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淺碧深紅
淺碧深紅,菡萏窅然風去;又見東窗斫雪枝,才識梨落春已半。 蕭其琛乘勢使氣地踏入屋門,見蕭白珩被他這風檣陣馬的陣仗嚇得誠惶誠恐,一時反不知從何問起。 郁藍和尹從穆相覷一眼便抱著在蕭其琛腿邊跑跑跳跳的蕭昀川,垂眼合上門走出去。 蕭其琛不得不爾才束手,卻見蕭白珩雖行若無事地重又抬頭看他,卻目中告哀道:“皇兄,只這一事,求你不要插手,讓我自己去?!?/br> 蕭其琛拳中掿沙、幾欲擄袖,未料蕭白珩卻直截了當地跪在床榻之上,額手相扣,伏低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活當玩火自焚,但眼下戎夷意圖曹社之謀,插圈弄套……不能因我一人為淵驅魚、為叢驅雀,將盟友逐到對方麾下?!?/br> 蕭白珩言及至此,只覺字字嘔心抽腸,還記單桓虛握著手心將食指插進去,嬉笑著同他講謎底便是“圈套”二字,如今只感到深惡痛絕。 可赫連背后是整個溫宿,在大軍奇襲廣漠中能征慣戰、助軍一力,與南齊避實擊虛的小王爺是赫連桓,在銷瑞窟翩翩皎皎、交付心門,與他珠聯璧合的人卻只是單桓。 他和單桓的恩怨合該只是天命海中針,他昏了頭才妄圖于萬丈深壑下穿針引線。 “哪個勞什子敢騙你?”蕭其琛原只以為蕭白珩只是與人私定終身,驟然失子才致黯然神傷,如今見他恫心疾首下卻忍淚,這才明白幾分。 蕭白珩癡愣愣地看著扶起自己的葉淮安,又看著盛怒之下的蕭其琛,忽地很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他原該想明白單桓至今的欺人太甚始終只有自己所知所受,其余人甚至只當自己情竇初開,從沒人想到自己會落得這個遭人棄敝的下場:“皇兄……” “你不要叫我!你說那人是、盟友?他是溫宿的人?”蕭其琛磨牙鑿齒地看著蕭白珩,只見他心虛氣冷地縮躲在葉淮安身后,片刻才擠出一句心孤意怯的話來:“是,我去查西戎和丘茲,落得這個下場……皇兄卻還要為我……力拒溫宿,皇兄為了南齊……” 蕭白珩寒心酸鼻地倒抽一口氣接著道:“我難道是這般寬厚之人嗎?我怎么可能放過他,我只希望大業告成,皇兄能助我將他碎尸萬段,可不能是現在……” “皇兄……嗚……我知道瞞不住你,你想知道他是誰只怕教天樞去查比問我還快,可皇兄……你就留我一個自己與他斷絕舊仇宿怨的機會吧……”蕭白珩此一番耗氣傷血,神倦乏力導致外不榮肌膚,內不榮臟腑,目眶黯黑而顯得心灰意懶,卻在提及恩怨時而稍復神采。 蕭其琛橫眉立眼看著掩著小腹瑟縮卻不甘心的蕭白珩,終究軟下心來,迫不得已拂袖跨出門去。 蕭白珩凄入肝脾地吸吸鼻子,看著神色凝重用熱帕子替自己敷眼的葉淮安,輕聲說道:“葉大哥,我……過幾日我想出城去找小琰,小琰前些日子偷著服藥不知現在怎么樣了……” “換換心情也好,”葉淮安隔著棉帕摸了摸蕭白珩日漸瘦削的下巴,強笑道,“只是要養好精神,不要黑著眼眶,像老師之前說的那什么‘熊貓’騶虞一樣,嚇壞小琰?!?/br> “有時候我都在想世間真的有父后說的那些珍奇異獸嗎?怎么會有長得像老虎卻有馬鬃的‘獅子’,脖子比大殿盤龍柱還長的‘長頸鹿’……”蕭白珩哭笑不得地展眉闔目,卻倏而落下淚來。 “珩哥,你知道扶南國的火齊珠嗎?改日我給你一顆尋一顆來玩玩?!眴位笣M腔熱忱跑來獻寶的模樣音容猶在,但這一點兒微末的美好卻被他自己毀得面目全非。 “???你知道啊,那兜藜國的紅蜜白猿、西天竺的納蘭提花,還有大宛國的汗血寶馬,那馬的汗可真是紅色的!”單桓看著蕭白珩見怪不怪、眉眼調笑地品茶,有些自暴自棄地從床榻輾轉著身子,一會兒竟將頭從窗邊倒垂著,茶棕色的大馬尾發辮便失望可憐地擺了擺,“那波斯的珊瑚、琥珀、獅子,想來在你這兒也不值一提……” “你說獅子?”蕭白珩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卻教單桓眉飛語笑地說什么也不肯再講獅子,說什么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珩哥感興趣的東西,現在說了以后說什么。 蕭白珩佯作怫然地在床邊蹲身,瞧看著單桓仰在榻邊的臉,又見他嬉皮笑臉地說道:“珩哥也沒見過這樣顏色的眼睛吧,我們溫宿王室都是寶藍色眼睛,只有我是這樣的?!?/br> “確乎是一見傾心?!笔挵诅褚还枪澮还枪澱归_手中的綢面折扇,用扇面托著單桓垂到地面的頭發,笑如春山地蹲在單桓面前俯下身去碰了碰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