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夜深燼落
夜深燼落蟬鳴樹,此身雖輕、雨打未滅,總是流螢。 葉淮安側身看著蜷睡在身側的蕭昀川,雕花窗外,孤光一點的草螢繞竹而飛,又被熠熠的月光隱去,清風吹曳竹葉影,那微光便又顯出來。 殘螢解燭映書,曾登君子堂前。清瑟瑟的雨后夏夜總讓人記起整片后背上的竹篾壓痕、書幃前的足心慌涼。 近來葉淮安時常會想起曾在蕭昀川出生后,與楚澤遙的相談。 彼時楚澤遙仍是遲疑坐困,已是難斷難決,只得問葉淮安道:“小安,你還想走嗎?” 楚澤遙原以為自己看透本界五千年的帝王更退,但其實最后似乎也未能變其古之帝王截脛剖心的手段,他將蕭其琛培養為履至尊而制六合的王主,為他擇一得道多助的王臣,沒想到事未竟成,都被蕭其琛摻和得去題萬里、離弦走板。 說來自慚,楚澤遙從不認為蕭其琛是可以托付之人,哪怕他是自己親手培養出的孩子。 蕭善淵多年城府韜光養晦,方能德本財末,是為守成之君;然蕭其琛自小處尊居顯,有文治武力之能,理應同漢祖明宗一般,不羨佳麗地、獨自上寒山,這一路登高自會有情如鐵如刀,有人恩斷情絕,都是早先因果注定,可如果最后唯一的犧牲會是葉淮安,他也并不愿看到。 葉淮安搖搖頭,話到嘴邊卻難抒難解。答應了做太子妃,可太子不會一直是太子。 蕭其琛會不顧后果地為所愛殺人如蒿,他年繼位也定會為立后之事一意孤行、再起爭瀾,如若至此,不如他先逾墻避命,越墻躲開,畢竟橫豎以已聲名都不該受此榮寵。 蕭白珩在近郊還未等到施惜文,卻是先見上行色匆匆的單桓,對方還不道緣由地近前委曲道:“珩哥,我不是同你說來找我,我準定幫你治你弟弟,你為什么不來找我?” 蕭白珩抬手捂住耳朵閉目塞聽,提步就走,連帶官道上駕馬車趕過來的施惜文都不去理會。 趕車而來的施惜文被蕭白珩這般迎客先走的舉動引得如墮云霧中,揚鞭幾下將正架馬車趕到蕭白珩面前,狀似不滿地咳了咳,揚聲道:“小師弟可以愈加難伺候了,分明是你叫我來的,怎么好似你一點不想讓我來?” “施師兄貴在有自知之明,有的人沒有,”蕭白珩抱臂看著施惜文自車廂中提出一沓靈芝天麻,并有鱉甲海馬,一時也有些新奇,“只是沒想到師兄這么有預見,如此破費?!?/br> “我怎么會放過小殿下——不是,是診治小殿下的機會,”施惜文昂首振奮道,“以前小殿下東躲西藏不肯施針,藏到允大公子的衣柜里,到人家沐浴更衣時才被發現,嘖嘖,難怪我當時一直找不到人?!?/br> “現下小琰落到你手里,忽而讓我有些愧疚?!笔挵诅窕叵肴绯?,未防之際被施惜文拍了拍肩膀。 施惜文老吏斷獄般盯著蕭白珩又瞥了眼一言不發的單桓,老神在在地說道:“你身邊這個外族人一直不說話跟著,你和我說實話,他是不是你買來的藥引……說來慚愧,我一直對這種以人入藥有些好奇,但是你把人毒啞了就太過分了?!?/br> 施惜文看著單桓登時就能隨行就勢地黯然吞聲,也有些于心不忍地看了眼蕭白珩,想要替這個藥引求情,卻反注意到蕭白珩不同往日的神情。 “我看你臉色倒是不很好,讓我先給你號號,當給小殿下練手了?!笔┫母σ簧爝^手去,就被蕭白珩一扇柄將手背打麻,頓然悲號道,“連你這以前聽我話的都不讓診,小殿下這種還不得翻了天?!?/br> “小琰翻不了天,”蕭白珩忍笑思略道, “小琰現在翻個面都難?!?/br> 蕭白珩同二人往懌心苑去,步履穩當,心卻是慌的。他原想單桓再追來攀話,他便將人打走,可對方只是在不遠處陰著臉亦步亦趨。 蕭白珩與施惜文站在院門前,方一推門,就見蕭琬琰立在門后舉起辛巴,“嗷——”得一口把施惜文給嚇退幾步。 允羲河站在蕭琬琰身后將小豹子接過去,讓笑出笑渦的蕭琬琰靠在自己身上。 “小殿下愈加頑皮!”施惜文平復心胸,張著手朝蕭琬琰嗷了回去,卻看到蕭琬琰突然目不轉睛地盯著蕭白珩身后的單桓,心中突然對以人為藥引有了新的認知。 蕭琬琰驀地看到男裝扮束的單桓,猛地回身拉住允羲河的袖子,有些擔憂道:“花神、花神jiejie怎么變成男子了?” 蕭白珩一聽此言也有些尷尬,只能走上前寬慰道:“花神沒有好好保護愿望,說給了別人聽,因此就被貶下凡,投錯了道就成了男子……” 施惜文和蕭琬琰相視一看,了然地點點頭,確乎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