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偷小狗的壞人
今天收獲不錯,先是吃了頓大餐,又在泳池把明天的份也一塊兒吃了,這樣明天還能睡個懶覺放個假,不僅如此,還洗了澡洗了衣服,這一趟一點也不虧。 文矜拎著他的假LV,美滋滋地從走在夜晚的人行道上。今天夠了,晚上就不費心思找地方睡了吧! 城市里漫天奢華的霓虹燈,他仰著臉任燈光灑在自己的臉上。高樓里一扇扇窗戶都亮著暖色的燈光,印出窗簾的影子。文矜站在街邊一扇扇地看過去,有些人家里裝著水晶吊燈,有些人家的電視射出五顏六色的光。 文矜想象著他們在做什么,可能在吃夜宵?可能在看電影?有家的人在家里都會做什么,這些都是以諾告訴他的,以諾沒說的,他就想象不出來了。 看了半晌,他轉身哼著歌踱進公園。公園的長椅上一度全是流浪漢,現在就不讓睡了。 他熟練地從假山的縫隙里鉆進去,拐進一個假石頭形成的天然遮蓋里,美滋滋地從包里拖出一張臟兮兮的毯子,往身上一裹,再伸手進去摸他的小狗玩偶。 這一摸卻摸了空,文矜心里一驚,趕忙把包拉開一看,里面零星著有半個沒吃完的面包、牙刷和幾張拍賣會、展覽會、各種商業會議的宣傳單,就是沒有小狗玩偶。 漫天的星辰,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也是這樣的夜色里,奶奶在窩棚里給他的小狗玩偶縫上帶名字的布條,瞇著眼睛對他說:“奶奶不在的時候,就讓小狗陪我們小文兒?!蹦棠趟篮?,他就沒有一夜沒有小狗陪著。 一定是掉在安全通道里了,明天要悄悄進去找!這晚文矜想著他的小狗,嚴肅地抄著手靠著假山坐著,一直到腦袋一個勁兒釣魚,這才慢慢睡著。 第二天天一亮,文矜就悄悄溜進酒店了,順著樓梯把酒店30層來來回回爬了兩遍,又悄悄去找保潔阿姨問,都一無所獲。 文矜一屁股坐在安全通道的樓梯上,思來想去突然有了新思路,莫不是被那晚那個大個子撿去了?這么大一人怎么也喜歡玩偶,還撿別人的!文矜替他覺得丟人,往后就天天蹲在酒店門口逮他。 那個臟兮兮的小狗玩偶確實躺在褚承的床頭柜抽屜里,本來褚承還覺得這小孩兒有點意思,第二天進了新項目,天天加班睡在公司里,這些事兒就都給丟一邊兒了。 文矜在酒店蹲了他好幾天,一會在酒店門口,一會悄悄扒在泳池那一層的安全通道里,一會又守在餐廳門口,愣是沒蹲著褚承。 人沒蹲著,體力倒消磨得所剩無幾。這幾天他一直靠跟便利店的小哥聊天和狂撒微笑換當日的過期面包,好久沒吃過一頓好飯,他把包里的宣傳單掏出來一張一張看——這些可都是好不容易搜集來的——最后選定了青瓴建筑的商業研討會。 這種商會一般租在酒店會議大廳,提供咖啡飲料輕食點心,而入場只要穿得職業,門口隨便登記一下,再往玻璃罐里投一張名片即可。青瓴建筑的地址在洲際,文矜最愛吃他們家的馬卡龍。 文矜在公共廁所用冷水洗了個頭,拿烘手機吹干了頭發,漂亮的自然卷搭配那天洗得干干凈凈的白西裝,輕輕松松地就進了青瓴的會場,而投進玻璃罐里被埋在眾多名片之間的,正是那天在酒店問餐廳經理要的那張。 會議還沒開始,他夾著筆記本和筆裝模作樣地走進休息區,趁人密集一頭扎進甜品臺里,先咕嘟咕嘟喝一杯橙汁,精致的三文治串成了主食,再來幾塊馬卡龍整整齊齊排列在白瓷盤里。 還沒吃夠,主持人已在催促入席,不能太顯眼,文矜只好包著滿口食物,端著小碟子混進會議大廳跟著人群排排坐下。左右有人看他一表人才,掏出名片想要交換,他嘴里忙不過來,含糊地說不好意思,我沒帶。 會開著,他也埋頭悄悄吃著,前排有人舉手要來話筒提問:“請問CEO褚承先生,下半年面臨各類原材料漲價,青瓴建筑有信心控制毛利率嗎?如何控制呢?” 臺上低沉的男聲開口回應,文矜突然覺得熟悉,他猛地抬頭一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偷小狗的賊不就在臺上! 他控制不住噔一下站起來,嘴里還包著馬卡龍沒咽下去,褚承的聲音停了,眼神也看過來,全場的目光順著褚承的一瞬間全部投在他身上。 褚承看清他的臉,竟在這種場合無奈地輕笑一聲:“這位先生,您有什么問題嗎?” “我……”幸好身邊剛找他換名片的女孩兒使勁拉他的袖子,文矜呆呆地坐下,太過緊張只好又開始往嘴里塞馬卡龍。 “這位先生的問題可以一會兒舉手讓我們褚承先生回答,現在請繼續……” “……剛才提到,我們和國內幾大鋼材主供應商都有成本協議……”褚承的聲音最初帶著隱隱的笑意,越往后說才越平靜下來。 好一會文矜才反應過來,馬卡龍也吃不下了,專心致志地狠狠盯著臺上??茨阃膬号?! 他不知道的是,遠處第一排坐著一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及下巴的長發往后梳,只余下額前些許碎發搭在金絲邊眼鏡上。男人手里摩挲著精致的懷表,回頭看著剛才在甜品臺沒心沒肺大吃特吃、此刻冒冒失失站起來的小美人——跟自己一樣與周圍忙碌的人群格格不入。 會議結束,褚承被各路涌上來問問題的人士堵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在投關總監的幫助下脫身,又在無人的走廊上被文矜攔住了。 文矜:“交出我的小狗!” 褚承一時沒想起來是啥事兒,敷衍他:“什么小狗…哎你想吃就吃啊別客氣,我還一堆事兒呢?!闭f著就要走。 文矜最知道怎么對付不要臉的人了,那就是比他更不要臉,他惡狠狠地揪住褚承的袖子不肯放:“不交出我的小狗我就賴上你了!” 褚承還想回答的,但電話又響了,他一邊聽電話一邊往前走,文矜就跟在他身后死死捏著的袖子,走一步跟一步,嘴里還念念有詞:“別想跑,還我的小狗!” 電話掛了,褚承正準備把人拖過來好好說,就看見前面信步走過來剛才會議上坐第一排的穿灰西裝的男人,他由好幾個人點頭哈腰地陪著,唇上明明帶著笑,金絲框眼鏡后面的眼睛卻好像沒有溫度,他禮貌地朝褚承伸出手,褚承也回握:“沈總?!?/br> 沈奕洲繼承了老沈總的股份,盡管在股東大會上經常消極處理,他仍是公司第二大股東。褚承以為在這種場合,沈奕洲要問他業務上的問題,沒想到沈奕洲竟是饒有興趣地看向他的身后,目光過于高深莫測,使褚承不由自主地把文矜往身后藏。 “褚總,這是你的朋友嗎?” 文矜在背后搶答:“不是,我……” 后面的話被褚承一把打斷:“是的,朋友家的小孩兒,剛才在會議上唐突了,實在抱歉?!?/br> “既然這樣,今晚的晚宴就一起來吧,還沒請假尊姓大名?” 文矜常年看人臉色,也發覺了這人的奇怪,囁嚅道:“文矜,矜貴的矜……” “很好聽的名字,很適合你”,那人綻出一個微笑,伸出手來,“我叫沈奕洲,今天晚上有新鮮的馬卡龍,小朋友要記得來哦?!?/br> 文矜猶豫著和他握了手,那人和褚承點點頭,轉身風一樣飄走了,他身后穿西服的嘍啰一大堆趕忙跟上。 褚承轉過來瞧著文矜,臉色有些不好看,文矜不知他為何不高興,沒來由地理虧,但嘴一撅、手上按著褚承手臂一擰,逞強道:“我就要去!吃完你還我的小狗!” 晚上的晚宴比白天的規模小了很多,褚承帶著一身白西裝的文矜一出現就吸引了全場的目光。文矜眼睛發光,看起來像是哪家高貴的小少爺,實際上是看見滿屋子琳瑯滿目的中餐西餐挪不動步。 褚承還要談事情,就隨他自己去吃。文矜心里想著“好耶明后兩天的飯都不用愁啦”,小雞啄米般點頭,縱身就躍進了自助餐的海洋里,把侍應生嚇得夠嗆。 沈奕洲在不遠處欣賞他松鼠般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吃的,在他哽住的一瞬間及時地遞上一杯果汁,文矜拍著胸口緩過來,看見是這個奇怪的人,討好地說:“謝謝哦?!比缓筠D過頭下意識去找褚承在哪里。 沈奕洲也拿了杯跟他一樣的果汁,同文矜一起靠在桌邊:“他很忙的,顧不上你的小朋友……”沈奕洲喝了口果汁,接著道,“其實你們剛認識不久吧?!?/br> 文矜支支吾吾:“很久了啊......我是他...他朋友家的小孩......” 沈奕洲想起晚宴前遞到他手里的文矜的資料,輕笑一聲:“他哪個朋友???住在望林街?” 聽到望林街三個字,文矜瞬間瞪大了瞳孔,渾身顫抖起來,他下意識地后退,叮鈴哐啷打翻了身后一排果汁。 眾人霎那間都轉過來,包括褚承。褚承只見文矜站在角落里,臉色煞白,旁邊是端著果汁微笑著的沈奕洲。 褚承穿過人群大步走過去拉住文矜,文矜顫抖著聲音對他說:“我……我想走……” 褚承點點頭,和剛才正聊天的人點頭致歉,帶著文矜就要走。剛踏出兩步,沈奕洲就在背后叫住了他:“小文兒,這才剛剛開始?!闭f罷把果汁往身后打翻的果汁堆里一撒,從侍者的托盤里拿了一杯酒,信步離開了。 文矜沒有回頭,逃也似的走了。 出了宴會廳,文矜行尸走rou般只知道一個勁兒往前走,眼神空洞眨也不眨,褚承在后面喂了好幾聲也沒人搭理,最后他停住腳步在背后喊:“不要你的小狗啦?” 文矜這才轉過來,一點一點紅了眼圈,使勁兒點頭:“要,要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