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水紅縐紗
“不行、不行——!”蕭其琛急慌慌地扶抱著葉淮安,忖摸著扣著對方的手,蹭著他的臉,近乎哀求地說道,“淮安,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葉淮安已然負疼得說不出話來,眼前如蒙著一層水紅縐紗一般摸不透,被汗水沾濕的鬢發一縷縷貼在耗白的面頰上,只能輕徐地牽著蕭其琛的手搭在自己下腹,撲摸了幾下,斷斷續續地說道:“寶寶沒事……若是箭取不出來,救寶寶、好不好?……” 徐殷回行時正撞見外出采買的尹從穆,便也順帶提回來。尹從穆初聽蕭其琛遇刺,葉淮安擋箭,整個人還未回味過勁兒來,又聽葉淮安自己偷跑出去這才急吼吼地跟回來,可一回來見到動輒剝膚般劇痛的葉淮安,便什么責怪都說不出來了。 “……殿下怎么弄成這個樣子……”尹從穆趕見狀忙放下藥簍,近前細端詳著那桿穿肩而出的箭,也著實被那駭人的箭尖驚得不忍再看,當是時只有再去看箭桿想著快些取出來,“這恐是……溫宿的甲筋……”尹從穆從刀簾中取出一柄淬鋒的小刀,試著在箭桿上劃了一下,那漆面卻仍是光潔如新。 “溫宿?”蕭其琛慍怒地看了眼箭桿,啞著喉音道。 尹從穆蹙額端起油燈盞,瞇著眼細看一下,實難開口地說道:“……所說是,刀劈斧鑿也難以折斷,這……” “尹大人……”葉淮安輕輕松開虛握的被帛,手心汗水濡濕的布料已經被揉的皺皺巴巴的,虧弱到顫聲說道,“尹大人,用刀……” “殿下,不是沒有辦法取箭,不需這般玉碎瓦全的法子,只是……”尹從穆看了眼怒氣填胸的蕭其琛,按檢了幾下葉淮安的下腹,見腿間濕透的血跡更是憂慮重重道,“孩子尚在胞宮之中,如今驟經變故牽動宮腔舊傷才出血,若動了刀怕是會人琴俱亡。當務之急是先取箭,殿下安好,小殿下才能順利產下?!?/br> “……怎么???”蕭其琛看著尹從穆遣仆役添了油盞,心有余悸地摟著葉淮安不肯放開,只見尹從穆跪身回復道:“箭身無法折斷,箭尖不能倒拔,只能將尾端的翎毛燒除,讓箭整個穿過來……” “你!——這,怎么受得??!”蕭其琛心尖上的軟rou如被抽掣一般憤痛,登時勃然喝住尹從穆,被葉淮安摸在胸口才稍稍平息,只能心惻惻吻住葉淮安的額頭低聲喚著,“你這么怕痛,他弄疼了你,你要用刀,到時你讓我如何自處……我覺不會讓他動刀——” “……咳呃,我騙你的,”葉淮安將臉埋在蕭其琛的胸口,潮熱的手心抓著里衣下擺,笑音說道,“我不怕痛,我只是怕……怕一猶豫我和孩子都會死掉,但、但若還有法取箭,我也想與天爭一線生機……” 蕭其琛垂首看著葉淮安霜白仍含笑的面容,六神不安地猛抱住他,憂心如搗地將下頜抵在他的發頂,周身都在后怕地打顫,惶惶地壓著喉音怒吼道:“小騙子!小騙子,你不要每次都逼著我選沒有你的選擇,你不要逼我了……” “好……尹大人請,動手吧……”葉淮安輕緩地捏了下蕭其琛的手指,氣虛到喘吁吁地對蕭其琛說道,“其琛……你抱著我,我看不到傷口,就不會疼了……” 蕭其琛立即遵從地摟住葉淮安的腰側,看著他輕輕闔上水融融的眼睛,拂了拂對方眼睫上震顫著的淚滴,輕啄了下眉心才從心低語道:“我不會讓你有事的?!?/br> 尹從穆委頓許久,思略下還是取了一卷止血用的棉布,遞了一疊到蕭其琛手上,囑咐道:“創深痛巨,還是讓太子妃殿下咬著,不要再傷了唇舌?!?/br> 蕭其琛狠悻地看向這疊棉布,送了拳才接了棉布下來,哄著葉淮安松口咬住布。 尹從穆愁眉鎖眼地看到葉淮安一松口就咳出些血沫,心下有不忍但是卻也不得不為,隨即命人拖了銅盤,自己用燈盞的火將箭尾的翎毛一點點熏燒刮下去。 蕭其琛看著葉淮安的頭不住地垂低下去,只能扶著他的臉一句句地說話,所能做的實在聊聊。 燈盞的火舌包裹舔舐著翎毛,焦炙的熏味與噌動的火光無不刺激著葉淮安翕動著肩胛逃開,可每一動作,纏絞在rou里的箭桿便輕易拉扯著斷裂的肌理,連發抖都是奢望。 “淮淮……”蕭其琛被這種無能為力的絕望之感脅制得說不出話,只能如握浮木地叫著葉淮安的名字。 “殿下,要開始拔了?!币鼜哪驴粗鵁属崦罂油莶黄降募龡U,一時間倒抽一口寒氣,卻也不敢怠慢地命其余人準備好敷傷的藥,自己將箭桿一點點推著。 “唔呃……”葉淮安悶痛地攥緊手心,黑漆的箭桿便推出沾著血跡的一截,只是喉口涌出的血一下子澆透了口中的布巾。 蕭其琛看他一口口吐血,心疼得肝脾俱裂一般,眼睛發紅地瞪著那桿箭,恨不得將射箭人碎尸萬段。 “淮淮!——”蕭其琛才一喊出聲,葉淮安便強為一笑地截斷他的話,靠扶過來輕聲問道:“一會兒是不是還會更痛……” 尹從穆擦了擦額頭的汗說道:“是,一會兒箭尾恐會再擦破創口,只是怕血流不止不能快拔,這一直咯血怕是已經擦傷了肺脈?!?/br> “尹大人動手便好……”葉淮安重又咬住一塊棉布,強掩著害怕揪住蕭其琛的前襟埋過去,看得蕭其琛恨得想殺人。 尹從穆徐徐牽引著箭桿往外拉,粗糲的尾端一沒進rou里,葉淮安便難以抑止地痛到發抖,傷口的血也又流出來。 “疼……”葉淮安不住地往蕭其琛懷里縮,退無可退之時只能被剝膚之痛疼到掉眼淚,“疼、疼……” 插著翎毛的地方凹凸著炭黑的結,磨蹭在創面上更是針砭刮骨一般,原本被箭桿堵著的血窟窿又被風兜進來吹得痛痹,葉淮安實在忍不住地哭著喊疼,咬在嘴邊的布巾也脫口掉下來,連帶著肺腑中的血也盡數涌在唇角滴下來。 蕭其琛撫著葉淮安兇喘的背,眼見著尹從穆將那桿箭迅疾地盡數抽離,丟在銅盤里。鐵質的箭尖砸在銅盤發出令人骨寒的脆響,守在一旁的仆役立刻將藥敷進傷口,用棉布輕裹起來,葉淮安卻被痛昏得不省人事。 “淮安!淮安你醒醒……”蕭其琛不敢去探他鼻息,只能情凄意切地叫他。 尹從穆搭過脈,又按了按葉淮安的腹底,見按之壓痕不顯,才道:“殿下現今氣血兩虛,胎失所系,要盡快為殿下安排生產才是……” “折了孩子,取出來?!笔捚滂】粗撳钊醯氐乖诖查缴系娜~淮安,握著拳冷聲交代著,“不能,不能再……” 眾人悉皆擔驚地伏跪下來,尹從穆更是連忙進言道:“殿下三思啊,太子妃殿下寒凝血滯,足月的死胎只會滯澀不下,至時凝血彌漫,只會、只會……太子妃殿下還未破水,還能趁此稍補氣血,待殿下醒了,若是得知胎兒小產,定會心火偏亢,產不下死胎的?!?/br> “那你說我怎么辦……”我還要看著他再痛一回,還要這樣得失由天。蕭其琛走投無路地看著神志昏冒的葉淮安,心慌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