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場掀起一陣喝彩，鐘岺停住，隔著鐵絲網朝里看。場上其中一個隊來自他所在的A班，但這并非鐘岺注視的原因。

    D班里面有個男生，幾乎是全場焦點，個高腿長，輪廓深邃，眉眼英氣，跑動起來頭發飄動，柔順又惹眼。

    這人叫邱鉦，跟他同級不同班，平日里只有走廊擦肩而過的交集。

    一個普通娛樂賽因為邱鉦的參與，場地圍得水泄不通，鐘岺花了點力氣才擠到隊員休息區。

    正好中場休息，同班的岳遲招呼他過去。

    “鐘岺，幫我拎一下?！?/br>
    此話一出，哄笑四起。岳遲追鐘岺不低調，大家皆有耳聞。

    鐘岺原先均一副愛答不理的態度，這回不知怎么一反常態，真幫他拿著包，跟在隊伍后面和對方換場。D班的人魚貫而過，邱鉦邊低頭擦拭額發邊回信息，走得好好的，被撞了下手臂，機子摔在地上，啪一聲響?？墒鞘謾C主人先注意到的不是自己的東西，激烈運動過后的guntang皮膚和帶著涼意的清爽肌膚相碰，邱鉦下意識看了眼，扭頭又回頭，只看到一個清瘦修長的背影。

    風刮過，拉扯校服襯衣，顯出細瘦柔韌的腰身。

    鐘岺轉過來一臉羞怯，說不好意思，東西太多沒站穩。

    邱鉦慢半拍擺了下手，彎腰撿起，屏幕右上角裂出蛛網般的紋路。

    “對不起啊，我賠你錢?！?/br>
    “沒事?！鼻胥`看他雙手堆滿東西，懷里的外套快要掉下來，伸手幫了一把。

    “謝謝，謝謝，我還是賠你換屏的錢吧?！?/br>
    拒絕的話到嘴邊改了口，邱鉦下巴輕點，示意比賽結束留下，屆時加好友。

    后半程邱鉦跟公獅子搶奪交配權似的，渾身汗濕卻不顯狼狽，進攻性十足。隊友都意外，忽然打那么狠，對面又不是什么硬骨頭。

    翌日周五，最后一節課自由活動時間，籃球隊訓練快到尾聲，邱鉦眼一掃，和教練告了假。

    場邊抓著單肩包帶子的鐘岺笑不露齒，難免讓人想起前陣子聽到的傳聞，據說女生偷偷給鐘岺取了個別稱叫直男斬，可不，他們班那個岳遲不就栽了，當時邱鉦心道，有那么夸張嗎？扯吧。

    他們約好去修手機，等待時邱鉦控制不住，頻頻往鐘岺身上瞟，也不是第一次打照面，但邱鉦怎么說，出身使然，雖然表面跟同學相處得還可以，心里挺傲，很少長時間正眼打量一個人。脖頸修長，胳膊細細的，目測他一只手握住有余，還很白。白得邱鉦不太好意思直直盯著，不然真的很像偷窺美女的變態……不是，什么美女啊。

    “你要吃了晚飯再回去嗎？”鐘岺若無其事地問。

    “可以，你想吃什么？”

    邱鉦讓他選，鐘岺好半天沒個想法，最后還是他自己拿的主意，于是落座后忍不住笑，人看著挺干脆利落，面臨選擇反而有種羔羊般的迷茫。

    進食的時候又像動物幼崽，慢條斯理，小口小口的。

    沒一會兒，桌邊走來一人，開口就是質問的語氣。

    “你說約了人，就是他？”

    抬眼望去，竟是岳遲，鐘岺反問：“有什么問題？”

    岳遲來回看兩人，半晌后道：“我也還沒吃，介意我坐這兒嗎？”

    說介意好像很小氣，鐘岺沒應聲，目光投向對面。

    最后邱鉦還是讓加了把椅子，岳遲坐下嘴巴就沒停過。

    “暑假要去旅游嗎？我們計劃去三亞，你要不要一起？”

    “沒想好誒?！辩妽H回答有些敷衍，因多加一位，原本坐對面的兩個人都挪了挪，結果是靠得更近。

    旁邊那雙長腿，一個不注意就碰過來，膝蓋撞到他大腿，兩人下意識對看一眼。

    岳遲絲毫沒發現，又問：“那你有什么打算嗎？”

    “不知道?！?/br>
    “暑假那么長，不去玩很浪費啊?！?/br>
    “太熱了?！?/br>
    “說的也對，你那么白，曬黑了多不好?！?/br>
    鐘岺心道還好吧他又曬不黑，不作回應。

    岳遲像個開了自動循環的喇叭：“之前你看中的音響聽老板說到貨了?！?/br>
    “是嗎?！?/br>
    “嗯什么時候去??？”

    “再說吧?！盌evialet，音響界的愛馬仕，鐘岺交了2000定金，礙于岳遲在場，沒把話說死。

    過程中邱鉦始終沉默，此時站起說去洗手間，先到收銀臺簽字，才轉道給鐘岺發消息。

    QZ：側門等你

    沒一會兒鐘岺推開門，經風一吹滿臉如釋重負，還要裝模作樣。

    “我們這樣先走會不會不太好??？”

    “賬記我名下了?！?/br>
    他和其他人出去都是習慣性月結，沒什么AA的概念，聽他要平攤，便說：“一頓飯而已，要不你改天請回來?！?/br>
    鐘岺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對這個提議不知多滿意。

    兩人邊走邊延續飯桌上的話題，彼時邱鉦沒有參與進去，這會兒看著熱情不足，卻和他有來有回。鐘岺內心對他印象分更高了，不由想象了一下以后叔嫂和諧相處的美好畫面，并肩走又一次感嘆，這人可真高，肩背結實，骨架也大，想必親哥不會差到哪里去，接著忍不住想入非非，這個身材抱起來日應該不成問題。

    于是分開的時候，邱鉦被那眼神看得一愣，心跳莫名漏拍。

    兩天后上午大課間，接到包裹簽收通知，鐘岺可納悶了，最近沒買東西啊，幾番驗證收件人就是他的名字。

    是個不大不小的箱子，寄件地址居然是他付過定金的那家音響店。

    他問老板這什么啊，尾款不還沒給嗎？

    大幾萬的東西，鐘岺家資產還算豐厚，但卻沒給他不眨眼付奢侈品全款的勇氣，爸媽對他經濟管控很嚴，但凡花銷過萬都會仔細盤問去向。

    老板秒回，有人付了錢。打開一看果不然就是心儀很久的D牌音響，鐘岺正疑心，不會是岳遲吧。

    很快就證明不是，岳遲反應也很意外。

    恰逢窗外魚貫經過幾個D班的男生，鐘岺福至心靈，直奔后門，扒住門框喊個頭最高的人名字。

    那人回頭，和同學打完招呼原路折返，單手插袋架勢十足。

    “你幫我付的尾款呀？”

    邱鉦下巴輕點，解釋說：“昨天有事去那邊正好路過就問了下?！?/br>
    “那我微信轉給你吧?！?/br>
    “隨你?！?/br>
    雖然以后都是一家人，但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鐘岺回到座位，轉了錢過去。唉，原本還能托老板搞個分期神不知鬼不覺的，這下真要想個理由糊弄爹媽。

    怎料隔天，轉賬原封不動退回。

    鐘岺：？

    可能太忙了。

    再發一次，等到中午也沒收到回復，鐘岺心中隱隱不耐。

    他提醒：記得收錢

    過了幾分鐘終于對面終于有反應。

    QZ：？

    鐘岺：收錢，哥

    QZ：什么錢

    眼睛白長這么大呢？

    鐘岺耐著性子編輯：音響的錢，還你

    QZ：我可沒說要收回來

    鐘岺：？

    鐘岺：不是

    鐘岺：也不便宜

    鐘岺：別開玩笑哈

    QZ：送人禮物還有收錢的道理？

    鐘岺：好好的送我什么禮物

    QZ：你不是喜歡嗎？

    喜歡是喜歡，但是無功不受祿啊，再說剛認識就拿人東西，鐘岺可不想給準小叔子留下壞印象。

    顯然，有錢人的腦回路不同尋常。

    QZ：幾個錢不至于

    QZ：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請我吃幾頓飯好了

    話不是那么說吧，但這提議正合他意，大不了當上家人再還，禮尚往來的事。

    話雖如此，鐘岺轉頭就打聽起邱鉦的生日。即便身為風云人物，重點高中學子也沒那么閑記得住他的出生年月，此事幾番周折才問到。

    D班教室后空地，幾個男生邊傳球玩邊逼逼叨。

    “什么時候能有人問我生日啊，cao?！?/br>
    “省省吧，你能跟邱子比嗎？”

    “不是我說咱們邱子魅力也太大了哈哈！”

    “可不是，男女通吃?！?/br>
    幾個人眼神流轉，默契發笑。

    邱鉦隨口問了句，接住球的人給他解釋，A班有個男的問他生日。

    “誰？”

    “就那誰啊?！?/br>
    有人幫腔：“鐘什么？”

    “鐘岺？”邱鉦接上，心中早有答案，沒等人反應，起身出了教室。

    ※※※

    走廊陽臺，鐘岺正和同學一起擦拭圍欄，余光掃到便看過去。對方雙手撐在不銹鋼護欄上，背部弓起，迎上他的對視。

    “我弄這邊?！?/br>
    護欄在陽光和水光加持下閃現耀眼光澤，沒怎么做過家務的鐘岺擦得倒挺細致，連底部也一起清潔，慢吞吞挪過去，快到邱鉦身邊時，D班后門竄出不速之客，籃球砰一下砸在護欄上，好大一聲，周圍幾個納涼說悄悄話的女生都被嚇得罵罵咧咧，始作俑者傻憨憨地道歉，唯獨沒把弄臟的護欄放眼里。

    撿起球，那人搭住邱鉦肩膀，問下課打球去不。

    不料邱鉦一反常態，把那手給抖掉了。

    “破壞人家勞動成果不說點什么嗎?！?/br>
    “啊?！?/br>
    “欄桿他可擦了好久?！?/br>
    “哦，哦。對不住啊同學?！?/br>
    鐘岺擺擺手，怪局促的。

    誰知道這還沒完，邱鉦居然一把奪過那條臟兮兮的抹布扔給了同學。

    “道歉有點誠意?！?/br>
    “……”

    說完還貼心地挪了地，讓他好好發揮，別偷懶，邱鉦吩咐完回頭看人一臉欲言又止，以為他不好意思了。

    鐘岺洗完手卻道：“抹布……我們班就剩2條了?！比f一丟了，耽誤搞衛生。

    邱鉦覺得好笑，拉著他下樓。兩人去了趟校園超市，鐘岺含著冰棍返回，路不好好走非要踩在路肩上，眼珠子一轉，想到個主意。

    “其實，有個不情之請，你能幫我一下嗎？”

    “你說?！?/br>
    “那臺音響能先放你家嗎？我家人……”

    邱鉦眼神意外，猜到“家人”后文，答應得爽快。

    沒想到這么快就能接近目標人物，不過他哥哥應該沒那么巧恰好在家吧，鐘岺做好心理準備，更沒料到邱鉦帶他去的壓根就不是自己家。

    周五放學，兩人坐了兩站地鐵，出站走沒多久，拐進一個設計現代化的小區。此時鐘岺已感覺不妙，這邊怎么看也不像富人會選擇的地段。

    果不然坐電梯的時候邱鉦解釋說這里是為了上學方便買的公寓，放在這里安全。

    行吧。鐘岺自我開導，這事急不得，還是先跟這人混熟再說。

    室內布置簡單但干凈整潔，看得出來主人短期居住的意圖。邱鉦把音響放在電視柜旁邊，提議趁現在試試。

    大氣蓬勃的交響樂回旋環繞，后面不知怎么變成叫了外賣，兩人看電影下飯，吃到差不多時發現外面下著暴雨。

    “在我這將就一晚么?！鼻胥`邊收拾邊建議，“有未拆封的換洗衣物?！?/br>
    鐘岺隱約面露為難，說：“等會兒看看，應該會停的?！?/br>
    事與愿違，雨勢不但沒有轉小還越下越浩蕩，頗有砸穿地面的氣勢。

    猶豫再三，鐘岺最后決定留宿一夜，給爸媽打了電話交代，轉頭看到邱鉦雙手打字回復消息，表情不太耐煩，便多嘴問了句。

    “沒什么，前女友求復合?！?/br>
    “……”

    條件這么優秀的男孩談過戀愛不奇怪，誰會像他這樣明明長得不差，不乏追求者，卻一次戀愛都沒經歷過，這就算了，還得聽從家里安排和素未謀面的老男人結婚，想想都要窒息，說到這個他也好想嘗嘗戀愛的滋味，他還沒喜歡過誰，也沒被別人掏心掏肺喜歡過。不過，邱鉦這怎么就成前女友了？礙于兩人不熟，鐘岺八卦之心不好鋪展。

    轉念一想，他不正是為了和邱鉦打好關系才留在這里的嗎？

    于是鐘岺斟酌稍許，接茬道：“有情況呀?！?/br>
    “能有什么情況。她都出國了，想什么呢?！?/br>
    “那如果她還在國內呢？”

    “不知道。不過她應該是不甘心沒睡到我才念念不忘?！闭Z氣平平，不為炫耀什么。

    換別人分分鐘普信男發言，放在邱鉦身上，還挺有說服力……鐘岺轉而說了句廢話：“你倆沒做過啊?！?/br>
    “拜托，那時候才初三?！?/br>
    可是他們學校初一二就有人開葷的。鐘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怎么會啊，外表看來就是個玩咖，竟意外純情??？不應該吧。但是細想一下，就這樣以貌取人很不好。

    “你這什么表情?！鼻胥`失笑，“我是處男讓你很震撼?！?/br>
    “也就，一般般震撼?！?/br>
    “哦，zuoaishuangma？”

    “爽的吧?！?/br>
    “你也沒做過?！?/br>
    “誰說我做過？”

    “那你剛才震驚什么？”

    “不讓人驚訝嗎？你看起來不像童子雞啊?！?/br>
    “你不也一樣?！?/br>
    “你什么意思?！?/br>
    一頓飯吃完，電影還沒結束，邱鉦拿了酒出來邊喝邊跟他閑聊，期間還攛掇他一起。

    “度數低，我都當果汁喝。嘗嘗？”

    鐘岺不是容易被說動的人，只因前面的對話讓他心有觸動，于是接過小口淺酌。這個年紀什么都沒試過就走入墳墓，未免太慘了。人活一世，出格一時沒關系的。他在心里這么安慰自己。不知是這番心境，還是那占不了多少的酒精使然，鐘岺望著屏幕里主人公扭到一起，纏著倒在地毯，忽然有所感，自己以后也會和一個陌生男人這樣糾纏。

    轉而察覺到身旁帶著熱度的手臂，不時撞過來，就像那天餐館碰觸的膝蓋和大腿，視線往上，這人看似全神貫注，余光又輕輕瞟來。

    那么輕，壓住胸口卻沉甸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