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的詢問沒有得要回應，透亮烏黑的眸子赤誠純真，揚著白皙小巧的臉。

    灰霧層層覆蓋。

    江眠那穿透人心的黑眸，像穿過濃密的霧墻，看著那躲在背后的男人。

    “我叫江眠，你應該知道的?！?/br>
    “我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已經是個成年人，懂得很多事情了，考上了S大，但開學典禮你沒有來我很難過，只有我一個人孤孤零零來學?！?/br>
    “我這樣安慰自己，哪怕你開學典禮沒有出現，平時你注視著我就足夠了，注視著我一個人，我竭力展現我優秀的一面給你看，當個好孩子——期待著你不在開學典禮出現，也會在畢業典禮出現?！?/br>
    “你卻突然消失了，你不關注我，是找到代替品了嗎？”

    清亮少年感十足的聲線陡然變得陰鷙。

    “……這些人就是我的代替品？”

    江眠黑眸帶著冷厲，掃向灰霧包圍的人群，濃密睫羽下翻滾著濃烈的不滿和惡意，格外白皙精致的臉蛋看著都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名的灰霧涌動著，像被江眠的話刺激到了。

    “你有什么想解釋的嗎？”

    涌動的灰霧卻一聲不吭。

    江眠眸光一暗，唇瓣輕啟道：“好的，如你所愿，代替品永遠是代替品，劣質該銷毀的商品?！?/br>
    斷腸大叔被這話冷不丁地嚇了一跳，他也想起自己車禍死了的事實，邊走著邊把腸子塞回肚子里，像是過來人一樣語重心長地和江眠說道。

    “小兄弟呀，大家都是懵懂無知進來這個地方，可沒想和你搶什么東西呀！”

    警察小哥暫時放下對殺人犯的緊盯，對于自己死后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他心里滿是疑惑，眼前的清雋少年似乎知道些內幕。

    “你好，我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剛才有個聲音說這里是迷失空間，你知道這個名字是什么含義嗎？”

    嫌疑犯冰冷狡詐的眼眸微彎，興奮地說：“難道是一場特殊的儀式，將九個人困在密室自相殘殺，直到最后一個人活下來，我剛才可是試過了，周圍這些詭異的灰霧可不像一般的霧，像堵墻讓人不能進去，等于我們都困在這里，出不去了?！?/br>
    嫌疑犯的猜想立刻讓周圍的氛圍緊張起來，特別是他眼底閃爍著興奮的殺意，像裂開嘴狩獵的豺狼。

    剩下幾人也醒來了。

    一對年老的夫婦，光頭大漢，穿著豹紋短裙的大波浪女人，學生打扮的初中生，西裝社畜男。

    “怎么回事……這里是地府嗎？”

    “老頭子，你怎么也下地府了！”蘇醒的老婦人看著一旁自己年邁的丈夫，想起自己因為腸癌化療死了，臨死前老頭子還握著她的手，頭發花白的人了還哭得跟個小孩似的，難道……老頭子也跟著她死了。

    老婦人頓時潸然淚下，抱著老頭子大罵道：“你這么能也跟著我，那么早就死了！”

    老頭子眨眼看了看老婦人，愣住了，紅著眼眶喃喃道：“老婆子，要是地獄我們就一起慢慢走，這次你就別丟下我了?！?/br>
    光頭大漢兇惡地皺起眉頭，大喊道：“什么地府！老子可沒有死的，我不就趕個場子，夜路上碰到霧天，睜開眼就來這個地方了，我怎么可能死了！”

    西裝社畜男腦漿都出來了，呆滯頹廢的眼神看了一下周圍的人，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但周圍人看到都知道他是死過一次的。

    穿著豹紋短裙的大波浪女人和學生打扮的初中生可不一樣，他們都說自己迷路遇到一陣灰霧，莫名其妙地就來到這個地方。

    警察小哥眼底閃過疑惑，想到什么突然震驚地睜開眼，憤怒的眼神看向嫌疑犯，說道：“你難道沒死？！”

    嫌疑犯瞇著狹長的眼睛，笑了。

    “我當然沒死，難道憑借你那些垃圾警察前輩，就能抓住我嗎？看來連你都不知道我來這里的原因，也不知道你是幸運還是不幸，死了還要遇到我?！?/br>
    警察小哥攥緊拳頭，嘴唇咬出血，憎恨憤怒的眼睛通紅，竭盡全力才沒沖上去打倒這個殺人犯！

    眼瞧著蘇醒的人員多起來，那一道高懸于所有人頭上冰冷空渺的男聲再次響起。

    【這里是迷失空間，一處穿梭于不同位面的間隙，亡者、內心迷?？斩吹娜?、殺人犯、罪惡者……一切的迷失者終究來到迷失空間，你們所見的灰霧就是被你們迷失的內心吸引而來?！?/br>
    【離開，回歸你們本該的命運——輪回?！?/br>
    【留下，繼續迷失?！?/br>
    【你們自己做選擇?！?/br>
    警察小哥疑惑地皺了下眉頭，似乎這個神秘人并不希望他們留下，言語中都是偏向讓他們離開。

    “我想問一下，選擇輪回會怎么樣？”警察小哥看著高空上的灰霧問道。

    【靈魂回歸，洗去記憶重新投胎?！?/br>
    警察小哥低垂著眼眸，哪怕猜到是這樣的結局，自己也早就是個死人，真正面臨死亡還是讓他心里有些難受。

    嫌疑犯不滿地喊道：“我可沒有死，更不想和這個廢物警察一起去投胎，放我回去原來的地方！”

    光頭大漢也跟著附和道：“就是！就是！我活生生的一個人，怎么能突然死了，跟我說什么投胎的事情，晦氣！”

    【回不去了，你們已經打上迷失空間的印記，除非輪回洗掉，否則永遠都要待在迷失空間內?！?/br>
    眾人臉色都變得不好，沒人希望自己會死，也不想一輩子待在這個鬼地方。

    嫌疑犯黑沉著眼睛，陰冷地問道：“如果選擇第二條路，是一輩子被困在這個幾平米的地方，永遠出不去嗎？”

    要是永遠被困在這狹窄的地方，或許真的不如死去。

    幸好那個冰冷無情的男聲給出否定。

    【不是，迷失空間能通往無數的世界?！?/br>
    嫌疑犯聽到后饒有趣味，問道：“通過無數的世界，哪怕我去其他世界殺人你都不管？”

    原本還在迷茫要不要去輪回的警察小哥聽到嫌疑犯的問題，立刻怒意襲上心頭，厲聲道：“你難道還想逃去其他世界殺人？！”

    【迷失者在規則內殺人，不管?！?/br>
    嫌疑犯興奮地舔舐著嘴唇，立刻說道：“好，我選擇第二條路，不就待在迷失空間，要是可以殺人，那就是天堂！”

    警察小哥僵住了，意識到他若是去輪回，就等于又放縱這個惡魔去殺人，心里的正義感和仇恨令人無法放任這種事情發生。

    “我也選擇第二條路?！弊龀龌卮鸷?，警察小哥內心的茫然消散了，正義的眼神緊盯著嫌疑犯。

    嫌疑犯嫌惡地冷嗤了一聲，笑話道：“難道你這廢物警察來到這種地方，也想抓住我？”

    警察小哥沉下聲，明亮堅定的眼睛直視著嫌疑犯，說：“我會將你逮捕，讓你這個該死的殺人犯受到應有的懲罰！”

    嫌疑犯狹長陰冷的眼睛一瞇，閃爍著冰冷駭人的殺意。

    如今已經有兩個人選擇留在迷失空間。

    沒什么人心甘情愿選擇輪回，將要真正死亡的道路。

    第一個提出要選擇輪回的還是那一對老夫妻，他們并不想留在迷失空間，寧愿相伴攜手一起平靜地走向死亡。

    第二個選擇輪回的是那個腦漿都出來的西裝社畜，頹廢滿臉胡須，聽他自己說自殺死的，太累了不想活了，沒想到來到這個地方，兜兜轉轉還不如直接去死，于是選擇了輪回。

    三個人的身影消失在迷失空間內。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去輪回了，可是輪回的意思據那個神秘人說的，就是投胎死了，記憶都沒了，還不是死了，哪怕說什么輪回，死過一次的人都想要茍且偷生，何況那些沒死的。

    斷腸子的中年大叔知道自己該去輪回的，車禍都死了，又回不到家人身邊，可他就是狠不下心去選擇輪回。

    斷腸子的中年大叔內心反復糾結，血rou模糊猙獰的臉都透著一絲命運坎坷的可憐，深嘆了口氣，語氣卑微地問道：“留在這個什么迷失空間，還有機會見到我家里人嗎？而且我都是死掉的人，怎么還能留在這里?！?/br>
    本以為會得到否定的答復，沒想到驚訝了在場的所有人。

    【可以，迷失空間你能得要一切，也能失去一切?！?/br>
    斷腸子的中年大叔驚訝地合不攏嘴問：“你、你是說我能見到家人？可我不是死了嗎，看到他們恐怕還會嚇到他們?！?/br>
    【通過迷失空間，找到你家人的世界，購買滯留卷，你就可以陪伴你的家人，同樣在迷失空間，所有人都是迷失者，你等同以另一種形式存活在迷失空間?！?/br>
    【死亡不是死亡，在這里你可以買到壽命，得到一切你想要的，已經有迷失者活了三百年?！?/br>
    ——這太誘惑人了，誰也不想死，現在不僅不會死，還能延長壽命，誰能抗拒得了？！

    斷腸子的中年大叔吞咽口水，頂不住誘惑選擇了留在迷失空間。

    其余的人一個個都選擇了留下。

    最后剩下——

    江眠。

    “輪到我了?！?/br>
    江眠黑眸閃過狡黠，期盼挑逗般，等著那個清冷空渺的男聲問他。

    可那一道聲音的主人遲遲不肯說話，最后像是迫不得已，冰冷無情的聲線透著一股無奈的怒意。

    【輪回……還是留下?！?/br>
    “你希望我留下嗎？”江眠笑得深意，黑亮的眼珠子蕩漾著水光。

    【……】

    果然還是不肯回答他。

    江眠等待了一會，俊秀的眉頭蹙起，嘴邊還要掛著笑。

    所有人都聽不到的清冷空渺聲音，在江眠耳邊唯獨響起。

    像情人間的悄悄話。

    無奈地哄著。

    【離開，我放你回原來的世界，你不會輪回，也不會迷失?！?/br>
    江眠眼睛閃過笑意。

    “那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停頓了一會，那聲音甚是無奈縱容地響起。

    【明燼?！?/br>
    江眠笑著說：“好，我選擇留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