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百花秋有月
秋氣爽颯,天尚未曙,即釀明日雨。一半積雨拍瓦,余則飄沒洗石。 水潦成澤,滴瀝成響,急雨吼地而生寒。 廣明宮中,香木架棟,杏木托梁,外間風雨翕習,寶帳底放火作煴,仍得青陽藹藹,霆聲更發榮。 葉淮安微微鎖眉,懵懵然地仰看了眼床帳頂的華蓋,待緩醒過來,才發覺蕭其琛正敞開里襟,從背后周身合抱住他,手臂圍攏著他圓隆起來的孕肚,右手還溫捂著他右肩的傷。 雨后陰凄,殿中金鼎卻將幃簾映得煌煌。葉淮安慢緩地伸手覆上蕭其琛的手背,又恐自己手心滲涼,才急急撤開,只輕悄地扶腰轉圜過身,與蕭其琛面面相對。 蕭其琛尚闔目睡著,面上情態凜嚴如穿云的月棱,只仍是結眉成慮。葉淮安悄聲從蕭其琛懷中撤出一條手臂,還未待伸出手去,就被人摟抱住,緊緊將手臂間留出的空隙盡數擠出去。 葉淮安莫可奈何地嘆口氣,將手指撫在頸間暖了暖,才探手過去推了推蕭其琛蹙起的眉心。自入秋來多番雨急,以至寒氣走注,往往牽起舊傷痛痹,原本復作時不過是手足緩怠,今次大抵是因孕后元精內虛,才引得心脈瘀阻,痛得直接在蕭其琛面前暈過去。 至少,不該一句話不說就暈過去。葉淮安思及此,曲起手指叩了下額頭,又輕輕將手腕搭在蕭其琛的肩頭,沉定下心,傾身上前虛銜住對方的唇,輕動得合。 葉淮安緩和地退開一些,目視著蕭其琛凝肅的睡容,又伸出手點了點對方的薄唇,忽就想起蕭其琛從前笑說過“原隰之木,涂禽獸之血,為薄”,不饒人。 葉淮安這般探尋地盯了一會兒,終教蕭其琛解了假寐,取討一般湊身近前,勾住他的唇舌極盡纏擾陷溺,又存著寶惜的心思,在人低潤地哼喘了幾聲后就堪堪分開。 蕭其琛斜支起身,目色不皦不昧地撫視過去,便整個塌冗下來,顫悸地伏抱住葉淮安,話聲有些啞忍道:“淮淮……別嚇我?!?/br> 葉淮安惜疼地蹭了蹭蕭其琛的脖頸,才想開口,卻不防喘嘔起來,被人扶靠著坐起身才稍稍輕減。 葉淮安默聲看著蕭其琛替他披上外衣,又見他神色深戾地看著右肩上的傷口。那創處雖已愈合,也只留了極淺淡的紅跡,但當年貫穿以至血凝不流,箭桿又撥傷經脈,內里的痛處反更不可近。 “其琛……沒事,這次雨來得急才……”葉淮安目光通潤地望向蕭其琛,手輕輕撫循著對方的手臂,教人卸了嚴威,失笑地同葉淮安開口道:“小騙子……這張嘴,大概只有親我的時候沒騙我?!?/br> 葉淮安被說得臉紅耳熱,又見蕭其琛先替他掖了被邊,只披了外氅就起身下榻。 “傳了施惜文來,讓他看看?!笔捚滂≥p柔地理順葉淮安垂下的鬢發,低身抱認著葉淮安裹攏在被底的圓鼓鼓的肚子,又側過臉貼著聽了聽。對方溫熱的吐息撲得錦被極為柔濡,葉淮安蜷曲起細白的手指點了點蕭其琛的鼻梁,直待內侍通傳人來。 施惜文入殿行禮頗有幾分輕車熟路,此番還特意帶了姜來。痛痹需得多灸,又需深刺留針,施惜文見葉淮安醒過來,也才稍稍安心。 “殿下現下……”施惜文一面教葉淮安微屈肘以取xue,一面隔著姜片將溫熱的針刺進肘橫紋中的尺澤xue。這次針入得極深,不免牽動手臂攣痛,葉淮安都不免有些顫索。 施惜文見葉淮安唇色蒼白,虛汗又粘濕了頸間的烏發,忙想再探他的脈,卻只見葉淮安反過來對他慰恤地笑了笑,終是忍不住開口道:“殿下又要說沒事,這哪里是沒事,殿下這只是習慣了……” 施惜文話一出口就自覺失言,有些負疚地補充道:“師父聽聞殿下有孕,還囑托微臣要照顧好殿下,微臣自知有負所托……” 葉淮安聞言正想寬慰施惜文幾句,又見蕭其琛有些怫然,連忙先握住他的手。施惜文抬眼瞅了瞅,肩膀聳顫了下道:“陛下昨日差點兒把微臣宰了,殿下就是為了微臣的小命也要保重身體?!?/br> 施惜文一跪一起間取下葉淮安手臂上的針,舒一口氣道:“秋遇之為皮痹.若冬遇就為骨痹了,幸而殿下臨盆之期是在初冬,還不至大寒?,F下氣血虧虛也是懷妊所致,還應多將養著?!?/br> 葉淮安淺笑著點點頭,施惜文又道他脈弦緊,便要去方中添幾味藥,這又退出去。蕭其琛俯身摟住葉淮安的肩窩及膝彎,將人抱起臥放在榻上。 葉淮安側躺著看著蕭其琛,目光柔濡著眨了眨眼,扶住蕭其琛的手臂,撐著后腰強坐起來。蕭其琛被他連番動作悸駭得將人半摟半抱地扶住,卻聽葉淮安伏在他肩頭有些虛喘地輕聲道:“我會好起來的?!毖粤T,雙手抵著蕭其琛的肩頭,抬起身親了親對方虛張的雙唇,“不騙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