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名孟知了那輕佻的人,殺進心意沉沉的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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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涼消失了一兩天,然后又回來了,帶回了一車的裝飾品。他一如既往地開心快樂,繼續裝飾已經是張燈結彩、浪漫洋溢的屋子,要讓它更加富麗堂皇。季陽并沒有問他出去干什么了,只是很懷念他離開的那兩天,真是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他舒心。 那篇論文,也終于在他離開的時間里讀完了。 期間還接了兩個叔父的電話,讓他好好養傷,其他事都不用想。二叔實在殷切,語句里很是關心,季陽點著頭。他腦袋有點暈,放了電話,躺在書房的小床上,慢慢揉著太陽xue。 他都不怎么出書房門。迷迷糊糊里,屋內是越來越隆重,線上生日會就要開始了。 季陽出來喝水,季涼正站在凳子上拉起彩花??醇緵瞿敲凑J真地裝飾房子,他很疑惑。 “季涼,會有人來嗎?”他性格蠻好的:“如果你有朋友來,我可以先出去住?!?/br> 季涼回頭,搖頭:“沒有啊,但是粉絲們在看,我也要弄漂亮點哇?!?/br> 季陽想:看來做up主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表面的光鮮仍然需要現實的鋪墊。 他抬頭:“那需要我幫忙嗎?” 季涼低頭,季陽還坐在輪椅上呢,他看著他寬松的灰色家居褲,不知道下面的傷好點沒。他跳下凳子,抱著花過來,巧勁兒地撞了一下他:“不用啦!哥,你還有傷呢,快回去吧!” 季陽沒問了,回到了書房。 主要還是腿被撞得疼。 算了,不關心季涼了。 下午護士又來了,她走后,書房里滿是消毒水的味道。季陽來了幾天,終于開口托讓季涼做了件事,去買一罐空氣清新劑。 季涼不解:“你把花搬進屋里去???它開花多香???自然香,多好?!?/br> 季涼純是發自內心的建議,但季陽搖著頭,聲音沙啞,外面的光通過玻璃門,惻惻的打進來。季涼看見他鼻翼上的汗水,季陽下垂著睫毛:“花怕黑,需要陽光的,里面太暗了?!?/br> 護花狂魔。季涼了解了哥哥的心思,就乖乖去了。站在琳瑯滿目的貨架前,也很為他著想,選了月季花味的。 像我這樣懂事,應該會被夸獎吧? 季涼回去獻寶,然而季陽拿到罐子,也沒什么表示,就很和氣地說謝謝。 他實在是波瀾不驚。 季涼莫名感覺自己又碰了一鼻子灰。 季涼表現出好兄弟好孩子的熱情,好幾次想找話題和季陽聊天,可沒聊兩句就熄火了。他講得興高采烈,但季陽不多說,話語也常常走到凝絕處。季涼摸不準他,也猜不透他,仿佛不認識他。他抿唇,轉身找出一個小本本,開始老老實實暗地里記錄下一切有用的細節。 “季陽養花、季陽不喜歡人碰他、季陽不挑食,只是不吃西瓜……” 季涼就像個有充足好奇心的哥哥觀察家,橫撇豎捺里明晰季陽的一舉一動。 粉絲們送的禮物也源源不斷地到了,一天要接十幾個快遞電話。季涼坐在客廳地毯上拆禮物,試戴上兔耳帽子。捏著跳起的耳朵回頭,書房的門半掩著,那邊綽綽約約的黃昏光影里,季陽垂著頭,停滯的手指里夾著一支鋼筆,另一只手在捉花蕊里的蚊蟲。 季涼知道,季陽會為每一盞花取名字,比如現在他抱著那盆黃色月季,叫晴雯。 似乎是書讀累了時,他會放下書本,對著花說話,看上去行為浪漫得很。 “晴雯,晴雯,你又生蟲子了,怎么不好好吃肥料啊……” 他說話聲很輕,所以說出這些有點rou麻的話,也不粘膩,反倒讓人覺得他有點童心。那語氣,玩家家酒似的,比起和“人”說話,是溫柔了許多。 季涼望著,撅起嘴唇。 季陽對他的目光,還不如對一朵花呢。 真把他當臨時房東了? 真是無情啊。 可季涼是個小瘋子啊,怎么會讓季陽這么平靜下去呢? “哥,我男朋友要過來了?!?/br> 一個下午,季涼從自己的臥室繞到陽臺上去,隔著重重疊疊擺放著的月季花告訴了季陽這個消息。 他能感覺到接收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的時候季陽的內心有多震驚,以至于他的眸子一瞬間就擰起來了。但他沒有動,隔著濃密的葉子,那邊的季陽,膝蓋上放著一本新的藍色封面的書,臉上的表情依然是冷靜甚至于漠然的。 “哦,哪天?” 季涼肩膀倚著臥室門,陽臺已降下暑氣,遠處的彎月牙在粉橘色的云層中微微發著光。季涼一般來說都呆在客廳,客廳冷氣很足,所以他身上穿著淡粉色的薄毛衣。衣服很軟,貼在他纖細的身材上。他用長衣袖攏住十指,想起心上人,臉上便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明天,我生日?!彼皖^,看著輪椅上的季陽:“我不是給粉絲驚喜嘛,也就,趁這機會向大家介紹他?!?/br> 季陽皺了一下眉,季涼又和他俏皮,過來拍了一下他的肩:“所以,第一個就要告訴你!” 季涼在他面前蹲下,手敲著他沒受傷的膝蓋,因為膝跳反應,它微微彈動著。就像此時此刻季陽腦海里彈動的想法一樣,很細微,但不是不可以被察覺。季涼看到他眼角在跳,睫毛漣漪般顫動著,似乎在深入思考。季陽肅穆冷淡的表情一直以來就像一座教堂里的教徒塑像,但是,這顫動的情緒,還是暴露了他不是神,而是一個人的事實。 “哥,驚喜嗎?” 季陽從思緒中抽離出來,低頭望著他。作為弟弟,季涼有一張顯然很受人歡迎的臉,眉目秀麗,皮膚白皙,五官精致,還有一股愛笑的氣質。他也沒聽說過季涼有交過女朋友什么的,仔細一想,如果他喜歡男人,倒也是正常的。 只是,季陽還有點猶豫。 “你是公眾人物,粉絲會接受?” “他們會祝福我的?!奔緵龊芎V定,儼然對自己的受眾們很了解。按現在的網絡風潮,季涼知道,粉絲們肯定會高喊著“同性無罪”“真愛無畏”這類的口號,沖過來給他刷滿鮮花。 “那他呢?”季陽又問。 季涼一愣,季陽繼續問:“你……男朋友也同意?公開?” 季涼笑了:“知了當然知道啦!” 知了?季陽下意識望窗欄外的天空,正是炎熱的夏天,很適合這個季節的名字。 哦。他心里淡淡的。 看季陽沉默,季涼笑了一下,安慰他似的。 “放心啦,哥,不會讓知了露臉的。就宣布一下我喜歡他而已,他還是個素人?!?/br> 季陽覺得,和季涼攪在一起,估計也素不到哪兒去了。 他小小的嘆氣,季涼拉長鼻音,拍了一下腦袋:“對了!知了他假期有事,也會搬來和我們一起住呢?!?/br> 季陽望著他,季涼站了起來,閉著眼,兀自說著,沉浸在戀愛幻想中不能自拔:“哥哥你不知道,我直播呢,現在除了能養活自己?!奔緵鲋蓺猓骸耙部梢责B活知了!” 怎么剛說上男友就要養了?季陽皺眉。 “他什么工作?”他忍不住像個家長一樣盤問。 “和哥哥差不多,他在準備畢業論文?!奔緵鰧λ尤灰恍Γ骸爸艘苍谧x博士呢,法學?!?/br> 季陽微微被震懾了一下。 法學博士? 季陽的第一反應:不會都禿了的吧? 季涼小心地看他的臉色,探尋和疑惑都是寫在臉上的:“哥?你會介意嗎?” 季陽蹙眉,并不知道這句話問得有無深意。 其實相別了那么多年,對于季涼其人其事,他也沒有什么要求和感想了。他們之間這薄紙糊成的兄弟關系,能做,便假裝無礙的做下去,同在屋檐下,相敬如賓而已。只是,他看著身前的季涼。他心里和季涼有距離,但季涼卻自己過來靠近他,和他說這些親密的話,讓他突然有種久違的作為兄長的感覺。心里的責任感此時作祟,他小心地提出自己的建議。 “季涼。我不知道你是這種性向?!彼粗骸澳阕鲞x擇之前要認真,現在的社會和文化里,感情的不理性消費占了很大的比例。如果要出柜什么的,你真的可以接受后果嗎?你的那位呢,他還在讀書?他所學的專業和他未來的工作,這種公開會不會帶來困擾?” 季涼笑了一下,似乎在笑他的認真。 “我不知道哥哥還是人生導師呢。怎么,化學里也有愛情方程式?” 季陽感受到了他的某一種不樂意,于是直接閉上嘴。 季陽淡定了,低頭,翻了一頁書,眉都不抬一下:“那我也是借住你家,你自己有這個決定,我沒什么可介意的?!?/br> 季涼彎下腰,手按住季陽肩膀,毛衣的絨球掉在季陽臉邊。 “哥哥真的不介意?” 季陽回答得很誠實:“不介意?!?/br> “還以為哥哥讀那么多書,會討厭這種事情呢?”季涼笑著望他的眼睛,眼眸轉了幾下,仿佛又發現了什么,語氣也變得篤定:“不過哥哥在國外,應該看過很多了吧?” “我沒什么好說的?!奔娟栒媸遣宦堵暽囊粋€人:“我接受你做的決定?!?/br> 季涼笑著,放開他了。 “那好,您休息吧?!?/br> 季涼滿身歡樂,扭著腰回客廳了。 “等一下,季涼?!奔娟柾蝗缓白∷?,還是有點不放心:“叔父他們知道嗎?” 季涼現在搬出來住,但畢竟,長輩還是長輩。季陽想了一下,如果季涼不跟叔父們談一聲就這么高調行事,按二叔那脾氣,恐怕得挨一頓家庭主義毒打。 季涼嘿嘿笑:“當然知道啦!” 季陽點點頭,低頭,這回真不打算理了,卻覺得季涼一直在看著自己。他愕然地抬頭,季涼又笑,“哥哥對他沒有問題了嗎?”季涼似乎非常在意季陽對此的反應。 “那……”他眼神里閃過猶疑,很坦誠自己對他的不了解:“我該叫他弟妹?還是妹夫?” 涂著淡淡唇膏,抹著淺色眼影,妝容精致而不娘氣的日系洋娃娃季涼低頭凝望他。 這問題好像明眼人都該一眼看出來的。 哥哥是讀了太多書都迂腐了?還是說,非要問出來才覺得對? 季涼不回答,反而扶住門,問:“哥,真的不進來吹空調?” 季陽搖頭:“我喜歡外面一點?!?/br> “知了明天就來了,他來了您就知道了?!奔緵稣Z氣輕松,和他賣著關子:“我朋友約我,我要出去一趟。您去客廳吧,快遞可能會來送東西,幫我收一下吧。在外面多熱啊,您的傷口會發炎的,屋里涼快,進來吧?!?/br> 條件合情合理,季陽也沒有再堅持。 其實他一直不怎么去客廳,不是有那么不想和少女味爆棚的季涼打交道,不是不喜歡他或者厭惡這種生活方式,只是不知道如何相處。不過既然季涼走了,去里面坐坐也沒事。但他在客廳坐了一會兒,就又受不了了。季涼把空調調得太低了,他感覺冷,卻找不到遙控器。他畏寒,有點瑟瑟發抖。只有回去書房,把毯子拉在身上裹著。 茶幾上,粉紅色的筆記本電腦上貼著許多彩色卡通畫,抬頭,那邊的窗口上,掛著許多稻草做的晴天娃娃,一個個異彩紛呈。 季陽手撐著下巴,手指輕輕摩挲著嘴唇。 “是,這樣嗎?” 他走那么幾年,說長不長的一段人生,這邊的季涼居然成了這個樣子么? 走的時候,季涼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吧? 難道,時間就那么能改變一個人嗎? 季陽無意識地笑了一下,垂下眼眸,給自己搖頭,不去評價什么了。 “叮咚~” 門鈴響起,季陽機警,猛地回頭,看向厚重的雕花防盜門。 “誰?”他抬高聲調。 這個公寓雖然在豪華的商業區附近,但很老了,面臨拆遷,隔音很差。外面的人聲音不高,語氣輕松,被聽得一清二楚。 “送快遞的?!?/br> 已經是夜晚,但那人的聲音依然像是浸著汗水,很有熱氣。 季陽松開毯子,想了想,又推著輪椅,先把毯子藏回書房去。 他理了理衣服,確認形象一絲不茍沒有瑕疵,才慢慢過去。 鎖有點緊,他坐在輪椅上,扭了幾下,門才被推開。 外面是一個高大的男人,抱著一個很大的紙盒。男人頭發很硬,在額頭前面立起來。季陽處的位置低,只能仰頭看他,他覺得他整張臉都被頭發的陰影遮下了,只有高挺的鼻梁,映著走廊上的燈光。還有笑著的唇角,像是翻涌的海浪,一眼看上去,就有某種多情的感覺。 男人探頭進來,正好看見季陽坐在小輪椅上不帶感情地望著他。 “嘿?!彼α艘幌?,偏頭,笑得露出一枚尖尖犬牙:“嫂子好?!?/br> 他還想擠進來:“誒,嫂子,哥在不在?” 季陽用手頂住門,冷冰冰的:“你找錯地方了?!?/br> 男人不放棄:“哎哎?!彼觳驳诌M來不讓他關上,回頭:“季涼!嫂子不讓我進去!” 季陽震驚地看著他。 季涼的聲音由遠及近尖銳地響起,還有樓梯上的奔跑聲。 “知了!傻瓜!那是我哥!”他氣喘吁吁:“我什么時候告訴你我有嫂子了?!別亂叫??!” “唔——”叫“知了”的男人低下頭,對上季陽明顯帶著火氣的眼睛。 拖油瓶的季涼還未趕到戰場,他哥和他男朋友在門口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