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富察三十二年，北荒突厥與大席開戰。

    富察三十五年，大席不敵北荒，短短三年內連丟二十余座城池，遣使者求和。

    兩國交戰雖不斬來使，卻也不待見對方的人。席朝使者不過在北荒呆了半個時辰，便被趕了出來。

    使者也不是空手而歸，他們帶回了北荒可汗囂張至極的親筆

    ——講和？也不是不行。你們那兒不是有個賢能的太子嗎？嫁給我和親就行。

    待到使者將綿帛上的最后一個字念完，席朝滿座皆驚，群臣嘩然。

    “這北荒狗兒，欺人太甚?。?！”

    “簡直是不將我們大席放在眼里，在座的各位，可有愿意與老身一起上陣殺敵的！”

    “走！我們一起砍了那無恥老賊?。?！”

    “微臣就算是戰死沙場，也要用身軀守住我央央大席之顏面！”

    龍椅上的九五之尊面色也是相當難看，喝到，“住口！”

    朝堂之上還是一片喧嘩。

    皇帝氣得連拍三下龍椅，抬聲吼道，“都給朕住口?。?！”

    龍顏一怒，群臣皆跪，鴉雀無聲。

    皇帝抬眼看向為首跪著的太子，看了許久，終是嘆了口氣，苦笑著問道，“太子，你可愿以身換我大席太平？”

    “陛下，萬萬不可?。。?！”

    “大席的氣節容不得這種孽畜踐踏?。。?！”

    “萬萬不可?。。?！陛下?。?！”

    不少忠心的臣子冒著觸怒龍顏的風險，高聲勸道。

    “兒臣……”太子從人群中走出，跪在了皇帝的面前，猶豫片刻后便磕下了頭，應道，“兒臣愿意?！?/br>
    皇帝顫抖地扶著龍椅站起身，似是在短短瞬息間老了數十歲，朝著使者擺了擺手，“去給北荒回信吧?！?/br>
    九五之尊步履蹣跚的離去背影、龍椅下哪怕是跪著都可見一身傲骨的太子，與老臣們情難自禁的哭喊聲，成為了席朝有史以來經歷過的最可怕的噩夢。

    二

    “你說啥？”啟明骨勒掏耳屎的手靜止在原地，眉毛高高挑起，不可思議地看向站在面前的這幾個大席使者，尷尬地咽了口口水，“你說你們那皇帝老兒同意把太子嫁過來了？？？”

    為首的使者不甘心的瞪了北荒可汗一眼，沉聲說道，“正是如此，還望可汗信守諾言，鳴金收兵?！?/br>
    “啪——————”

    木質桌子被砸出一聲巨響，嚇得幾個大席使者渾身一抖。

    “這他奶奶的不可能！你們這群老jian巨猾的東西一定是想詐老子！”

    為首的使者盯著突厥可汗幾欲殺人的眼神，朗聲說道，“我們所言句句為真！和親隊伍已經出發了，明日便可到達此地，是真是假明日可汗一見便知！”

    三

    使者退下后，啟明骨勒想想又覺得很氣，于是那可憐的桌子再次慘遭重擊，發出的聲響像是隨時要報廢。

    “這可咋整，老子干他娘的！”

    “怎么回事啊，一大清早就這么大的火氣？”乎綸大羅掀起氈帳的門簾，走了進來，戲謔地著問道。

    “那該死的大席居然真的把太子丟過來和親了！”

    “哈哈哈哈，那我在此恭喜可汗抱得美人歸?！?/br>
    “美人個屁！”啟明骨勒咬牙切齒地說道，“是太子！太子??！是個男的?。?！”

    “我知道是男的啊，哈哈哈哈——”乎綸大羅的笑容逐漸猖狂，“艷、福不淺啊可汗！”

    “誒你說著說著怎么還打人呢？”乎綸大羅一個閃身躲過了直擊門面的一拳，“你這脾氣也太暴躁了，到時候你“夫人”那小身板可受不了～”

    “啊啊啊??！”

    啟明骨勒抓狂地跺腳。

    “真的是煩死個人?。?！老子就只是嘲諷一下他們，他們居然真的把太子送過來了！這仗老子打不了也就算了，枕邊還要多個男人！這都叫什么事?。。?！”

    “不知可汗可曾聽過大席的一句古話？”乎綸大羅聳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自作孽，不可活?！?/br>
    “啊啊啊啊?。。?！”

    野獸般的嘶吼響徹了整個氈帳。

    “行了行了，可汗你也別太難過了。不就是不能繼續開拓疆土了嘛，”乎綸大羅拍了拍啟明骨勒的肩，分析道，“咱們北荒本就人不多，現在這點疆土剛好夠用。再多沒人去照看，與白打也沒什么差別。在這個節骨眼，大席求和，對于我們來說，正合心意?！?/br>
    “四舍五入，我們白賺了好多禮金和一個太子呢，”乎綸大羅壞笑著用手肘頂了頂啟明骨勒的腰，“開不開心，我的可汗?！?/br>
    “……”啟明骨勒看著乎綸大羅的眼睛沉思片刻，說道，“勉強還行？”

    如果那個太子能換成公主就更好了。

    四

    大席太子，生來尊貴，雖是被迫和親，大婚之日穿的的婚服仍是男裝。

    “嘖……”啟明骨勒看著太子貌比潘安的俊臉，只覺得太陽xue突突突的在跳，揮手喊來隨行的侍女，“隨便找塊紅布過來，把他這張男人的臉給老子遮住，老子看了犯惡心?！?/br>
    “諾?！?/br>
    不過片刻，侍女便帶著一塊樸素的紅布回到了太子的面前，因為太子高出她一頭有余，夠不著，便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太子垂眸看了眼侍女手中的紅布片刻，伸手接過，如同出嫁的女兒家一般，蓋住了自己的頭。

    看著戴上“紅蓋頭”后的溫順太子，啟明骨勒被膈應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五

    婚房之內，太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

    子時已過，夜深至極，太子的夫君仍未歸來，連日的舟車勞頓使他很困，但因為戰敗國的委曲求全，他強撐著不敢睡。

    許久，一身酒氣的北荒霸主掀開了簾子，進入了婚房。

    “他奶奶的，都這么晚了居然還沒睡？屬夜貓子的嗎？”

    也許是喝醉了，北荒可汗并沒有發現自己的小聲嘀咕其實挺大聲的。

    “妾身……”

    太子剛張嘴，就被北荒可汗打斷了。

    “別！別給老子來你們大席的那一套，惡心吧啦的?！眴⒚鞴抢照驹陔x太子好幾步遠的地方，氣勢洶洶地指著太子，“原來你怎么稱呼自己的就怎么稱呼?！?/br>
    “可是妾身……”

    “找打是不是？”啟明骨勒呲牙咧嘴的，擺出一副駭人模樣，可惜太子頭上蒙著布，并不能看見，“老子跟你講，就算現在名義上你是我夫人，你也是個大老爺們。老子是不打女人，但是男人就不一樣了，哪怕你是我夫人我也照打不誤！”

    “……”太子沉默片刻，試探地說道，“本宮……”

    剛說了個開頭，北荒可汗就突然贊同地拍了下手。

    “可以！就這么叫，有那兒味了?！眴⒚鞴抢蘸敛豢蜌獾刂钢用畹?，“以后你就這么自稱知道不？”

    “……好?！碧诱f著，抓緊了身下的衣裳，“可以請夫君摘下本宮的……蓋頭嗎？”

    “不準叫老子夫君！”啟明骨勒一邊把太子頭上的紅布抓起丟到一邊，一邊皺眉喝道。

    “以后你跟他們一樣，喊老子可汗，知道不?！?/br>
    說著，啟明骨勒從床上拿了一套寢具，潦草地鋪在地上，自顧自地躺下了。

    覺得現在這個姿勢不舒服，換了個姿勢后，一睜眼就看到那大席的太子跟個鬼一樣還坐著，啟明骨勒被嚇到后火氣又上來了，“擱那兒坐著干啥呢？大晚上不睡覺打算做鬼??！快睡吧小老弟！”

    “哦……”

    六

    一心搞事業的啟明骨勒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哪個女人動心，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結婚，更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第一任夫人會是個男人——還是大席太子。

    回王都的路上，啟明骨勒都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做的還是噩夢。

    雖說根據北荒國師乎綸的分析，這波和親北荒血賺不虧，但是啟明骨勒不知為何，總覺得這波和親對于他來說血虧不賺。

    啟明骨勒搖了搖頭，把腦中對于乎綸的誹腹壓了下去。

    再怎么說這太子也配著價值幾百萬兩黃金的“嫁妝”，就算他再反感這是個男人，他也該給那幾百萬兩黃金一分薄面，稍稍對太子好那么一些些。

    正想著太子的事情，一回頭就看見身后馬背上的太子額頭冒汗，臉色發白，啟明骨勒想了許久才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席人鮮少騎馬，尤其是這種久居宮闈的太子，這一上午的顛簸，怕是他這樣瘦弱的小身軀受不住。

    “來人?！?/br>
    “來嘞，可汗?！?/br>
    “后面裝糧食的車馬不是還能坐下幾個人嗎，讓太子坐后面去，別留我身邊礙眼?！?/br>
    “諾?！?/br>
    七

    “阿哥！”

    一個長相可愛精致的小萌妹在看到王宮門口剛露頭的人后，奶聲奶氣地喊道，邁著小短腿一顛一顛地奔向北荒可汗。

    “阿哥你終于回來啦！”

    “誒～我的小蘇勒長高了～”啟明骨勒一把抱起小萌妹，對著小萌妹吹彈可破的小臉蛋用力地親了一口。

    “阿哥！又臭！又扎人！”小蘇勒眉頭緊皺，看上去像是一個生氣了的小包子，一雙小手不斷推拒著啟明骨勒的臉，“臭阿哥又不剃胡子！”

    “害！這不是太忙忘了嘛！”啟明骨勒一邊為自己開脫，一邊又湊近了奶香奶香的meimei想再親一口。

    “臭阿哥！”小蘇勒努力躲避阿哥侵擾的時候，眼尖地看到了阿哥身后跟著的陌生人，問道，“臭阿哥，這個漂亮哥哥是誰??？怎么從來沒見過？”

    “哦……他啊……”一提起某個人，北荒可汗的心情就變得不太明媚，連親近阿妹的動作都停了下來，撇撇嘴，不滿地說道，“他是大席的太子?！?/br>
    “大席的太子？那不就是小可汗，怎么會跟著阿哥回來？”

    “害，別提了?！眴⒚鞴抢疹嵙祟崙牙锏男∶让?，委屈地把頭埋在他的脖頸處蹭了蹭，“阿哥的命好苦??！阿哥太難了！”

    軟軟糯糯的小手摸了摸北荒可汗毛茸茸的腦袋，小蘇勒年少老成地說道，“阿哥，不要難過，有什么困難我會幫你的！到底是怎么了嘛？”

    “他是大席送過來跟我和親的，你可憐的阿哥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就多了個大老爺們做老婆，還是大妃那種！要是三年后你可憐的阿哥還討不到老婆，這個臭男人就要變成可敦了！”

    北荒的可敦之位，即是大席的皇后之位。

    “嫂子！”小蘇勒目光炯炯地緊盯太子，水潤的大眼睛中仿佛有星辰在閃爍，欣喜地說道，“我有嫂子了！”

    啟明骨勒聲情并茂的一番演說，仿佛都說給了一頭小香豬聽。

    小蘇勒對著自己阿哥的脖頸用力的咬了一口，在阿哥吃痛稍松開些手后從他身上爬了下去，邁著小碎步奔向了太子。

    “嫂子嫂子！要抱抱！”

    面對北荒寶貝得很的小公主，太子不敢妄動，先看了下北荒可汗的臉色。

    在小蘇勒面前，他也不好拿出平日的威嚴，啟明骨勒別扭地轉過頭去，不耐煩地揮揮手，“抱吧抱吧?！?/br>
    八

    回到王都后，因為大妃的寢宮還在建，所以啟明骨勒還得和他的男大妃共處一陣子。

    “你這一天天杵那兒，跟個還魂鬼似的，晦氣不？”

    突然被喊到的太子愣了下，才轉頭看向正在把玩匕首的北荒可汗。

    “你們席人不是喜歡什么琴棋書畫文房四寶嗎，”啟明骨勒對著太子歪頭問道，“給你整點兒打發時間？”

    “有勞可汗了?！?/br>
    九

    乎綸大羅揮了揮手，部下便抬上來了一箱東西，看樣子是要贈與大汗。

    “這里面是什么？”啟明骨勒不解地看著乎綸。

    乎綸神秘地一笑，答道，“能讓你家男大妃派上用場的方法?！?/br>
    “哦豁？”

    莫不是讓席朝太子默寫一些他應該會的東西，比如說兵法、國法、農務、城建之類的？

    不愧是北荒國師，這智慧就是遠超常人。

    啟明骨勒將手搭在了箱子上，就要打開之時，被乎綸按住了手。

    “等只有你和你家男大妃的時候再看?！?/br>
    乎綸笑瞇瞇地說道。

    “哦豁？”

    這么神秘啊，想必里面的內容定然是非常有用的。

    啟明骨勒饒有興趣地讓自己的隨從收下了乎綸的禮物。

    十

    夜晚，侍從和婢女都退下了，房內只剩下太子和自己。

    啟明骨勒打開了乎綸送他的箱子，里面整齊地擺放著兩厚疊書籍，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隨手翻看起來。

    這里面怎么都是圖畫沒有字？

    而且為什么畫的都是兩個男人？

    這兩個男人赤身裸體的是在摔跤嗎？

    等等！

    這好像是兩個男人版的房中術啊……

    啟明骨勒不相信看上去那么正經的乎綸會送給他整整一箱奇怪的東西，將每一本書籍都大致翻了一下。

    不看不要緊，越看心越驚。

    本來以為最上面兩本已經算是很過分了，沒想到越往下的書籍越是超脫常理倫綱。

    這個狗乎綸！一天天不搞國家社稷，腦子里塞的都是些什么??！

    十一

    脫得差不多的太子正要入睡，聞到一股紙墨被燃燒的味道，便看向了房間中央的火堆，只見北荒可汗正抱著一箱書在焚燒。

    太子柔聲問道，“可汗，需要幫忙嗎？”

    “不用，你管你睡?！?/br>
    北荒可汗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冷淡。

    “這一箱書是都要燒掉嗎？”太子披了件單衣，走到了坐在火堆前的北荒可汗身邊，彎腰伸手想去拿箱子里的書。那箱子換了個位置，擺明了不想讓他碰。

    手僵在原地，太子也不惱，垂眸說道，“可汗贈我的硯臺與狼毫本宮很喜歡，想報答可汗，這種小事就讓本宮來做吧，可汗先去休息可好？”

    見北荒可汗依舊對他不理不睬的，太子低沉悅耳的嗓音中帶了些許的委屈，“本宮想為可汗做點什么……”

    突然，那個箱子被塞進了太子的懷中，低估了箱子重量的他差點沒能站穩。

    “燒干凈點?！北被目珊棺吡藘刹胶?，又不放心地回頭叮囑道，“不準打開看知道嗎？”

    “諾?！?/br>
    十二

    臥榻上的呼吸聲變得勻稱，太子知道北荒可汗已經睡著了。

    箱子里的書籍還有一小半沒有焚毀。

    雖說北荒可汗不讓他看這些書，但如果沒人知道他看過，那他即是沒看過了。

    這北荒可汗，看上去一副駭人的模樣，實則心思單純得很。

    太子笑了笑，將剩下的書籍拿在手上快速翻看起來。

    憑借過目不忘的本領，每本書籍的內容哪怕是他不想記得，都已經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中。

    “…………”

    他好像明白了為什么北荒可汗不希望他看到這些東西了。

    十三

    乎綸大羅正吃著婢女剛洗好的葡萄，門簾突然被大力掀開，他家可汗氣勢洶洶的沖到了他的面前，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架勢。

    “狗乎綸！”

    桌子被一雙手拍得移位，果盤里的葡萄都震落了幾顆，嚇得乎綸大羅一激靈。

    “你不要再給老子送那些奇怪的書污染老子的眼睛了！”

    “誒？你不喜歡啊……”乎綸大羅無辜地眨眨眼，訕笑道，“我這不是看你都沒和我聊起這件事，以為你很喜歡，在半夜偷偷翻閱呢?！?/br>
    “我去你奶奶的！老子眼睛都要瞎了好嗎？”

    啟明骨勒惡狠狠地瞪了乎綸一眼。

    “不要生氣嘛～”乎綸大羅把手里的葡萄遞給啟明骨勒，在他接過葡萄盛氣稍弱后，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口味太重，回頭我給你送兩本口味清淡的過去，包你喜歡～”

    “不用了，你自己留著吧，我沒那個需求！”

    乎綸嘴里嚼著葡萄，口齒不清地說道，“真的不考慮下？有一說一，你那個男大妃長得還挺好看的，就這么放著不用怪可惜的?！?/br>
    “我，啟明骨勒，就算死了，埋進土里，也不可能和一個男人睡一張床！”

    說著，啟明骨勒捏住了乎綸的臉，強行掰開他的嘴，把乎綸遞給他的葡萄一股腦地塞了進去。

    “再來煩老子，老子把你狗頭打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