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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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被家族驅除的異端,因為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meimei。 晏觀已經忘了小妹長什么樣子了,連夢都夢不到。 晏嫤被他捅穿心臟的時候,好像是十三歲。 那天他的雙腿被踩斷了,貼著墻邊,爬了無數個時辰,爬到了紀懷止的家門口。 他嘴角流著墨綠色的血,面對著被他吵醒的紀懷止,蠕動著唇,“求你……讓我住一晚可以嗎?!?/br> 這是曾視尊嚴如命的晏觀第一次開口求人。 紀懷止讓開了門,往地上鋪了一條白色的浴巾,晏觀爬了進去,血淌在浴巾上,他小心翼翼的把手腳縮在里面,不讓臟污挨到地板。 “謝謝,我明天能動了就走?!?/br> 他隨時可能暈倒,若是倒在大街上,不知道會發生什么,靈境的律法,可從來不會保護花妖。 紀懷止沒說話,離開了,不一會兒卻又回來了,他驕矜的手腕上戴著靈環,瑩藍一片,散著溫潤的光,揮手召出了水彈,席卷過晏觀的雙腿、四肢,然后他親手用帕子擦凈了他的嘴角。 他不問發生了什么,把晏觀抱離了地面,擱到了軟塌上,血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滴,紀懷止蹙了蹙眉,晏觀心頭便一緊。 “對…對不起,弄臟了?!?/br> “一張破椅子,有什么可對不起的?!?/br> 晏觀攥緊了自己縫縫補補,破爛不堪的校服。 紀懷止口中的破椅子,是秋蕪獸的皮毛制成的,皮相好一點的秋蕪獸,價格可抵的上一只花妖。 也就是說,把晏觀賣了,可能都換不到這一張破椅子。 他幾乎要止不住的嗚咽又忍了回去,裝作睡著的樣子,紀懷止便轉身離開了軟塌。 晏觀咬著自己的手指,過了半晌翻過身,眼淚盡數滾落。 如果狼狽不得不示人,那么軟弱便不能再被誰看見。 他一整晚沒睡,稍微恢復了一點靈力就用來療傷,天蒙蒙亮的時候,雙腿已經可以動了。 晏觀撐起身體,撿起了地上的浴巾洗干凈,又打來了水,用手指揉搓著軟塌上沾染的血跡。 他猶豫著如果不告而別是不是太不禮貌,但是紀懷止的房門緊關著。 晏觀剛要離開,發現自己流了太多的血,餓的頭腦發昏,走了幾步就走不動了,他咽著口水打開了廚房的門,掃了掃,發現鍋灶是嶄新的,應該沒怎么被用過,地上堆些著看不懂包裝的零食,他用指尖拎起了唯一一個見過的。 這是一種很好聞的凝露果凍,從前有認識的靈者送給母親,包裝一被打開,香味就散了出來,讓人饞的發瘋。 里面正好有四塊,母親讓他們兄妹四個分了,他拿起藏了起來,說要和母親比誰的嘴張的更大,趁機塞到了母親的嘴里。 “我這么大的人了,吃什么零食?!彼m責怪著,眉眼里卻是幸福。 晏觀看著她過分佝僂的身形,想的是,“他怕來不及?!?/br> 他怕來不及讓母親等到以后再嘗到它的那天。 這個他買不起的東西,就像是垃圾一樣,被扔在地板上,晏觀松開了手,又放回了原處,轉身用手捧著水龍頭流出的水,把自己的肚子灌飽,扶著墻離開了紀懷止的家。 好在學校離他家不遠,晏觀踉蹌著進了門,趁著學生們都沒來,翻遍了垃圾桶,找到了半個還能吃的包子,他掀開袋子,剛要往嘴里送,轉身看到了紀懷止站在不遠處,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了。 晏觀的指尖像是被燙了,包子掉到了地上,他抿著嘴唇,慢慢俯身,又一次撿起,他撿起了包子,掉落了的自尊碎了一地。 等他啃咬完了以后,紀懷止也不見了。 十七歲的晏觀喜歡了一個喜歡不起的人,他本想離他遠遠的,維持著表面的交集,他陷身水火,卻不必讓誰救他,他只求能不要被看到掙扎的丑態。 倒在他家門前滿身血污的一求,垃圾桶前的對視,卻把少年摧折,摧折成了泥潭里的一個草籽,他不敢再生長,怕越長,就越卑污。 學生們三三兩兩的來了,晏觀坐在椅子上低著頭,骨頭的傷還未愈,族里人本是要打死他的,因母親拼死哀求才放過他,他連坐著都費力,承受不住更多了。 事總是與愿違,他墨綠色的頭發被抓起,他們輕佻的拍著他的臉,逼他表演個開花。 晏觀也想自己能表演一下,好求一個安寧,然而怎么可能開的了。 很快老師就來了,他們只能回到座位上,晏觀眼睛緊緊的盯著黑板,卻走了神,他想到晏嫤對他說,“二哥,我好喜歡靈術啊,我以后也能像你一樣進學校上學,做靈者嗎?” 晏觀第一次對meimei發了火,把她罵的哭成了淚人,冷了她半月,直到她哭著發誓說不做靈者,他才松了口氣。 悔意最是抓人心腸,晏觀按著胸口,再也不能把頭抬起來一寸,他后悔用那么殘忍的方式保護她,后悔再不能和她說一句,對不起,不是靈術不好,不是你不好……可是你真的不能學。 晏觀沒注意到的時候一節靈術基礎課已經結束了,他面前投射了一片陰影,幾人把他拖下了椅子,晏觀摔到在地,他們把他按成了跪姿,所有人都司空見慣一般,嘻嘻哈哈的打鬧著,無人關注這一角落。 “給老子舔干凈?!?/br> 晏觀聽見這么一句,機械的伸出了舌頭,他的頭被一人的腳踩著,然后塵土就涌進了嘴里。 他的舌頭被當成了抹布,他們踢打著他,逼他放出枝蔓,逼他頭頂開花。 晏觀又一次遍體鱗傷,上課鈴響,他爬回了椅子,嘴角牽出一抹笑。 他記得,母親說,他的花,只為心愛的人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