秘籍？”

    “我也覺得這像是陷阱。只是這秘籍的內容……我覺得挺真的?！?/br>
    “他手上有真的，偽造一個半真半假的，還不簡單？”

    “所以說，我們也不知道真秘籍是什么樣的。就算將真秘籍拿到了手……”

    這個問題可當真致命，在場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屋頂上的關勤越也陷入了沉思：“……”這確實是個問題。怎么才能確定秘籍是真是假呢？

    當上下的人都在為同一個問題而煩惱時，溫世佑虎視眈眈地盯著紅岫，心道，她什么時候單獨出去，什么時候單獨出去呢？

    正在這時，卓昊蒼緩緩地開了口，“這種問題，戚家先祖肯定不會沒想到。我想蕭詠妄一定……”

    “教主，教主！”一名教眾急匆匆地沖進了門，大呼，“皇帝又在寢殿的暗格里找了一本秘籍！”

    “教主！我們的人在皇宮附近發現了個土包，也挖出來一本秘籍?！?/br>
    卓昊蒼狠狠地一拳砸在了桌上，杯子震了震，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他咬牙說道：“好個蕭詠妄！玩我是吧？把那兩本都拿來！”

    那三本秘籍都被陳列在了桌上，卓昊蒼依次看過，卻見每本的內容都不相同，每本看上去都很真。

    “教主，我們之前不是查到了戚家的旁系還有人嗎？”紅岫忽然道，“叫什么……戚故？他的下落找到了嗎？”

    卓昊蒼倏地抬起了頭，馬上叫了下屬來問。

    “回稟教主，我們查到的最后有關戚故的線索是在宿州。似乎我們去晚了一步，戚故已經被人提前接走……”

    “教主！內線傳來密報！攝政王府昨夜來了個神秘的門客，他姓戚，而且他所居的院子附近有不同尋常多的侍衛在保護，據說他長得也與攝政王有幾分相似！”

    眼看下面儼然有談不完的架勢，而時間已經接近正午了。

    溫世佑覺得無趣，又想到蕭詠妄同他說過的今天中午的菜單，便欲回去用午膳了。

    關勤越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他，傳音道：“師兄！他們正談到關鍵的地方呢！”

    溫世佑冷漠地擺了擺手，意思是他喜歡就在這里繼續聽，反正自己是要回去用午膳了。

    回了王府，只見蕭詠妄已經在飯桌前等待他了，他略一頷首，掀了衣擺，坐下了身，目光緊盯桌上的紅燒魚。

    蕭詠妄笑了起來，用公筷將魚肚夾到了他的碗中，“我還當師尊今天中午不回來了?！?/br>
    那他之前還一直在等，沒開始吃？

    溫世佑也沒多想什么，一手持勺，一手持筷，將米飯合著魚rou送到了嘴中，眉目舒展開了。

    然后，就又有剔好刺的魚rou送到了他的碗中。

    沉浸在吃中的溫世佑不知不覺中被投喂了個八成飽，他才稍微抽出了些心神，發現自家徒弟竟一口沒吃，盡伺候他了。于是他嚴肅地親自夾了一塊rou到蕭詠妄的碗中，又將蕭詠妄的筷子遞給了他，意思是叫他自己吃。

    蕭詠妄含笑道：“好?！?/br>
    溫世佑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果汁，只聽蕭詠妄問道：“師尊方才見過戚故了吧？”

    溫世佑點頭。

    “想來師尊已經猜到他的身份以及徒兒將要做的事情了吧？師尊覺得如何？”

    溫世佑表情嚴肅地比了個大拇指。想了想，又覺得意味不明，于是他傾倒了茶水在手帕上，用濕了的手帕在桌面上簡單地寫下了“按你想的去做”一行字。

    蕭詠妄彎了彎唇，覆住了他的手背，低聲道：“師尊這么說，我就放心了?！?/br>
    吃完后，溫世佑例行去習武場，與人切磋練劍，不過沒多久，宋樂就匆匆跑來了。

    “主子，您收到了戰帖?！?/br>
    溫世佑頓時來了興致，趕忙隨宋樂回了書房，見到了闊別十幾年的戰帖。

    下戰帖的人似乎是個江湖的無名之輩，他表示自己是聽說攝政王府有個神秘高手，特意來找他對戰。

    “主子，要去嗎？”宋樂問道。

    溫世佑點頭。必須要去！他可是有戰必應！

    “只是，我覺得這似乎有蹊蹺……”

    門被猛然推開了，關勤越大冬天滿頭大汗地沖了進來，大呼：“師兄！千萬不要去！這是魔教教主的陰謀！他想趁機挑撥離間你和詠妄的關系，然后讓你把戚故抓到他那里去！”

    溫世佑：“……”蕭詠妄他們的身份沒想到也罷。這家伙不會連“戚故就是蕭詠妄故意放出來，想讓魔教教主抓的”這一點，都沒看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