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也愿意

    狄暖樹在學業上應該是有一點天賦的。在他一整個543學制的學習經歷中，狄暖樹除了在初等教育階段數度跳級，初中和高中他都只讀了兩年的書。在國外讀大學和讀研究生的時候他沒有選擇提前畢業，但也提前一年寫完了畢業論文。今年狄暖樹剛剛20歲，已經等到了他的碩士學位證書。而他的博士學歷本來應該也穩了，導師建議他或許可以去做　method　of　inner　model　的方向。狄暖樹非常開心。被人說有資格去碰觸這個領域，至少在公理集合論這一分支上，已經給了狄暖樹一個很好的燃氣動力泵，讓他沖勁十足。

    是的，狄暖樹喜歡數學，他從高中的時候就癡迷于集合論，導師這樣子鼓勵他，比導師夸他“genius”還要讓人開心；因為導師動不動就說他是天才。

    雖然他同樣也失去了很多。比方說他和家人很少見面，比方說他不太會照顧自己，比方說有時候他也覺得有一點孤單。

    現在這種感覺尤甚——那種撲面而來的寂寞。

    狄暖樹拿著手機回到了廠房。因為他在國內沒有房子，所以這個廠房就是他的臨時根據地。祁少英被他逼問完之后就昏過去了，狄暖樹用鏈子拴住他，把他扔到了墻角。

    他去了廠房距離那個墻角最遠的角落。那里擺放著他之前搜集的很多資料。

    兩張大大的書桌，上面擺著電腦、文件夾和白紙。一塊很大的白板立在旁邊，上面寫著很多時間點以及偶爾從他腦子里竄出來、又被他硬生生壓回去的靈感和公式。黑色的手機已經沒電了，狄暖樹研究了一會兒它的充電口，過了很久才讓它重新亮起來。

    這個手機的款式十分古早，屏幕不大，用的是電阻觸屏。狄暖樹一開始還以為手機已經壞了，后來才想到或許這不是電容觸屏手機。狄暖樹指甲很短，cao作這個屏幕很不方便；于是他找到了一只用完的圓珠筆筆芯，重新裝進圓珠筆，拿著圓珠筆cao作，才讓cao作變得流暢了些許。

    好歹還是觸屏手機，各種功能還是有的。

    狄暖樹握著圓珠筆，在手機里面翻來覆去。但奇怪的是，這個手機似乎干凈得很，連網絡瀏覽記錄也沒有。收件箱和通訊錄是空的，備忘錄也是空的，狄暖樹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單純拿了一只報廢手機回來。

    直到他點開相冊。

    在里面發現了一個長達11小時的視頻。

    ·

    視頻一開始，便是侄女放大的臉。

    她的面色蒼白，嘴巴干干的，眼珠子黑溜溜地盯著手機鏡頭；額頭上有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她的狀態看起來似乎不是很好，神色難看得嚇人，但還是盯著手機，用幾個紙箱子把它圍住，把手機固定在了架子的最上方。

    “加油?！彼p聲說了一句，然后從鏡頭里離開了。

    鏡頭里的視野變得開闊了起來，但還是沒有拍到多少地方。一片倉庫的空地在視頻中間出現，然后還有倉庫的窗臺和窗，以及一小片墻。

    侄女走了過去，從鏡頭外拿來一把刀，搭在了窗臺上。然后她把窗戶打開，面朝著窗外，看了很久。

    窗外有影影綽綽的薔薇花在搖晃，但那時候的薔薇花還是花骨朵呢。

    狄暖樹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他知道這可能是一份什么視頻了，這讓他的手心里情不自禁地沁出一點汗來。狄暖樹在椅子上挺直了身，不顧一層冷汗正濕答答地浮在他的皮膚表面，用手將手機又握緊了一些。

    他湊近了看。

    女孩兒抬著頭，像是和狄暖樹一樣，在看著窗外若隱若現的薔薇花。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女孩兒都一聲不吭，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近一周的經歷讓她神情憔悴，體重也一下子掉了將近十斤；原本服帖的藍白色制服裙這會兒穿在她身上竟顯得空空蕩蕩的。

    倉庫里寂靜無聲，窗戶外面是一片寂靜的黑色。女孩兒站在窗邊，風往屋子里灌，女孩子的衣領也被吹得向后翻過去。她毛茸茸的頭發被繩子扎成馬尾，這會兒也被風吹得微微往后飄。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就這樣靜默地過去了。

    直到女孩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嗯嗯，是的，就是那里?！迸⑥D了一個身，背靠窗臺，把水果刀遮住，“你直接進來，門沒關?！?/br>
    “你進來就行?！?/br>
    “嗯嗯?！?/br>
    “嗯?！?/br>
    然后過了大概五六分鐘，進來了幾個男孩子。狄暖樹皺起了眉，看到幾張熟悉的臉。

    陶辰、李劉斌、唐笑、翁天誦。

    祁少英倒是真的沒來。

    女孩兒似乎有點驚訝來了這么多人，因為原本與她約定好的應該只有翁天誦一個人而已。她看著面前這幾個人，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然后原本背在身后的雙手便慢慢放了下來。

    “你們有什么事嗎？”她問。

    “什么事？”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大聲笑了起來，“我們有什么事你還不清楚？”

    他一邊說一邊走上前：“我們找來你玩玩唄！難道還非得要什么正事才能來找你不成？”

    旁邊幾個男孩說了一些污言穢語。

    女孩兒把頭垂下了。

    “喂？別這么掃興嘛？我們可是開了很久的車才到了這個犄角旮旯地兒的！”

    為首的這個男人是翁天誦，他今天穿了一件畫著骷髏的T恤，看起來流里流氣：“我們都要不開心了，你還不好好招待招待我們？才一周沒見，小美女可別裝傻呀！”

    他歪著頭往前走了幾步；其他幾個人則在他身后嬉笑起來，發出老鼠一樣窸窸窣窣的聲音。

    “怎么？小美女還害羞??？之前那個小浪蹄子哪兒去啦？是誰張著下面的小嘴要吃我的大roubang，哥哥還拍了不少照片呢！讓哥哥看看嘛，一周不見，下面saoxue癢了沒有，變松沒有？讓哥哥幫幫你？”

    女孩兒的臉色像雪一樣白。

    狄暖樹看著視頻里的男人越湊越近，小姑娘則似乎一邊小聲說著什么，一邊微微往后縮。狄暖樹聽不到她說了什么，卻能看到翁天誦繼續笑著伸出手去。然后一邊笑一邊一只手按到了女孩子的胸上，另一只手則沖著女孩兒的裙子下面伸進去。

    狄暖樹“刷”地一下暫停了視頻！

    廠房里寂靜無聲，昏死過去的祁少英一動不動。狄暖樹坐在轉椅上，遙遙看著對方遍體鱗傷的樣子，慢慢地、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怕自己忍不住站起來之后，會對著不遠處已經被自己打到昏迷的人動手，然后直接將對方活活打死！

    過了好一會兒，可能有將近十來分鐘，狄暖樹才繼續看起了視頻。

    下一秒，情況直轉急下！

    就在那雙手摸上女孩兒的胸口時，視頻外面突然傳來了一聲暴喝：“你們在干什么！”

    是jiejie的聲音。

    所有人都驚愕地抬起頭來，女孩兒的臉上一下子掉出了眼淚?！癿ama……”她道，眼淚一下子流了滿臉。隨后她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但卻被反應過來的翁天誦按住。

    熟悉的身影沖進視頻里，一把把翁天誦推開，摟住自己的女兒。jiejie還穿著睡衣，但動作卻很有力，她把女兒護在懷里，道：“你們想干什么？”

    視頻里的兩個人緊緊地抵著窗。

    但她們很快被四個高高壯壯的小伙子圍住了。女人緊緊地抱住自己的女兒。她的頭發凌亂，聲音卻很清晰：“我告訴你們，我已經報警了！你們……”

    “報警？”眾人愣了一下，然后翁天誦一下子打斷了她。他似乎是打量了一下面前穿著睡衣的女人，然后笑了起來：“夫人？你帶手機了嗎？”

    “再說了，就算你報警了又怎么樣？”

    翁天誦迅速從一開始的恐慌中鎮定下來，反而覺得事情有些好笑。他歪著腦袋，撓了撓臉，然后扭頭沖著身后一個個子矮矮的男孩挑了挑眉毛：“陶辰，你爸不會把我們都抓進去坐牢吧？”

    陶辰是背對著視頻的，穿了一件黑白交錯的籃球背心。狄暖樹只看到對方似乎朝著兩個女人輕聲說了什么，然后身為母親的女人便一下子爆發了——連一絲準備都沒有，穿著睡衣的女人猛地往前一沖，一把推倒了陶辰，抄起立在旁邊的簸箕，“況”地一下砸在了陶辰的額頭，鮮血“嘩”地一下從陶辰額頭的豁口流出來！

    “cao！”翁天誦叫了一聲，撲上前去，陶辰蹬起一腳把面前的女人踢到一旁。女人倒在地上，額頭撞到了墻，“媽！”侄女哭叫起來，眼淚嘩嘩嘩地往下流。幾個男人沖到了陶辰的身邊，而年輕的女孩兒像是想也沒想，一伸手便抄起了窗臺上的水果刀，一揚手，一把子把刀扎進了翁天誦的大腿！

    “cao！”翁天誦慘嚎一聲，身子一下子歪了。他轉過身，給了女孩兒一個大嘴巴，把人打翻在地。劇烈的疼痛讓翁天誦面色扭曲，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孩，一下子沖了過去！但是卻又被爬起來的女人用簸箕打中了肩膀，整個人被撞得一懵！

    “你們他媽的還愣著干嘛！”他狂嚎起來，一邊把女人踹開，“斌子，唐笑?。?！你們擱那兒等死呢！今天不是我們死就是這兩婊子死，你們看戲??？?。?！”

    jiejie被踢到了視頻的外面，狄暖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他看到翁天誦咆哮起來，然后抄起一把掛在墻上的鏟子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兩個人可能是發生了打斗，因為放手機的架子突然被劇烈地撞擊了幾下，視頻的畫面開始瘋狂地搖晃。打斗的聲音和東西翻倒的聲音被收錄進了手機，過了一會兒，手機在一次劇烈的搖晃中啪嗒一下翻倒了。

    狄暖樹只好繼續聽聲音。但僅僅是五六分鐘之后，他便聽到了侄女撕心裂肺的哭叫。

    “媽！媽——媽你怎么了，啊……”

    “翁天誦我殺了你！”女孩子尖利的聲音撕心裂肺，一旁夾雜著隱隱約約的談話。過了一會兒，又是一陣打斗聲，侄女的哭叫變成了掙扎的嗚咽。

    倉庫里是一片詭異的沉默。

    然后，過了很久，才終于有人開口了。

    “現在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還能怎么辦？！”這是翁天誦的聲音，“陶辰，去打電話?！?/br>
    “打電話？”

    陶辰的聲音里帶著不可思議：“打給誰？”

    “打給你爸啊還他媽能打給誰??？”翁天誦氣急敗壞，“你要是想去坐牢你去，別帶著我！你去問你爸，現在我們要干嘛?。?！”

    陶辰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便漸漸輕了。

    倉庫里安靜了幾秒。

    “那這個女的呢？這女的怎么辦？”過了一會兒，又是之前提問的人，問。

    “什么怎么辦，唐笑，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問怎么辦？你問我，我問誰！”翁天誦暴躁道，“你他媽又不是豬，你自己沒腦子嗎你？”

    “你說什么？”唐笑不可思議。

    “我叫你閉嘴！”

    “你？翁天誦，你叫我閉嘴？！”

    “是！你他媽就不能安靜點？就知道在這兒瞎逼逼！煩不煩?。。?！”翁天誦提高了音量。

    “哈，翁天誦，你是腦殘嗎？！本來就是你叫我們來的，現在弄成這樣也全都賴你！”唐笑一下子就火起來了，也猛地提高了聲量，“你媽逼，翁天誦我看你就是個腦子里灌了屎的弱智?。?！”

    “唐笑你他媽嘴里噴什么糞呢你?。?！”

    “本來拿錢就能辦好的事，你他媽自己屎吃多了搞成現在這樣！現在好了，你說我們該怎么辦？！”唐笑暴跳如雷，“我也是個弱智，我cao他媽的就該和祁少英一樣去和自己馬子開房玩個痛快，和你來這采什么路邊的野花呢！翁天誦，你他媽給我聽好了！你這小rou子就是個純癟三，你他媽就是個大傻逼！大傻逼！傻逼?。?！事情變成現在這樣，全他媽怪你這個傻逼?。?！”

    “我cao你媽的唐笑！你再他娘的嘴里多蹦幾句屎，老子他媽的連你一塊兒——”

    “cao你媽的你敢！”然而唐笑直接打斷了他，“我叼你這鱉孫，你他媽要是真敢弄我，老子直接——”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一直沒有開過口的李劉斌終于說話了。他打斷了兩人的爭吵：“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了，我們現在吵架沒有一點用?！?/br>
    “我希望大家都能冷靜一點?！彼坪跏前芽煲蚱饋淼膬蓚€人拉開了。

    另外兩個人呼哧呼哧喘氣，勉強冷靜了下來。

    視頻里出現了幾分鐘的安靜。

    于是過了一會兒，李劉斌才繼續道：“我們現在就是等陶辰回來，聽聽看……”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

    “你們是誰？怎么在我家？”狄暖樹聽出來那是姐夫的聲音。

    侄女發出了嗚嗚的叫聲，狄暖樹覺得她之前應該是被綁住了。

    于是姐夫的聲音突然一頓，然后狄暖樹只聽到“啊——”的一聲大叫。隨后，漆黑一片的視頻里便不斷地傳來打斗的聲音和含含混混的談話，混合著侄女嗚嗚的泣音。

    打斗聲、叫喊聲，東西掉落的聲音！

    然后，過了好久，狄暖樹突然聽到了翁天誦的大喊。

    “李劉斌！你爸之后的生意還想不想做了！”

    之后，便傳來一聲巨響。

    視頻于是又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侄女微微的啜泣聲。

    很久很久，視頻里都沒有別的聲音。只有一片恐怖的沉默。

    狄暖樹也沉默了。他猜想到了什么。

    視頻繼續緩慢播放，但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直到幾分鐘后，陶辰突然回來了。

    他啪地一下推開了門，打破了倉庫內的沉默。視頻中傳出“吱呀——”一聲，陶辰的聲音發著顫：“天誦……”他叫道，“我，我……”

    他似乎是沒想到自己會做出這種事；因此說話都結巴。

    “我，我完了……”他的聲音微微發抖，“那個人，那個人有這座房子的鑰匙，我，我就……”

    他心如死灰。

    然而，更出乎他意料的事卻在之后發生了。

    “是嗎？沒關系?！蔽烫煺b說。

    然后，一陣聽不清的交談過后，唐笑破口大罵的聲音突然在視頻里炸出來：“你他媽有病吧?。?！翁天誦你個傻逼腦子有點問題是不是?。?！有病你也他媽給我滾遠點?。?！”

    “現在就差你了?！蔽烫煺b說。

    “你他媽腦子有?。。?！你以為你誰??！我干嘛聽你的！”唐笑大喊大叫。

    “因為你再怎么不情愿，現在也只能聽我的?！蔽烫煺b輕輕笑了一下，一點都不管快要崩潰的唐笑，“不然你以為，為什么現在只有你在和我大吵大鬧？”

    于是，剛剛還瀕臨失控的唐笑，突然不說話了。

    翁天誦的語氣十分冷靜：“或者……你要是不動手，那就我來動手——但我這一次動手，可不是先拿這剪子對著這女的了?！?/br>
    “你什么意思？”

    “就這么個意思?！蔽烫煺b道，“別以為我不敢?！?/br>
    漫長的沉默。

    然后，過了很久，又是一陣窸窸窣窣。

    視頻里沒有人說話。

    狄暖樹也閉著嘴巴。

    一分鐘后，就在某個瞬間，女孩的啜泣突兀地消失了。

    狄暖樹把手機翻倒，雙手捂住臉。他沒有眼淚，就好像他早就已經預想到了這個結局，但這根本就不是他想看的結局。視頻里又響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中間夾雜著讓人聽不清的談話。狄暖樹不想再碰這個手機了，但他還是強忍著繼續聽了下去

    但之后視頻里幾乎都是那種窸窸窣窣的聲音，直到過了很久很久，才終于又傳來兩句話。

    “都處理好了？”

    “嗯?！碧粘秸f，“剩下的，我爸他們會處理的?！?/br>
    “那就好?！蔽烫煺b可能是看了看時間，“已經三點了。我們走吧?！?/br>
    “好?！碧粘秸f。

    另外兩個人則沒有回答他，但是倉庫里凌亂的腳步聲卻漸漸輕了。

    之后，視頻一直安靜到了結束。

    ·

    狄暖樹在視頻的后面幾個小時拉了倍速，但看完整個視頻的時候也已經天黑了。祁少英還沒有醒過來，而狄暖樹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很久，看著這份不能被當作證據的“證據”。

    這份視頻其實什么都沒有記錄下來，但又什么都記錄下來了。

    因為之后的事，狄暖樹很清楚。

    陶辰在外面遇到的人就是他哥，老哥就住在jiejie家旁邊。

    陶辰其實沒有當場把哥哥殺死，昏迷了的老哥在之后又醒過來、逃走了。

    但卻也背上了“殺人犯”的罵名。

    翁天誦的父親翁帕是市里的高官，唐笑的父親唐子偉是旁山市群河區警察局局長；李吉是李劉斌的父親，算是本地首富；陶辰的父親陶峰則是這個片區的派出所所長。

    那四個小畜生已經什么都不用擔心了。就像狄暖樹在視頻里聽到的一樣，之后的事情，都會有人幫他們處理好的。

    不會留下證據，不會留下痕跡，甚至不會留下一絲一毫妨礙生活的心理陰影。幾個小畜生殺了人，將痕跡草草收拾一番，竟然就能夠這么逃之夭夭了。

    把幾只小畜生近幾個月行蹤掌握得一清二楚的狄暖樹微微嘆了一口氣。他把黑色的手機收拾好，把里面的視頻又做了備份，然后才把手機放進最下面的抽屜里鎖好。

    他的動作平靜無比，面上也毫無波動。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剛剛的那一瞬間，他在心里作出了一個多大的決定。

    “同一的太陽照著他的宮殿，也不曾避過了我們的草屋：日光是一視同仁的?！钡遗瘶淠剜?，“但是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怎么辦呢？”

    這位今年年僅20歲的、原本前途無量的學術天才抬起頭，在極短的時間內制定了一個沒有回頭路的計劃。在這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他靜靜地看著廠房最上方狹窄的窗口，只覺得內心無比地平靜。在他的耳邊，似曾相識的溫柔歌聲又漸漸響起。

    在這個普通的夜晚，從小小的窗口往外看。雖然外面的黑夜無際無邊，但只要打開窗，便也會有明亮月光偷偷撒進來。

    留下一片清淺的輝光。

    ·

    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便讓月光出行。想必，即使要融在黑暗里，月光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