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湫從來沒覺得月亮會那么冷。

    無數的星星四散開來，像是月亮碎掉后，留下的冰渣。

    他殺了在社會上很有威望的陸家父子，一時間掀起軒然大波。每條街上，甚至每一處流浪漢的住所，都有警察24小時不間斷巡視，外加陸家的特別勢力，要不是周嫣和李洋琉冒死相送，他也不能遠逃他鄉，一躲三年。

    他不是沒想過去死，但是殺了陸家父子，還會有很多個和他們一樣，橫行霸道，仗著屬性優勢欺壓平民的人出現。

    “小津，照顧好自己，我會照顧好mama的?！敝苕瘫Ьo了尹湫，她從前溫柔內斂的弟弟已然變得如一把利刃鋒利冷冽，冷得叫人抱著都只覺冷。

    李洋琉含情脈脈地看著尹湫，尹湫對這樣的感情視而不見，他不值得李洋琉傾注感情。于是他拒絕了李洋琉的擁抱，只是對這個一向對自己包容的人說：“再見，李洋琉?！?/br>
    李洋琉聽懂了這里面的意思，他抬起的手臂慢慢垂下，沒事，小津現在只是把仇恨放在第一位，以后他會明白的，他會回頭看他的。

    尹湫在即將看不到的地方回頭，看著仍然矗立在黑暗里的身影，他紅透的眼眶流出淚來，他一個人蜷在黑暗里，低聲嗚咽。

    “尹湫？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尹湫的手臂被沈筠碰了一下，走到監獄門口的尹湫這才回過神來，他問：“什么？”

    過分瘦弱的鎖骨和白皙的皮膚使尹湫看起來有些體弱多病，要不是沈筠被尹湫打斷過手臂，他怎么也不能理解尹湫怎么會有這么強的爆發力。

    沈筠又問一遍：“我說，你和陸長官到哪一步了?！?/br>
    “什么都做了?！币羞t疑了一下，回答。

    “我問的可不是rou體上的，這我早就知道了，我問的是精神層面的?！?/br>
    尹湫停住腳，轉頭看向黝黑的過道，說：“相互討厭，想對方死?！?/br>
    “這是你的想法，”沈筠說，“我看長官那的意思是，相互喜歡，想對方天天黏在一起?！?/br>
    尹湫斜覷了沈筠一眼，問：“你們陸長官要是喜歡上一個人，他能為對方做的事情能到哪一步？”

    沈筠仔細端詳尹湫，那張臉的確沒什么好挑剔的，又冷又艷，和他的長官簡直天生一對，他琢磨著，說：“這就要看你要什么了，我猜，你要他死吧？我可以告訴你，長官會去死的，他會如你所愿的?？墒且?，長官留你一命，一直到現在，你真的察覺不到他的變化嗎？”

    “我沒必要知道，”尹湫心里有了底，他堅定地邁著步子往回走，“遲早我會殺了他的?！?/br>
    喜歡有什么用呢。陸敬所處的陣營和他依舊敵對，他依舊要無止境地和他斗下去。

    周嫣第一次真真正正和陸敬正面交鋒。他淺灰色的眸里含得是無情的神，極具壓迫感。五官端正，身材高大，天生的高貴alpha優勢在他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周嫣，很有膽識?！标懢春敛涣呦Э洫?。beta群體相對其他兩個群體，是人數最少也是人身權利得不到保障最嚴重的群體。他們已經自暴自棄很久，怨恨社會，怨恨屬性，怨恨人生。但周嫣出現了，她在短短一年時間里，煽動beta群體的情緒，激起反抗的斗志，迅速成為平權運動的三大巨頭之一。

    這是周嫣從陸敬口中聽到的第一句話。周嫣看著陸敬，冷靜地說：“你也不差，年紀輕輕就能坐到這個位置，你為alpha的貴族殺了不少我們的人，手段著實了得?！?/br>
    陸敬看著周嫣那張清秀文氣的臉，總覺得這相貌間有幾分他熟悉的人的影子。他輕笑了幾聲，說：“不說其他的，你把李洋琉以及姜存風的藏身地址告訴我，我饒你不死?！?/br>
    “不可能，”周嫣看著陸敬，一字一頓地說，“想從我嘴里套話，你腦袋未免有些問題。我進了這里面，就沒想過活著出去，我不怕你陸敬，不怕酷刑，更不怕這個alpha為王的世界，我怕的，只是麻木不仁，甘愿為牛為馬的可憐人?！?/br>
    “好啊，”陸敬揮了揮手，身后的獄警上前，“我這人最討厭審訊了，一般進到這個監獄的人只有一種人，就是打死不開口，死不配合的犯人。就像你這樣的，我沒時間跟你們耗，不如速戰速決。當然，死太痛快了也便宜你，萬一你中途反悔了，那我不就虧大了嗎？那我們就學學古代的凌遲，一刀一刀，慢慢來?！?/br>
    泛著冷光的刀被火燒得通紅，周嫣額頭上已經冒出了細小的汗珠，她閉起眼，咬緊蒼白的唇，心臟狂跳。

    嘭地一聲，監獄門敲響，而后一聲趕一聲，急切不已。

    “陸敬，陸敬！”

    門外是尹湫焦急的叫聲，陸敬起身，對上鐵窗外的眸子，問：“湫湫，怎么了？”

    尹湫扒著窗子看周嫣那，那人手里的刀已經快碰到周嫣的手臂了，尹湫又連拍了好幾下，說：“你停下來！住手！陸敬你讓他住手！”

    熟悉的聲音讓周嫣愣住，她偏頭看過去，弟弟周津正慌亂不已，一遍一遍叫著陸敬的名字。她的傻弟弟啊，為什么要這么冒險！

    陸敬出聲阻止：“等一下?！?/br>
    他走過去打開門，尹湫擠進監獄，沈筠在外面急得亂叫，陸敬說：“你下去吧，我會處理的?！?/br>
    尹湫走到周嫣面前，攔在獄警前面，看著陸敬說：“你放了她?！?/br>
    陸敬私下派人去查過尹湫和周嫣他們的關系，根本查不到，尹湫和他們什么關系都沒有，周嫣他們來救尹湫，只有一種解釋，尹湫是omega，又是殺死陸家父子的重要人物，也算是平權運動一定的精神領袖的象征，把他救回去，號召力說不定會更強。

    “為什么？”陸敬盯著尹湫，“你也要加入亂黨嗎？”

    尹湫冷漠地看著陸敬，毫不畏懼：“不是我要加入他們，是我本來就是他們里的人?！?/br>
    “湫湫，你不要說這些話氣我?！标懢从憛捯姓驹谧约旱膶α⒚?，這會讓他變得優柔寡斷，讓他有種無力感。

    周嫣看著站在她面前的人，說：“你不要亂說話，我不認識你?！?/br>
    尹湫自認自己足夠鐵石心腸，但是mama和jiejie，都是他最后的支撐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她們倆任何一個，都不能有事，不能！

    “我沒說氣話，”尹湫強顏歡笑道，“說尹湫這個名字你一定只知道是個連環殺人犯，那我告訴你，我是周津呢？”

    周津。

    陸敬的父親和哥哥還沒死，陸敬還在一無是處，周津已經在整個alpha貴族圈傳遍了，omega平權運動的極端主義者，殺了無數alpha官員，殺人手法極其精妙，僅僅是幾片薄薄的刀片，就足以讓一個一米八幾，七八十公斤的男人死于非命。沒有證據，周津自然能逍遙法外。他所領導的運動，無一不是具有毀滅性的，alpha每次都得派遣大量警力去對抗，最后均以兩敗俱傷，或者alpha傷亡慘重結束。

    陸敬那時候沒什么雄心壯志，就愛看愛聽這些造反，周津一度在他心里勇猛無比，是真正的英雄。尹湫的身份能隱瞞這么久，他背后幫忙的人也是個不能撼動的大人物。

    現在現在啊。

    陸敬曾經仰慕過的英雄就在眼前，是尹湫，是他的尹湫。他還是那么強大，足夠與alpha抗衡。

    “周津?！标懢丛囍辛艘宦?，語氣里沒有驚訝，只有欣喜，他最后走到尹湫面前，當著周嫣的面，親吻尹湫的唇，“還是我的湫湫。真棒?！?/br>
    當場石化的不止周嫣，不止獄警，還有尹湫。陸敬到底在干什么！

    尹湫推開陸敬，可能是在jiejie面前，他的臉霎時紅了一片，他怒視陸敬：“你到底放不放她！”

    陸敬的食指勾著項圈上的圈彈了彈，他看了一眼懵圈的周嫣，又看著尹湫，問：“你有什么資格跟我談判呢？”

    尹湫艱澀開口：“……你有什么條件？”

    陸敬等的就是尹湫這句話。他這次沒再退縮，他去摸尹湫的紋身，這次他點在那個眼珠上，不再動，他慢慢說：“我想嘗嘗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還有，我要永久標記你，要你一輩子陪著我。湫湫，可以嗎？”

    尹湫垂在身側的手攥起拳頭又松開，反復了幾次，他開口回答：“好?？赡阋f到做到?！?/br>
    陸敬親昵地吻了吻那只現在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怕的紋身，抱緊尹湫，他看著周嫣笑：“當然了，畢竟也是我的jiejie?！?/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