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竊脂篇)】(9)
!” “可現在的一切也不是你想要的!你不試試怎么知道結果,就跟這整天瞎琢磨,能琢磨個啥來,就連張寧那傻子都知道請我們吃飯,不管他有沒那個心,人家至少敢做,你連他都不如!” “我和他情況完全不同,沐婉荷是我媽,你講不講理??!”我現在才發現和唐爍講道理簡直就是自取滅亡,因為她根本不考慮任何現有的矛盾和約束,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管我話里的重點。 “我不講理怎么了!我就是不講理,但我敢去愛,我敢爭取,你們男人都一樣,想的比誰都多,做的比誰都少,拍拍屁股就走了,就留下我傻乎乎的在這里熬著……嗚嗚……我心里委屈的時候他在哪!” 唐爍說著說著,眼淚就開始啪嗒啪嗒的掉,舉著拳頭不停的打我的被子泄憤。 “你別哭啊,你這是在說我還是在說唐輝呢?!蔽亿s緊抽了兩張紙遞過去,唐爍接過后很利落的擦掉眼淚。 “哥,你一定要去跟沐姐說,找個好的時機把你的心里話都說出來,什么都別去想。沐姐苦了這么久,就應該有個人來好好的愛護她。你要是說不出口,我幫你去說!” “別別別,大姐,你是我姐行了吧,我錯了,我真錯了,你千萬別去找沐婉荷,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辦。你讓我好好想想成不成!” 唐爍點了點頭,眼淚卻又沖出了眼眶,張開手就沖進了我懷里,“哥,我想唐輝了,我好想他?!?/br> “恩,我知道,我知道,以后要是見到他,我幫你罵他。要不然,你請幾天假去看看他?” “沐姐……她……會同意么?”我輕輕拍著她的背,小聲安慰道,“會的,你不過就是個小實習生,那么大的公司離了你難道還能不轉了,去吧,我給你路費?!?/br> “謝謝哥!” 于是原本勸我的人到頭來自己哭得淅瀝嘩啦,不過經過今天這一宣泄,我長久郁結的心居然真的緩和了不少。 晚上,我陪著唐爍一起向沐婉荷請了假。沐婉荷如我預料中一樣,不僅囑咐了她的安全問題,還特別給她拿了錢。 第二天送唐爍上車的時候,她在過安檢前突然沖上來抱住了我,然后在我耳邊小聲說道,“哥,我告訴你,要是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沒和沐姐表白的話,meimei我一定義不容辭?!闭f完對我眨了下眼睛,飛奔著過了安檢。 唐輝啊,算我求你了,你就別讓你這精神病的meimei再回來折磨我了。 ——經過唐爍這么一鬧,我心里更加動搖了,上課時走神的情況變得日益嚴重。 大腦里如同沙盤一般不斷推算著自己如果表白的后果,這種腦洞一開,立刻就下去遠了,能一直想到我和沐婉荷埋在哪。 這天心理課,我依舊縮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眼睛雖然看著課本,但心早就不知道神游去了哪。 我真的心動了,一方面是自己實在壓抑了太久,另一方面則是來自張寧這個不算威脅的威脅。無論如何,小心翼翼的試一試應該不會引起太大的波浪才對。 “沐婉荷是誰???”還沉寂在幻想中的我被一個熟悉的聲音猛然驚醒,我差點都忘了,心理課啊,女變態米雪的根據地。 而下一秒更是讓我直冒冷汗,我怎么也沒想到,剛剛神游的那段時間里,自己居然在課本的空白邊角處寫滿了沐婉荷的名字。 我這簡直就是特么的自曝。 “和你沒關系?!蔽夜首麈偠ǖ陌颜n本翻過一頁。 米雪湊到我耳邊,聲音酥脆,帶著一陣風吹的我耳朵癢癢的。 “是你暗戀的那個女生吧?!?/br> 我是深刻體會過這女變態的實力,眼下為了避免進一步暴露自己,裝睡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于是我干脆把課本一合,埋頭趴在了桌子上。 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米雪并沒有再像上次那樣使出什么下三濫的招數來。 一直到下課鈴響,她都完全沒有一點動靜。 我站起身,第一個沖出了教室,一邊跑還一邊回頭張望??刹]有人追上來,那女人今天居然這么輕易就放過我了? 晚上吃完飯,我照例獨自去圖書館上自習,在自習室剛坐下沒多久,米雪就拿著本電力基礎一屁股坐在了我旁邊。 我知道她又來這磨我了,可坐下十分鐘,米雪一句話也沒和我說,假模假樣的看著書。 后來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因為她翻書的動靜實在太大,而且隔不了幾秒就翻一次。 “你看得懂么,翻的這么起勁?!蔽覊旱土寺曇?,但卻沒收起語氣里的煩躁。 “一個字也看不懂,就裝裝樣子?!?/br> “有???”我皺眉反問道。 這時米雪終于放下了書,捏著下巴意味深長的看著我,“戀母算不算是???” 一聽這話,我原本捧著的書頓時掉了下來,書脊砸在桌上,發出不大不小的噪音,引來了一排側目。 米雪聳了聳肩,拿起書立馬站了起來,邁開腿大步往自習室外走去。 她今天穿了件緊身的皮褲,整個臀部都被托了起來,配上那雙大長腿,又是一排側目。 我張開雙手插進發絲拼命的揉著頭發,終究還是小看這個女人的八卦之心了。 收拾好還沒看幾頁的書,和自信滿滿的米雪不同,我走的是要多喪氣有多喪氣。 出了圖書館,發現米雪正坐在花壇邊百無聊賴的晃著腿。 見我出來后,米雪抬手拍了拍她旁邊的位置。我真的特別想一走了之,可理智又在極力勸阻我不要沖動。 “你打算怎么辦?”坐下后,我還沒說話,她卻先一步開口發問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蔽乙矊W著她的語氣回了一句。 “我原本以為那個女人是你jiejie,沒想到是你mama。沐婉荷,人如其名?!?/br> 這是第一個讓我束手無策的人,和她在一起,用不了兩句話我就會被牽著鼻子走。 “你什么時候見過她!” “Rex,碰巧而已,上周末在超市看見你們倆來著,我還特地從你面前過去你都沒看見我??磥碇灰趫?,你也看不到別的什么東西了?!?/br> 米雪語氣極其平和,但隱約卻夾雜著一絲無奈。 “原本以為你只是姐弟戀,沒想到居然是母子戀這么刺激?!?/br> “我們根本不是什么母子戀,你別詆毀她,另外你怎么知道沐婉荷是我mama的?”我實在想不通她上午剛剛知道這個名字,為什么這么快就能知道身份。 “你不是有個叫沈浪的朋友么?一個名字而已,很容易問出來。再加上兩張泳照和一些技巧,你mama和你的一些小故事也就全套出來了?!?/br> “這孫子,可真特么不靠譜!” 米雪搖了搖頭,“他算挺靠譜的了,腦子很快,只可惜遇到的是我?!?/br> “你這人怎么這么自戀呢,能不能要點臉?!?/br> 米雪翹起二郎腿,用胳膊撐著臉頰,側著腦袋看著我,和往常的她不同,今天晚上從頭至尾我都沒見她笑過。 “你這兩天眼神變了,是不是在想做什么不該做的事?” 我看著米雪的眼睛,心里驟然跳出一個聲音,白風遠,你瞞不過她,這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你為什么就這么關心我的私事,這一切和你有關系么,我承認你很厲害,但你總是這樣竊取別人的隱私是不是太下三濫了點?!?/br> “我是專業的醫生,背過希波拉底誓言,你的事我不會漏出去一絲一毫,這是我的道德準則。所以你不用著急上火的掩飾自己的心虛。我想干什么,我之前就說過了,一開始只是無聊,而現在也只是想幫你一把,雖然你總是不領情?!?/br> 米雪今晚真的太平靜了,平靜讓我有些害怕,她似乎在用與往常完全不同的交流方式告訴我,自己在做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你憑什么覺得我需要你的幫忙?就因為你能看穿我,就因為你是心理學專家,可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她。你憑什么覺得自己能幫我?” 我又一次先急了,我的話比起質疑反而更像是種詢問。 “你真的確定自己了解她?”米雪帶著幾分嘲諷甚至是譏笑看著我,但很快她又接著說道。 “好吧,我的確沒有你了解她,但是我能看到你看不到的她,也能看到你看不到的自己,就算是旁觀者清吧。戀母情節在心理學領域太常見了,可你不同,你根本沒把她當作你的母親,在你心里,你只是覺得自己愛上了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碰巧是你的母親罷了?!?/br> 米雪這一刻說話的表情,方式,語氣充滿了洞悉一切的力量,我壓抑了許久才把那個“對”字給壓了下去。 “我想幫你也并不僅僅是想幫你,我也想幫一位母親,經歷了那么多后,她應該有個更好的結局。你mama真的很偉大,也很聰明,她在用你完全無法察覺的方式在愛你。她算是把母親這兩個字做到家了,可笑的是她的兒子居然根本沒把她當成母親去愛!白風遠,什么禁忌,道德,倫理之類的道理我就不說了。我只告訴你如果你想用luanlun的方式去回報她,那就是對她所付出這一切的褻瀆!” “你能不能不要再和我賣關子了,你到底想說什么,什么叫我無法察覺的方式?”我一手甩掉手里的包,徹底側坐過來,面對著米雪。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我對沐婉荷的感情,就連沐婉荷自己都沒有。她一個外人,有什么資格這么說。 “我不能告訴你,這是你母親給你的溫柔,我不能破壞它,總之聽我的,立刻抽身也許還來的及,你現在的痛苦僅僅是所謂的愛而不得,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能明白她作為母親的艱難和痛苦。而你卻還有著這種禁戀想法,我保證你會比現在痛苦十倍?!?/br> 米雪直起身,她像是在剛剛那短短幾分鐘里看到了一場慘烈的悲劇,眼神中的哀傷抑制不住的流淌出來,一直流進我的心里,把我這幾天所揚起的勇氣和期盼全都浸的冰涼。 我別過臉,憋紅了臉叫囂道,“你別說的太過了,我媽為我付出了多少,我很清楚。她的痛苦也好,艱難也罷,我也跟著經歷過?!?/br> “你當然應該經歷過一部分,如果不是那部分經歷,我估計你早就熬不住了。 雖然我不知道那是怎么樣的經歷,那我可以想象到,它一定足夠黑暗,足夠可怕,才會讓你望而卻步,躊躇不前,一直扮演一個稱職的兒子直到現在,但還有很多是你沒經歷的。就比如她尋找你的那九年,你可能因此很感動,但那種感動是沒有根的,因為你根本沒有切身去感受過那種絕望和痛苦。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包括你都沒有資格去說,我能體會這種痛苦。你mama的經歷對你來說只是一個悲傷而感人的故事?!?/br> 米雪說完后低下頭,再次散開自己的頭發重新扎緊。她控制著正常對話的節奏,適時的留出時間來讓震驚的我得以緩和與思考。 “那你要我怎么做,我還能怎么做,這一切難道全是我的錯,就因為我愛上了她,所以我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么?我已經在扮演一個足夠稱職的兒子了,難道這還不夠么?” “我沒有說你錯,中文說墜入愛河,英語里說fallinlove,法語里有tomberamoureux,西班牙語是caerenenamorado.愛情從來都是無意識和沒道理的,愛的那一方都是被動陷入,是跌倒,是落下。無法自控,無法預知,無法強迫,也無法禁止?!?/br> 米雪絲毫沒有受我瀕臨失控的情緒所影響。一字一句發音極其標準的說出了這段讓我略感安慰的話來。 “所以呢,我還能怎么做?”我忍不住問道。 “離開她,越快越好,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這是對你最好的解脫?!?/br> “不行!”我想都沒想就否定了米雪的提議。 “她身邊只有我一個親人,我必須守在她身邊?!?/br> “你打算守多久?一輩子?”米雪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姿勢,似乎早就預料到我會否決,她已經準備好了回應。 “如果有可能的話……” “看過挪威的森林么?”我看著她點了點頭,眉頭卻纏的更緊,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么。 “一個人永遠守護另一個人,是不可能的事。你并不是單純的想守護她,你還有期待,日益強烈的期待?!?/br> “我沒有,我只是希望她能過的好,她必須是她,至于有沒有我,我……我不在乎?!?/br> 米果突然就嗤笑了一聲,“說的可真漂亮,是誰教你這些鬼話的,嗯?白風遠,你聽過一個詞叫mamihpinatapai么?” “沒有,這詞什么意思?” 米雪站起身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再坐下時表情又恢復了開始時的冷靜,“這個詞來源于南美最南段的火地島,是一種已經消失的語言。它的意思很有趣,是表示兩個人同時希望開始一件事,但卻沒有人愿意說出來的微妙狀態。你覺得你的mama會不會和你一樣,對你心有所屬,卻沒有說出來呢?!?/br> “你說真的?有這種可能么?”我完全忘記了她之前的勸告,激動的直接在花壇上站了起來。 米雪叉著手靜靜的看著我半天,緩緩說道,“這就是你的期待,你自己明明知道問題的答案,也能猜到最終的結果,可你卻裝作是個瞎子,是個蠢貨,還是忍不住去期待,究其原因是因為她一直在你身邊。你少年時的經歷已經在你的心理上留下了不可抹滅的創傷,雖然你覺得自己很堅強,但潛意識里你可能比任何人都要脆弱。所以別在說什么只想一直安靜的守在她身邊,或者是只要她幸福,你一切都好的鬼話。你好不了,你只會越來越低落,越來越沮喪,直到精神崩潰?!?/br> 我茫然的重新坐了下來,那一瞬間的欣喜的確讓我明白了些什么。 “別把自己想的太偉大,這世界上也許根本就沒有這么偉大的人,你把一切都寄托在了一份錯誤的感情上,為了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理由拼命壓抑自己本心的欲望,甚至給這樣的欲望換上更好聽的偽裝才能緩解內心的痛苦。我承認你一直做的不錯,但你的出發點錯了,目的地也錯了。所以你做的越好,后果就越可怕。所以你必須離開她,走上獨立的道路,接觸更多的人,更多的事,在更遠大的世界里糾正你的心態?!?/br> 我徹底投降了,在這個女人面前,我特么就和光著沒什么兩樣,她幾乎把我心里每一絲每一毫的想法都拽了出來,包括那些最陰暗,最隱秘的念頭。這是我第一次這么慘烈的體會到自己的幼稚。 “是我離不開她,我愛她,離開她我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不想做,我會活不下去的?!?/br> 米雪站起身坐到了我的身邊,伸手捏了捏我的肩膀,然后換了一副輕快的語氣。 而我已經完全陷入了她這種變換表情與語調的節奏,被迫跟著她平靜,激動,冷靜,亢奮,又回歸冷靜。 “其實我是不相信愛情這東西的?!彼p眼緊盯著我,似乎在向我證明她并沒有說謊。 可我卻被她說懵了,“嗯?那你剛剛還說了那么一大堆?” “我只是在用你習慣的方式去解釋給你聽,在我看來,所謂愛情不過是苯基乙胺,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內啡呔,腦下垂體后葉荷爾蒙以及其他一些信息素生成消失的作用結果罷了,但這些激素分泌都有時效,所以最多五年,人們口中再炙熱的愛情也會被消耗殆盡歸于安寧。所以,我們只是激素的奴隸,愛情根本就不存在?!?/br> 米雪說完輕輕笑了笑,隨后攤開手掌舉在我面前,“相信時間的力量,相信我的專業,最多五年,無論對你來說多么深刻的所謂愛情都會化為回憶。在事情變得不可控之前走的遠遠的,這是屬于你們的最好結局?!?/br> 隨著米雪的話說完,這種如同用鋼水洗滌靈魂的談話終于落下了帷幕,我的頭痛的厲害,大量的信息在其中交換,運行,合并又分開。最后變成了五個字,離開沐婉荷。 只是想到這五個字就讓我全身不寒而栗,五年的時間,聽不見她的聲音,聞不到她的味道,看不見她的笑容,觸碰不到她的身體。 “不行,我不行……我不能離開她,真的,我不能?!?/br> 米雪微微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該說的我都說了。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事,可以打這個電話找我,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祝你好運!戀母少年!” 她貼著我的耳朵說完最后兩句話,然后抬腿就走了,完全沒有一點拖沓。 我看著米雪的背影,擁有這么可愛的名字,卻是這么可怕的女人。 于是,在于唐爍的交鋒后,我又一次慘敗給了米果,想要和不能,無論那一方都可以把我逼的無路可走。 今天并不是周末,可我卻想回家了。剛剛的談話讓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我根本沒有任何心力去思考米雪的話。因為只是那句離開沐婉荷就已經讓我無力承受。 我想見她,立刻,馬上。 當我氣喘吁吁打開門的時候發現客廳的燈并沒有亮,這么晚了沐婉荷居然不在家? 隨后臥室門縫下透出的光線讓我終于松了口氣。 站在臥室門后,我輕輕敲了敲,“婉荷姐,我能進來么?!?/br> 里面并沒有回應,等我喊了第二遍后,門突然就開了。 “風遠,你怎么今天回來了?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br> 沐婉荷的臉上抑制不住的欣喜,兩個眼睛睜的老大。 “想你了,就回來了?!闭f話的同時,我已經把沐婉荷摟在了懷里。她的溫度,她的清香永遠是我最好的鎮定劑。 原本剛剛在門外還心潮澎湃不知所措的心智轉眼間已經歸于了平淡。 而沐婉荷一如既往,乖巧的待著我懷里,似乎在告訴我,別擔心,mama一直在這里。 恢復平靜后,我松開了她,轉頭就看到了床上的快遞盒。 “這是什么東西?!?/br> 沐婉荷看了我一眼,轉身坐到床邊,摸了摸快遞單上的字跡,“看筆跡,應該是你舅舅寄來的?!?/br> “我舅舅,可我舅舅不是……”我立刻就覺得這東西有鬼。 “地址寫錯了,應該是之前就寄來了,因為是疑難件,今天才聯系到我?!?/br> 我坐在沐婉荷對面,看著那個四四方方的快遞盒,“你不打開么?” 沐婉荷不斷摩擦著盒子,最后視線匯聚到了我的臉上,“你幫mama打開吧,看看是不是你舅舅的遺物?!?/br> 我點點頭,拆開后,從最上面拿出一本黑皮的相冊,年代看上去有些久遠,塑料封皮都有些破舊。 我沒有擅自打開,而是遞給了沐婉荷,沐婉荷顫抖著雙手接過了相冊,緩緩翻開了兩頁。 突然就把相冊合上了,接著丟回到了箱子里。她微紅了眼眶,嘴角輕輕抽動,平靜了許久后才看著我說道。 “風遠,幫mama把箱子封好吧,現在mama可能還沒準備好,等以后我再來看里面的東西?!?/br> 我順從的接過箱子,重新打好包裝,在她的指引下,丟到了衣柜的最上面。 也許沐婉荷放下了自己的過去,但是對于哥哥,對于沐家,可能還要很久才能釋懷。 “你還好吧?!?/br> 沐婉荷抿著嘴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后便恢復了以往的笑容,“風遠,再過一兩個月咱們就要搬家了。搬家的話按理得請大伙吃個飯,你也請些你的同學,咱們在新家里聚個會熱鬧下好不好?!?/br> “好,不過我能請的同學可能也就是沈浪了,你也知道,我朋友不怎么多的?!?/br> 我在腦子里想了一圈,唐輝太遠,兩天時間來回太辛苦,其他兩個室友并不算特別熟悉。而米雪那個剛剛刷新我認知的女人,還是別請比較安全。 “沒關系,你看著辦就好,反正也就是熱鬧下而已?,F在你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要注意好身體,別太累了,飯也要按時吃。有什么需要的,要和mama說,如果想mama了,就回來?!?/br> “那你也是一樣啊,工作別太辛苦,有什么需要,也要和我說?!?/br> 沐婉荷聽完我的話,突然挪到我面前,然后把腦袋架在我肩膀上,雙手垂在身體兩側,就這么把整個身體的重量毫無顧忌的壓在我的身上。 我對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繃緊身體,控制好平衡。在這十多分鐘的漫長時光里,我的手升起又落下,反復多次卻依然沒能在她的肩上放下。 末了沐婉荷終于抬起了身體,接著伸手捏了捏我的臉,笑容也逐漸打開。 “好啦,恢復如初,走出去看電視去?!闭f完,她輕快的跳下床,而我則木然的跟著她一起出了臥室。 和往常一樣坐在沙發上。沐婉荷看著電視節目,可我卻在發呆。突然電視啪的一聲就滅了。我一愣,發現沐婉荷手里拿著遙控器,身體卻已經側著面對我。 “怎么了?” 沐婉荷看著我的眼睛,“風遠,你最近到底怎么了,還是不能告訴mama么?” “我就是學習太累了,一下子接觸的新課程有點多,還沒能適應?!?/br> 沐婉荷沒有回答,只是伸出食指,輕輕往前,點在了我的左心房上。 “mama想聽心里話?!?/br> 我被她這個動作弄的僵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做。 “我……” “風遠,我們母子倆經歷的也算不少了,你還有什么事是mama不能知道,不能分擔的呢?mama尊重你的隱私,所以一直想等你主動告訴我。但你現在一天比一天消沉,mama很著急,你明白么?!便逋窈烧f著徹底張開手掌緊緊貼合住我的胸膛。 這應該算是最好的機會了吧,可以告訴她吧,和她一起分擔。我覺得渾身都熱了起來,嘴里更是口干舌燥。沐婉荷依舊在緩緩的引導著我,“說吧,風遠,在mama面前是不需要有壓力和負擔的?!?/br> “媽,我……我愛……” “如果你想用luanlun的方式去回報她,那就是對她所付出這一切的褻瀆!”米雪的話突然從某處殺了出來,非常干脆的截斷了我話。 luanlun,我現在在告訴沐婉荷的事不僅僅是愛她,我是在告訴她我要和她luanlun么?告訴一個因luanlun二字受盡折磨的母親她的兒子也想跟她luanlun?這是人能干的出來的事么,這是我能干的出來的事么。 在沐婉荷殷切的期望下,我終于還是退縮了,我不敢賭,我賭不起。 “我愛一個人瞎琢磨些事,這么多年都習慣了?!?/br> 沐婉荷臉上失望難以言表,她輕輕嘆了口氣,峨眉微凝。 “還是不愿意告訴mama?” “婉荷姐,我已經長大了,再給我點時間吧,我也應該學會自我調節,不是么?”我伸手輕輕按住沐婉荷的手掌,讓她更清晰的感受著我心臟的跳動。 沐婉荷撤回手,又雙手并上捏住了我臉頰,“你知道最近我為什么特別喜歡這么捏你么?” 我配合著她的手指搖了搖頭,“因為mama希望你能多笑一笑,你才十八歲而已,你這個年紀應該是隔三差五和朋友一起打打球,聊聊體育明星,甚至是偷偷跑去網吧打一天的游戲。而不該是整天擺著一副成年人才有的表情,你應該像別的孩子那樣活潑,欣喜,對這世界上的一切都存有好奇,有著與之互動的興趣,這才是青春。mama的青春已經被浪費了,難道你也要浪費自己的青春么?”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即使道歉也顯得有些蒼白。沐婉荷趕緊搖了搖頭,“你沒有對不起mama,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過去的事造成的,但現在我們已經擁有新的生活了啊,你應該要對得起你自己的青春。聽mama的好么,別想太多,無拘無束的去做你想做的事,該做的事,好么?!便逋窈傻氖终茰嘏秩彳?,指肚的摩擦讓我終于安寧了下來。 “我明白了,我會想辦法抓住青春的尾巴?!蔽亦嵵氐狞c了點頭。 “婉荷姐,可你真的走出來了么?會不會還有什么顧慮之類的?!?/br> 沐婉荷仰起頭看著吊燈,沉默了片刻。 “過去的經歷是客觀存在的,我也沒辦法完全忘記,但我已經離開了那里,開始了新的人生。即使偶爾回憶到過去的種種,也會以如今的幸福去撫慰它。這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但遺憾還是有的。沒有追過星,沒有上過大學,也沒有談一場熱鬧的戀愛。就連保留了這么多年的初吻都被你這小家伙給偷走了?!便逋窈砂琢宋乙谎?,但臉色卻還是泛起淡淡的粉暈。 “你不是說那個不算你初吻么?!?/br> “那還不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親都親了,不承認有啥用,只能怪命運設計的太無理取鬧。不過也無所謂了,三十年不過一眨眼,雖然過程痛苦但至少結果還是好的,所以現在我只想認認真真的活好每一天,把所有我能夠做到的事全都做好?!?/br> 沐婉荷從剛剛的憂傷瞬間又恢復了過來,眼神中的自信帶著希望閃爍著迷人的光彩。 我猶豫了很久,很是問出了一個我十分關心的問題,“婉荷姐,你覺得張寧這個人怎么樣?” 沐婉荷疑惑的皺起眉,撲閃著兩個大眼睛。 “好好的怎么會問起這個?” “可能都是屬于學術型,有點好奇?!蔽疫`心的敷衍道。 沐婉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叉起手仰頭思考了片刻,“有素質有能力,為人也比較實在,品性上的確要超過我之前碰到過的那些男人許多,算是難能可貴,是個可交的朋友。而且對待工作非常專注,這點真的和你很像,我覺得按照你們兩個人的性格應該也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我也支持你和他多接觸。畢竟專業方面mama實在能力有限,根本沒辦法給你任何幫助。但他就不一樣了,他的專業素養應該可以幫上你很多,這種機會你可別錯過?!便逋窈赊D過頭掛著笑意認真的對我說道。 但我對這個答案卻并不滿意,我想聽的是張寧的缺點,而不是這一長串的褒揚。尤其是那句難能可貴,這表示在沐婉荷心里,她不僅僅是不排斥甚至還很認可張寧。 “那你……”我吞了幾下唾液,思索著問道,“那你信任他么?” 沐婉荷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她再次轉身面對我。 “這個問題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br> “不重要?什么意思?”我沒明白她說的不重要是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沐婉荷又俏皮的反問了一句。 我傻呼呼的搖了搖頭,沐婉荷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那就慢慢想,總會想明白的?!本驮谖疫€想繼續發問時,沐婉荷突然捧著我的腦袋和她的額頭輕輕靠在了一起,兩片飽滿晶瑩的香唇就在我眼前上下開合著。那片艷紅晃的我除了聽她說話,什么動作也做不出來。 “風遠你要記住,在這個世界,mama最信任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你。mama到現在經歷過太多太多的人和事,它們的存在不僅僅是讓我失望,讓我痛苦,同時也給了我一雙敏銳的雙眼。任何人想做什么,會做什么,有什么企圖,mama都能明白一點。唯獨除了你,我最愛的兒子,mama真的一點也看不明白這小腦瓜里到底裝了什么心事。這讓mama總覺得自己有些失敗,有時候我真恨不得鉆進去看一看,哼!” 我凝視著她的雙眼,故作認真的說道,“婉荷姐,開顱手術可不便宜?!?/br> 這一晚雖然和沐婉荷聊了許久,但我睡得卻很不踏實,我隱約覺得還是和她對張寧的評價有關,這種評價對我來說真的太有威脅感了,原本讓我覺得毫無攻擊力的張寧此時似乎突然就在沐婉荷的心里占據一個連我都無法觸碰的位置。 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許久,我終于勉強睡了過去,可卻總感覺自己還是模模糊糊的醒著,四肢沉重,想翻個身都覺得很難。 緊閉的雙眼卻在一片漆黑中間隙性的出現一些斑斕無序的色塊,這些色塊形狀各異,帶著可怕的沖擊逐漸膨脹。而色調越由原先的五彩轉而成了冷色,冰藍,深綠,青紫。在壓迫擴張到極致快要侵入大腦之中時,眼前的顏色又聚合在一起變成了毫無生氣的深灰色,最后逐漸歸于一片深淵的黑暗。 經歷過這場無法描述的精神壓迫后,我的雙耳能聽到的只有逐漸加速的心跳聲,像是大軍開進時緊繃的戰鼓。呼吸配合著急促的像是每一口空氣都是最后一口。原本沉重僵硬的四肢也變得逐漸冰涼直至擴散到全身。 急促的呼吸,狂躁的心跳,我像是在經歷死亡前的炙熱余暉。 突然額頭開始變的溫暖起來,雖然僅僅是局部的回溫,但我依舊從心底渴求這股溫暖能延續下去。 像是聽到了我的呼喊,轉而手掌也陷入了某處溫暖的港灣,帶著怡人的溫熱以及云團般的柔軟似雨如風般的對抗著我身體的冰冷。 找到了某種依靠后,我開始努力往這片溫暖靠近,但身體依舊沒有給予我該有的回應。 我有些著急,潛意識里的情緒又開始波動起來。心臟在短暫的平緩后開始了更為猛烈的跳動,簡直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與此同時,額頭和手掌的溫暖也消失了,可我還沒來得及陷入新一輪的絕望,那股可以拯救靈魂的暖意帶著更為蓬勃的力量突然席卷了全身。 從頭至尾,每一處身體都在貼緊,我再也不用拼命去追尋了。原本瀕死般的rou體如破芽的小苗,一點點恢復了生機。身體終于恢復了知覺,雖然依舊很疲憊。 但我還是逼迫著自己鼓足全身的力量伸手環繞住了那片溫暖。 這份突如其來卻洶涌澎湃的安然撫平了剛剛的一切,巨大的困意毫無征兆的從全身襲來。 可我依舊擔心懷抱中暖意的消失,于是最后一絲力氣全都用來翻身。力竭之后,我總算帶著這份我永遠都不愿放手的溫暖緊緊靠在了里側的墻壁。 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我彷佛聽見了什么聲音,但眼皮只勉強抬了三分之一就再也支撐不住了。 第二天,我是幾乎從床上直接蹦起來的。醒來后,腦袋就是一股鉆心的痛,緩了好長時間才恢復過來。 我抬手拿起手機,發現已經七點。自己這么多年的生物鐘昨晚居然離奇失靈。 我站起身,跳了跳又活動了一下身體肌rou,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 痛并無其他癥狀卻讓我安心了許多。 “醒啦,洗洗吃早飯吧,今天上午有課么?要不要再休息休息?!?/br> 沐婉荷今天穿了件白色的亞麻小西裝,雙擺被腰間唯一的扣子合起,腰身完美的曲線一覽無余,與穿在里面的黑色襯衣形成了鮮明的視覺反差。和裸露時候的尺寸完全不同,此時胸部的起伏適度,既撐起了胸型,又不至于太突兀。 下身的高腰褲把原本就不算短的欣長腿部修飾的更為突出。只是端著餐盤從廚房走出來那幾步,就看得我目瞪口呆。造人的上帝真的太偏心了,這商業女性的成熟魅力和少女般的嬌俏面容為何就能如此完美的統一在一起呢。 我連回答都忘了,機械的走進洗漱間,過了半天才發現,自己居然把牙膏涂在了臉上。 墨跡了十來分鐘,終于算是基本恢復了整潔和清醒。 坐在位置上,我一邊吃著面一邊目不轉睛的看著沐婉荷在臥室里進進出出。 “吃完了,上午有課么?”沐婉荷拿著包翻弄著隨后又問了一遍。 “恩,等會兒我就走?!?/br> “成,一起吧,mama也得走了?!闭f完沐婉荷收拾好包,去鞋柜里拎了一雙高跟出來。 下樓時,我并沒有向以往那樣走在她前面或者身旁,而是跟著她一起走著樓梯,我已經從剛剛的視覺驚喜中清醒了過來,看著她今天這既正式又出挑的裝扮,我突然覺得自己開始離沐婉荷越來越遠。 是因為彼此都有了新的開始么?所以曾經的交集已經過了? 還沒等我想明白,我們已經站在了樓下,那倆扎眼的X6又停在了路邊。 “他是來接你的?”我帶著漠然說出了早上的第二句話。 “對啊,等會兒要去辦事。來,你也上車,正好可以送你去學校?!睆垖幰琅f和往常一樣,傻呼呼的搖下車窗,對著沐婉荷點了點頭,當看見我時,也微微的笑了一下。 可這善意的微笑對我而言卻像是一種輕視般的嘲諷,讓我渾身都不舒服。我不可能上這車的,我絕不可能上車,沐婉荷也不應該上。這是錯的,事情不該變成現在這樣。 “呀,時間有點趕啊,風遠,快?!便逋窈舌У睦_后門,拽著我的胳膊把我塞了進去,自己則坐在了副駕駛上。 我……我靠著后背,仰頭閉起了雙眼,兩個手掌握住大腿用力的擠壓著。cao,我他媽是怎么上來的。 “不然我還是自己走吧,我學校和你們公司也不順路啊?!?/br> 沐婉荷轉過頭,笑著說道,“我倆今天不去公司?!?/br> “那你們要去哪?”我倆這個稱呼既扎耳朵又扎心,我憋著一肚子氣,把身體往車窗處側了點,不讓沐婉荷看見我的表情。 “帶張寧去市里匯報工作。他可算是明星專家,從本市走出去,現在又回來,估計市里那邊要拿他做做先進文章呢?!?/br> 張寧羞澀的笑了起來,“我是最怕參加這種場合,也虧了有沐姐帶著我。過去除了說點工作的事,我基本也就是負責站著?!?/br> “干嘛把自己說的那么沒用,你要知道,只要你人到了,很多事情就好談。 畢竟我們和市里的對口部門是要長期接洽的?!?/br> 沐婉荷轉過身立刻否定了張寧的自貶,接著又轉過腦袋來,朝著我的方向說道,“風遠,你肯定猜不出來,張寧看上去一副書生樣,酒量好的嚇人啊,歡迎餐會上,他一個人放倒了一桌,最后居然還是走出去,我部門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全都是躺著出去的。哈哈!” “沒那么夸張,我當時也醉了,回家一路上我都是扶著墻走的?!?/br> “算了吧,你可是第二天準點上班的人,和你一桌那幾個能喝的第二天沒一個來的??傊院笠怯杏玫纳夏愕牡胤?,你可千萬別推辭。我前兩天還和公關的陳部長說起你呢,我估計她后面肯定會去找你幫忙?!?/br> “別別,沐姐你饒了我吧,我還是踏踏實實的搞我的項目好了。我現在覺得自己都有點像動物園里的猴兒!” “哈哈哈……” “停車!”張寧嚇了一跳,一腳踩下了剎車。 我沒有抬頭看他們,而是捂住了肚子。隨后單手拉開了車門,“我肚子痛想上廁所,你們先走吧?!?/br> 說完我跳下車踉蹌著步子朝著商場跑去,等我進了商場的門,發現那輛X6依舊停在那里,無奈之后我只有繞到了另一個出口走了出去。 穿進小巷后,我放慢了步子,又堅持著走了幾十米后,我終于邁不動步子,停在原地,低垂下頭,片刻后舉起拳頭重重砸在一旁的垃圾桶上。 垃圾桶頂著一個巨大凹陷,在搖搖欲墜的支撐架上前后搖晃著,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來抱怨剛剛的襲擊者??赡菚r的我已經背著包默默走遠了。 ——“白風遠,你這是在做什么???”在學校的機械cao作間里待了十來個小時后,一位教授終于看不下去了。他來到我身后越過我蓬松雜亂的頭發,看著滿桌的零部件。 我頭都沒回,帶著寸鏡仔細校準著精度,完成后,我伸出左手指了指一旁的圖紙,“手臂外骨骼裝甲?!?/br> 老師拿起我的圖紙,粗略的掃了一眼。 “你這孩子還真有一套,設計的不錯啊,但需要修改的地方還是挺多的。不過風遠,這種外骨骼設備技術要求和難度都非常大,沒有個半年是很難出結果,你這還在初始階段。動力,銜接,程序上的問題都還沒開始?,F在就這么拼命,我怕你到不了為它設計程序,自己就得先進醫院。聽老師的,穩扎穩打慢慢來,我們都會支持你的?!?/br> 我長長吁了口氣,抬頭看了眼,已經快要10點。的確再晚的話連宿舍都進不去。 我站起身,麻,險些摔倒,老師在身后趕緊扶住我。 “像你這么熱愛研究工作的孩子我還是頭一次見,真是可塑之才。但一定要愛惜身體,先回去吧,這些東西我幫你收拾。存在我的柜子里,放心,一件也丟不掉?!?/br> “謝謝教授!”我撿起不知道何時落在地上的外套抖了抖灰,一步步往宿舍挪去。 宿舍里老三,小六都不在,估計是又跑出去上網了。 沈浪聽見開門聲,從床上探出了腦袋,“老白,你去哪了,怎么現在才回來?!?/br> 我走到水池邊,洗了洗手,慢條斯理的對沈浪說道,“據說某位好兄弟竟然為了兩張泳照就把我賣了。所以我就打算做個機械臂回來和他好好對話一下,可惜技術難度有點大,沒做出來??!” 說完后我抬起頭,冷冷的看著沈浪,故意暴起肱二頭,順帶著捏了捏拳頭。 沈浪頓時捂著被子縮到了墻角,“大哥,你可別沖動啊,得聽我解釋?!?/br> 我雙手抓住上鋪的護欄,用力一拉把自己給撐上了床,帶著一臉的虎式微笑。 “恩,我聽著呢,你也別縮著了,就咱倆的距離,我過去最多一秒?!?/br> 沈浪舉起枕頭重重的摔在床上,“老白,哥們我真的沒賣你,是那女人太牛逼了?!?/br> “牛逼,怎么牛逼?是大腿勾引還是胸部襲擊?” “cao,我他媽被她催眠了?!鄙蚶苏f完再次用拳頭砸了下床,一臉的不甘心。 “你說啥,她把你催眠了?怎么催眠的?!蔽乙彩求@了,但轉念一想,她可是心理學專家,會催眠倒也算能理解。但她那張青春洋溢的臉……對啊,我到現在居然還不知道米雪到底多少歲。搞了半天,人家把我全身帶全家摸得一絲不掛,我除了她叫米雪外就一無所知? “你這不是廢話么,我要是知道她怎么催眠的我,我還會被催眠么。反正我就記得和她說了好久的話,等緩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宿舍了,口袋里有兩張泳照,別的什么也不記得?!鄙蚶苏f完丟了兩張照片給我。 米雪這人還真是實誠,那照片上就幾根線串著幾塊勉強能遮住rutou和下體的小布片。那對到目前為止見過的最大尺寸的爆乳占了整張照片最耀眼的視覺中心。 我瞄了兩眼,翻過照片,發現背后用馬克筆寫了四個大字,“謝了,渣男!” 沈浪見我翻到了后面無奈的倒在了床上,“看來我那點小秘密也沒保住。這女人太可怕,果然美女如蛇蝎。以后再遇見她時可得千萬注意?!?/br> 這時我似乎想起了什么,趕緊跳下車在衣服里到處翻找,最后終于在屁股上的褲兜找到了那張名片。 名片是純黑色的,設計極其簡約,正面只有她的中英文名字和職業,反面也只有聯系電話。但在反面大段的空白上卻被手寫了四句話。 “因愛生憂,因愛生懼,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懼?!?/br> 我看著這四句話呆坐在了位置上,腦海中浮現出她離開時雙手背在身后,無憂無慮的輕快步伐。 我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必須要下決斷的時刻了,再拖下去,對我對沐婉荷可能都不會有好處。 進或退,成了我人生中第一個二選一的選擇題。 等不到周五,第二天上完課我早早就收拾好了東西,想去她公司接她回家,不管命運安排我做出怎樣的選擇,此時此刻我還是應該堅守好自己的本份。 于是我早早就在公司樓下等著,我沒有事先通知想給她個驚喜,因為不知道那天突然下車有沒有讓她不高興。 等到六點四十,沐婉荷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了公司的大門里,她一邊往門口走著,身邊還有兩個同事在不斷說著什么。 沐婉荷停下了步子,接過旁人手里的文件夾,用手一邊指點一邊說著話,一旁的女孩兒則連連點頭。等沐婉荷重新合上文件夾遞回后,女孩的眼神里居然流露出感動的神色來。直到沐婉荷走遠,她還在身后默默的鞠了一個躬。 “你真的確定你了解她?”米雪的話再次響徹心頭。 沐婉荷走出大門,并沒有看到位于側邊陰影中的我,就這么徑直的走下了臺階。而等我剛剛回過神來,她已經走的有些遠。 我趕緊追了過去,剛喊了一個“婉”字便被猛然截斷了。因為沐婉荷在馬路邊面對的又是張寧的車。 在我喊出那個字的時候,她的手剛剛搭上副駕駛的門把手。 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十足蠢貨,在一幢華麗的寫字樓前,在一片正裝華服的成年人里,在這個我根本從未踏足過的虛幻世界中,頂著蓬亂的頭發,幾日未曾修剪的胡須,穿著一件文化衫和洗皺的牛仔褲,戴著斜挎到腰間的學生背包??粗易類鄣呐?,光芒閃耀的站在新的生活中,等著上另一個男人的車。 張寧,我幾乎是咬牙切齒般的默念這兩個字。 行吧,隨便吧,反正不管怎么樣,偽裝的人,痛苦的人,糾結的人,落魄的人也一直都是我一個。 她喜歡,她高興,她開心,她新生不就夠了么。我他媽的天天胡思亂想的跟著湊什么熱鬧。 我不知道沐婉荷有沒有聽見我的聲音,但我已經在最短的時間里完成了轉身的動作,埋著頭,像是落魄的野鬼,步入路邊的陰影。 “白風遠!你去哪!”耳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本想繼續往前走,我也應該繼續往前走,大踏步的那種,飛奔的那種。但兩條腿卻突然剎了車,彷佛突然就被人截去了控制權。 cao!白風遠,你他媽的就這點出息。 沐婉荷抓住我的肩膀一把將我轉了過來。 “你好好的跑什么啊?!?/br> 我煩了,也累了,不想再裝了,即使裝的再好又能怎么樣,誰他媽還能給我頒個獎么?沐婉荷已經不是原本那個沐婉荷了,沒有我她一樣能過的很開心,過的很有成就感。一樣會有人愿意車接車送,馬首為瞻。 “我看你好像還有事辦,不想打擾你?!蔽殷@嘆于自己居然能這么冷靜的說出這句話來。 沐婉荷頓時松開了原本抓著我肩膀的手掌,眼中原本平淡的湖水開始變得翻涌起來。 我沒有躲開視線,就那么要死不死的看著她。 這時,張寧也把車開到了路邊,搖下車窗一臉的茫然。 我主動轉頭對他揮了揮手,“張哥好!” 張寧一愣,支吾著吐出兩個字,“你好!” 我回過頭看著沐婉荷,順手把被她拉下去的包帶重新背好。 “你們是要去吃飯吧?那我先回了!” 說完,再次想要轉身。 “等等!風遠你到底怎么了?” “我很好啊,其實也不算好,晚上搞了程序半天也run不過,心里有點煩?!?/br> “不然上車說吧,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再說?!睆垖庍m時的在旁補了一句。 我看了看兩人,輕聲的笑了,然后帶著沐婉荷來到副駕駛,幫她拉開車門,然后把她扶了進去,隨后重重的關上了門。沐婉荷全程直愣愣的看著我的動作,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我拍了拍引擎蓋,不痛不癢的喊道,“你們先走吧,我吃過了,想一個人散散心,順便想想程序哪里出了問題?!?/br> 接著便邁開腿沿著馬路的另一側走去。我承認,我他媽心態徹底崩了。毫無征兆,毫無預料的崩了,而我就連怎么崩的都沒想明白。 渾渾噩噩的低頭走了不知道多遠,突然被橫在前面的玻璃窗擋住了去路。我疑惑的抬起頭,玻璃展柜里一排的畫,全都是一個女人的背影,連張正面的都沒有。雖然姿勢和裝扮千差萬別,但還是能確定這都是同一個女人。 女人的背影看上去十分的孤獨,但卻透著一股肩負一切的堅韌來。我抬頭看了眼門面招牌,上面蒼勁有力的刻著四個字,“銀鉤鐵畫”。 我下移視線,重新看向畫作,可眼神突然就移不動了,玻璃的反光下,我看見身后遠處默默站在一個女人,她穿著長裙,雙手拎著包落寞的看著我的背影。 眼神里那是疑惑,是心疼,是擔憂,還是其他什么……所以她是悄悄跟了我一路么。 如果是過去,我一定會奮不顧身的轉身奔跑而去,將她緊緊的抱在懷里,然后流著淚大聲說著對不起。 可現在我真的累了,就算那么做了又能怎么樣。我只是她的兒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改變不了。 進,毀了她,退,毀了我,也許這就是彼此的命運。 想到這,我默默轉身邁向了一旁的岔路中,在人群中躲避著她的視線,然后從花壇后面饒了一圈,站在她的背后。 沐婉荷雙手握于胸前,慌亂的四處張望著。我拿出手機,編了一條信息,隨后就關了機。 “回家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放心,我不會有事的?!?/br> ——“你小子今天吃了心奮劑,還是受什么刺激了。要再這么沒輕沒重的,我可不留手了啊?!笔谌嗔巳啻笸葘ξ液暗?。 “別留手,留手你就是我孫子?!?/br> “嘿,我cao,行,你小子行?!?/br> 石磊收緊了手套,又轉了一下脖子,兩三步就沖了上來,左手虛晃了一拳后,抬腿就給了我一腳。 這動作實在是太快了,我壓根沒來得及反應,直接就被踹飛出去。 “怎么著,沒事吧。搞了半天就這?你小子不是一秒能打十拳么,來啊,沖這來?!笔谠伊藘上滦乜?,整個人也是異常的亢奮。 我舔了舔嘴角一股子甜腥味,咧開嘴笑了起來,“胃出血而已,死不了?!?/br> 隨后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后腳一發力,射箭般的彈了出去……最后我終于站不起來了,支撐著下了擂臺,直接躺在了休息區的地板上。 石磊也慢騰騰的坐到我身邊,水。 “服了么,兔崽子?!?/br> 我已經沒力氣說話了,晃晃悠悠的舉起手,豎了個大拇指。石磊嘿嘿的笑了兩聲,也順勢躺了下去。 “聽說你都連續來三天了,是專門來逮我的還是來泄憤的?!?/br> 我鼓起口氣,大聲喊道,“我是來宣泄青春的?!?/br> “切,人不大,破事倒是不少。你要真的這么愛打架,我給你走走后門,干脆轉去報個警校好了,出來就跟著我混,保證你打不完的架?!?/br> 我沒好氣的回應到,“我要是真干了警察還打個屁的架,直接開槍全突突了?!?/br> “你少來敗壞我們警隊名聲,我們可都是依法執法,哪有槍給你瞎突突,你當是冒藍光的兒童玩具啊?!?/br> “那我還干個屁,沒勁?!蔽肄D個身,側躺著,活動著消耗過度的腰背。 “一段時間沒見,你小子怎么開始有點反社會傾向了?!本驮诖藭r,休息凳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摸了半天終于摸到手機,轉手遞給了石磊。 石磊接通電話發現想把手上舉到耳邊有些困難,只好按了免提丟在一邊。 “喂,小易,我這兩個月才休息這么兩天,你都不給我安生?” “石隊,你現在是不是離自然保護區側面的蝶山挺近啊?!?/br> “還成吧,過去十來分鐘,干嘛?!?/br> “麻煩你趕緊過去一趟,有人報案說人身安全受到危險,情況緊急,我們這邊已經出動了,石隊你先走一步?!笔谝宦犣s緊起身開始穿衣服。 “行,我知道了,報案人身份核實了么?” “就是前幾年那個經常來市局找孩子的女人,叫沐婉荷?!?/br> 我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對著電話大聲喊道,“你剛剛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