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炙熱的陽光烘烤著大地，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倦意。

    陽光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蕭漠撐著遮陽傘，慢慢地走著。

    他實在是不想走太快，悶熱的暑期讓他汗流浹背，雖然不至于風度盡失，卻也是有些狼狽的。

    就在這樣并不美好的環境下，他看到了那個青年。

    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干凈。干干凈凈的人，穿著一中高中部的校服，卻越襯得他體態修長挺拔。

    陽光照耀在對方的身上，讓蕭漠有些怔然。他想，他活了十七年，在酒吧，在夜店，在其他任何一個地方，也沒見過這么好看清俊的男人。

    那些人不是帶著一股子風塵氣息，就是被社會這個大染缸染得不成樣子，空有一副好皮囊，這樣的人，隨便玩玩，也就算了，他從沒有對誰動過情。

    但是這個男人實在不一樣，像是完全沒有被塵世的污濁污染似的，清澈透亮，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耀眼，宛若嫡仙。

    【2】

    蕭漠是個1，純1。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氣。

    認識他的圈里人都知道，他只挑雛兒，或是還沒有多少經驗的。久經考驗的，他看不上眼，他嫌臟。

    但是那一個夏天，那一眼，他覺得，那個男人純粹得就像陽光，干凈，光芒萬丈，不可褻瀆。

    僅僅一眼，就讓蕭漠難以忘懷。他覺得，世間沒有比這更干凈的人了，比他所見到過的，接觸過的男人，都要美好上千萬分。

    完美得根本就是在陽光之中生出的藝術品，璞玉一般的男人。

    畫筆在素描紙上勾勾停停，細微的沙沙聲在寂靜的素描室內格外清晰。

    不知不覺，就已經勾勒出了那個人的模樣。

    那人迎著光，眉目溫柔，唇角微勾。修長的手指上停著兩只蝶，半透明的、銀白色的，微張著翅膀，棲息在他形狀美好的指尖。

    【3】

    蕭漠沒有想過，他們還會再見。

    那個人，在一群女生的簇擁之中，靜靜地站在那兒，望著蕭漠的畫。

    當然，并不是那副青年與蝶，蕭漠沒有張揚到要讓其他人知道他見過他的地步，把畫放上畫廊展覽，未免也太高調了些。

    這幅畫，是一個少女，穿著干干凈凈的白裙子，在河邊坐著，看著書。畫面很溫和，卻隱隱透著些悲傷。

    因為那個女孩閉著眼，很明顯，她看不到什么東西，是個盲人，但她仍然很仔細地看著書，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

    透過畫，仿佛可以看到這個人。她是蕭漠的mama，一位溫柔而偉大的人，她年輕時的模樣。

    如今雖然她已經去世了，只剩蕭漠與哥哥蕭舒相依為命。蕭漠仍是很感激她，將他倆一手帶大，哥哥現在已經找到了工作，可以支撐家庭開銷。

    而他，偶爾賣賣畫。賺些錢。那些賣出去的畫，他是向來不在意的，因為他眼中的藝術品，千金不換。

    就連展出的這幅，也是校方再三保證絕對會在展出之后歸還，他才勉強將這幅畫托付給了他們。

    這幅畫，他畫得用心，而此刻站在畫前的人，看得用心。

    但那群女生，著實喧囂的很——也刺眼得很，就像玷污了陽光的黑點，丑陋而支離破碎。

    蕭舒第一次，有了想要狠狠將人推開的想法。

    【4】

    當然，蕭漠不會無理到將女性推開，他向來自詡紳士，無論是對情人還是女性。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了離畫稍遠，卻正好能看到那幅畫的地方，一群人制造起來的喧鬧氣氛讓他微微皺了皺眉，他之前的任何一個情人都知道，他不喜歡吵鬧的人，更不喜歡有人在他的畫作前吵鬧。

    只站了一會兒，他便轉身想走。不是他不想上去與對方交談，只是他太過明白他們不應該有交集。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如春日暖陽，一個如永夜微塵，一個溫暖而純凈，一個極端而危險。

    鮮明的對比。

    “你也喜歡這幅畫嗎？”溫溫柔柔的聲音傳來，蕭漠猛然轉頭，看到的是那個陽光般的男人，微笑地看著他，臉上就像覆了一層桃色的霜，泛著淡淡粉紅。

    這樣溫和的笑容，似乎令有些陰暗的畫廊都明媚了起來。

    他身邊小女生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小小的驚呼聲，在她們的交談中，蕭漠隱約聽到了“溫辰學長”。

    這個人，叫溫辰嗎？果真是人如其名，溫柔如晨曦。

    “恩?！笔捘莶莼卮鹨宦?，便轉身走了。他就像一個初嘗情事的少年，在意中人溫和的腔調中惶惶然亂了陣腳。

    他為這樣的自己感到一絲悲哀。

    【5】

    雨下得很大。

    蕭漠站在教學樓下，漠然地望著傾盆大雨。有些雨滴打在他的身上，他恍然未覺。

    夏季多雨，他是不能再理解了。他尋思著要不要再跑回宿舍，換套衣服歇息。對于雨滴的猛烈敲打，經歷過多次的他已然麻木。

    “同學，你也在這嗎？是沒帶雨傘嗎？”忽的，一道并不熟悉卻又無比觸動記憶的聲音響起。

    蕭漠木然地點了點頭，并不想回頭去看那目光一接觸到就無法移開的清俊容顏。

    那人舉著一把玉色傘面的傘，站在雨中看著他，溫雅的面容，帶著微微的訝異，欣喜，以及一些復雜到連蕭漠也沒有讀懂的情緒，本不該在這樣純凈的人眼中出現的情緒。

    “同學也是要回宿舍吧？我們一起打傘吧?！蹦莻€男人將傘微微前傾，雖然并沒有什么壓迫性，在蕭漠眼中卻是不容拒絕的。

    就算是在雨中，溫辰依舊是美得如一幅畫。大雨朦朧了天地的邊際和一切周圍的事物，卻將這個撐著傘的人襯得愈發清晰。

    蕭漠在心里嘆息了一聲，蕭漠啊蕭漠，這回你真是栽了，栽在這個男人身上了。

    【6】

    蕭漠不明白，為什么溫辰會邀他同撐一把傘。雖然傘很大，但容納下兩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還是有些費勁。

    他更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溫辰總是將傘偏向他那邊，卻完全不顧及到自己是否會被雨水淋到。在宿舍樓下，他看著溫辰幾乎已經濕透了的半邊肩，欲言又止。

    “怎么了嗎？”溫辰關切地詢問，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左半身已經被雨水浸濕，優美的肩部曲線無意識的被勾勒，因為濕透了而有些透明的校服讓胸前一點若隱若現。

    “......沒事?！笔捘畨鹤⌒闹幸唤z躁動道謝：“謝謝你了，你也回宿舍換一身衣服吧，我回宿舍了?！?/br>
    溫辰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窘態，不免顯得有些窘迫，微微偏過頭，無奈而窘迫地地勾起嘴角：“啊......好的。我叫溫辰，溫和的溫，生辰的辰，你呢？”

    “蕭漠?！笔捘氐?，又盯著對方的臉，躊躇了一會，雖然實在舍不得離開，卻禁不住尷尬的氣氛而首先道別：“那么，我回去了?！?/br>
    “恩，好的?！睖爻綄χ捘α诵?。

    蕭漠轉過身，以至于沒能看到溫辰有些失落的面容。

    【7】

    他們又見面了，在學校的圖書館。

    蕭漠很疑惑，為什么一中高中部這么大，他倆卻像被系在一起了似的，從那次相遇起就頻頻遇見。

    這已經是第四面了，他感覺自己對對方敬而遠之的克制，已經快要消融殆盡了，再下去，他不敢保證會發生什么。

    狠狠玷污這個人的欲望，就像黑暗一般，在心底迅速地蔓延開來，與最后一絲清明對峙著。

    蕭漠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他做事向來雷厲風行，在情場上他的這個特質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但是，他并不能這樣，因為對方身上，清澈得沒有一絲“同類”的氣息，也就意味著，他不能動手，無關理智，而是底線。

    那個人戴上了黑框眼鏡，顯得文文靜靜，他的手里捧著一本英文書，是蕭漠看不懂也沒興趣去接觸的類型。

    本來蕭漠想裝作沒有看到對方就這樣直直走過的，但那個人卻先開口了，帶著試探性的，輕聲詢問：“......蕭漠？”

    “啊?！彼坏脽o奈地走過去，像是當初并沒有發現對方般的說道：“原來你在這啊?！?/br>
    “恩?！睖爻接行﹤}促地笑了笑，不知怎的臉又紅了起來，完全沒有被一群女生簇擁時的淡然氣派。

    為什么會臉紅？難道他喜歡我？蕭漠心中閃過一絲疑惑，卻又被迅速否決了。如果說要是喜歡，那他身上所帶的氣質不可能仍然清澈得幾近透明。

    【8】

    事情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

    蕭漠看著雙腿中間跪伏著的俊秀男人，想找出哪怕是一點記憶線索。

    那人好看的眉微蹙，表情有些痛苦表現卻無比順服。

    記得僅僅是因為他被發現與學校里已經聲名遠揚的gay同行而且舉止略微親密，而被莫名其妙地拉到一旁質問。

    溫辰一向溫和的眉眼竟泛著無以言喻的憤怒，帶著讓蕭漠看不懂的委屈。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表情？他不是直男么？

    回憶中斷，溫辰略顯青澀的技巧讓蕭漠一陣皺眉，“你咬著我了，溫學長?！?/br>
    聽到這句話后的溫辰似乎有些受驚，抬起頭不解地望著蕭漠，眼角紅紅的像一只小兔子。他張張嘴，似乎是想說出一聲對不起，但考慮到現在的狀況，最終還是失落地垂下頭去。

    【9】

    他們終究是在一起了。

    告白，結合，一切都顯得那么順理成章。主要原因是，蕭漠累了，他有些厭煩了之前花天酒地的生活，只想找個人，慢慢對他好。

    蕭漠是一個冷血的人，他可以隨時甩掉一個對他沒有好處的人，但他并不是個無情的人，只因，他的人，只要足夠忠誠，他都會對對方好。

    可惜，這樣的人，在一個沒有什么規則與約束的圈子里，實在是太少太少。

    因此，他答應了溫辰，答應了陪著他。他不能許諾永遠，溫辰也不能，但他們至少可以在此刻是彼此吸引的，這就足夠。

    溫辰十分溫柔。

    溫辰就像陽光。

    只一眼，就可以讓人眷戀上的陽光。

    而蕭漠，卻是一個活在陰影里的人，看不清表情，看不出喜怒。光明對于黑暗，往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蕭漠是有那么一些私心的，但具體是什么，連他自己都說不清。而溫辰對蕭漠的好感，卻顯得那么無私，那么坦然，甚至就算是公之于眾了，也沒有人敢嘩然。

    此時已入冬了，當然，熱帶海島的冬并不冷，只是略有些寒意。

    而溫辰，卻依舊是，烙印在蕭漠心里的，那一眼陽光。

    如此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