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我弟是我從人販子手里面搶來的,人販子就是我爸樊健。我爸想把他賣了換錢,他沒本事想拿我們兩個換口糧。我弟當時才兩歲,正是嗷嗷待哺的年紀,被幾個陌生女子抱著上了一輛面包車,我跪在他們面包車頭前,詘膝請和。我沒有感覺任何屈辱和不堪,我一抬頭就得看一眼我的弟弟,再狠狠低下頭。幾個女的說我是傻逼,腦殘。我不予置否。我用瘦伶伶的額頭換回我所珍愛的,所在乎的,很值,特別值。 后來我在幾十平米的小屋又給我爸樊健跪下,又是幾個響頭。我麻木了,我不敢多吐一個字,我在顫抖,在害怕。我聽到屋門開的時候慌慌張張的扭向門口,我看著我弟弟滿臉花黃憔悴,我只能再磕的再用力一點,身子再向下跪一點,我要留著他,我要握著他,他是我弟弟,我在人間湊日子唯一的依靠。 我小時候為了湊夠我倆學費,只能打童工,上不了排面,撿瓶子、刷盤子、搬水泥我都干過。隔壁阿婆原來是教師,她總是套人情給我倆拖學費,她這一輩子很苦,她原來是地主家的女兒,本是鼎鐺玉石,金塊珠礫的日子,封建倒了,他們家也跟著倒了,逃到鄉下還是個富農,又遇到土地革命,家族一落再落,憑著幾年的求學知識才勉勉強強過日子,她無兒無女,或許還是放不下身段吧。但我是身心感激她,她曾一度成為我最信賴之人。后來我也經常和弟弟回來看她的一方小屋,看她的矮矮墳墓,哀她的一生悲嘆。 我弟有精神病,他小時候愛咬我鎖骨,我問過他為什么,他笑嘻嘻滿面春光的這是哥哥特有的標記。他每星期都要咬,出血結痂了才肯罷休,我的鎖骨早已有一排隱隱的牙印,徹徹底底成為標記了。 日子年復一年,我最終考上大學走出小村莊,我只有走出村莊才能給我弟弟好的生活。 我剛進入大城市才理解“井底之蛙”這四個大字什么意思,我見識太少太少了。有時候朋友的問題讓我啞口無言,我沒法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是酒吧,什么是迪廳,什么是溜冰場等等。當然,我朋友特別少,我只是不愛笑不愛說話,老師和同學都說我太緘默,喊我冷面俠,我又是不予置否。 我大學時候拼命打工,我在大學的第一個月工資勉勉強強買了一部兩手手機。便連二趕三趕回鄉里高中找我弟弟,他當時在寄宿高中,學費用的是我申請的低保和我高三結束兩個月賺的兩千三。門口保安誤會說我是不法分子專勾引小女生的,我有苦說不出,只得翻墻進校園。行色匆匆站在高二7班門口,我弟弟急沖沖的跑出來抱著我,我摟著他的腰,又長高了,我摸著他的頭,幾滴閃爍的眼淚還是出來了。我帶他去請假,瀟灑了幾天。 我臨走的時候把我新買的二手手機給了他,寫下了寢室四個人公用座機的電話號,我說讓他想我了就打給我。他抱著我的腰涕泗橫流的求我別走,我蹲下耐心的跟他我上不了大學就不能給他好日子,他說他不要好日子只想讓我陪著她,我承認我當時動搖了。我不知趣的開玩笑說,我不賺錢咱倆娶媳婦的本金都沒,我讓他多勾搭勾搭小美女,等我下次回來爭取給我整個弟妹。他忽然后腿了幾步,滿臉不可思議的瞪著我,陰陽怪氣的說了個行。他送我去車站,我上車的時候他什么也沒說,車發動了,我在車窗看著他一個拜拜的手勢都沒打,失落埋沒頭頂。 就這樣過了我的大學四年,我大一大二幾乎兩星期就要回去見我弟弟一次,后來他高考我因為工作錯過了。他哭著打電話問我為什么,他在電話另一頭哭的直干嘔,我只說了句工作忙,他最后只留下一句我不要他了便匆匆忙忙的掛了電話。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只有滴滴的兩聲掛斷音。后來大三大四我幾乎兩個月才回去一次,也是給他送錢罷了。我大四去他大學找他的時候他跟一個女孩子在一起,我以為是他女朋友,皮笑rou不笑的喊了聲弟妹,女孩子瞬間臉紅了,我弟什么也解釋,接過錢扔地下走了?;叵肫饋砦耶敃r也是上趕著給自己帶綠帽子,也夠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