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生辰
”阿錚去哪兒了?“蘇沉難得沒在先生跟前看到這孩子,便問了一句。 ”似乎是去賬房了?!捌蛷拇鸬?。 蘇沉問管家借了一瓶銀杏油回去。 前日楊堯與蘇沉打賭輸了,送了一張七弦琴做平賬。蘇沉稀罕極了,試一試發覺音色不太準,于是取來銀杏油調音。 回去之后,見葉鳳陽還在雕那塊玉。前后約莫有一個月了,他還沒雕完,也實在太用心了;蘇沉覺得他在磨練心性或者精進武藝,不敢打擾。 他自己去水邊調琴怕影響對方,反倒被蚊蟲在手腕咬了一個包,奇癢無比,于是松一松弦,抓一下,再抓一下。 那頭葉鳳陽見之不禁笑了:”你的藥呢?“ ”在屋子里,等我弄完,我就······啊嚏!“說著就打了個噴嚏。 葉鳳陽收起刻刀,取了藥和斗篷過來,將蘇沉裹緊了,又捉住手腕,細細地涂好藥膏,坐在他身邊:”玩吧?!?/br> 說著真氣外放,繞著蘇沉將撞過來的蠅蟲轟殺干凈。 蘇沉側頭看一眼人,又低頭調琴。半晌校正了音色,試探著撥了一曲江南小調,彈完又覺得哪里不對,重新又彈了一遍。 待到他第三遍糾結時候,葉鳳陽側過頭,輕聲指點:”這里?!罢f完便撥弦示范。他撥弦的動作十分生疏,卻極其準確。試了一次,再試第二次,已經變得很熟練了。 ”對對,就是這個調子?!疤K沉閉目傾聽,不禁驚奇:”你會彈琴?“ ”許久不碰了?!叭~鳳陽似是輕笑一聲。 這可太許久了,能有十多年吧? ”來一段?“ 看著蘇沉晶亮的雙眸,葉鳳陽也不取琴,環住人,隨手撥弄一首曲子。前半曲慢慢熟悉了,后半曲還加了些技巧,蘇沉直呼好聽。 一曲畢,見蘇沉意猶未盡。 ”還要嗎?“ ”要!“ 于是一曲接一曲,再過三曲,余音未絕,蘇沉已經靠著他肩膀睡著了。 看著蘇沉睡夢中眉目舒展,葉鳳陽只在心中輕聲道一句”葉公好龍“,就溫柔地將人抱回了屋內,也不曾讓人驚醒。 江衍變了很多。下山一個月,他已經不再穿那身藍白道袍,改換了粗布麻衣;手中幡子也不再打了,換成的三枚指尖旋轉的銅錢。 伏虎山的江道長在江湖上徹底揚名了。 鐵口直斷、一日一卦的名聲早已傳遍大江南北,經他指點的人無不趨吉避禍,消災解難;得他斷言得事情必定水到渠成、無往不勝。 只可惜,這位道人的行蹤飄忽不定,難以捉摸。有人握著大把銀錢和畫像找不到人;有人分文未花便得他指點。 此時,身居陋室,吃著一碗白米粥,江衍輕咳著,拋出三枚銅錢。 ”利西南“。他慢慢把銅錢收了起來。 聲名謬傳,一日一卦是他留給自己的,對別人沒有意義。 對別人,只消看一眼,便足以看盡一生。 無趣得很。 江衍看著手腕上纏繞的金光,目光依舊明亮清澈。 從這一點看,他和下山前又沒有什么變化了。 楊堯又找蘇沉打賭。說是打賭,其實是找著由頭讓蘇沉替他干活。 比如這次,蘇沉帶著人在城西鐵匠鋪捉住了兩個jian細,又獲得侯府許諾的空頭支票一張。 ”但凡把我當個大夫······“蘇沉知道自己已經被套牢,只能嘆氣。 但有些事情,真不是大夫能做的。 朱老爺子又安排他掌管軍律。 ”先生,我最多到九月就得回去了?!疤K沉只能再次提醒。 ”呵呵,應該的,應該的?!安粌H老先生不在意,楊堯也毫不在意。 所以他們到底打的什么啞謎? 上任第一天,楊堯拿自己給他立了個威,立時沒人再敢低看他一眼。 蘇沉心里百味雜陳。 一日天氣轉涼,雨絲飄飄灑灑落了下來。葉鳳陽帶著厚衣裳撐著傘在門口接他,不僅將人裹得嚴嚴實實,還給人抱了一個暖爐。 蘇沉捧著一團暖氣,激淋淋打了個寒顫。 雨水噼啪砸在傘上,道路也越加泥濘。蘇沉就問:”要不我們在營里吃一口再回去?“ 他側頭看葉鳳陽,后者卻輕輕搖頭:”不,今天回家去?!?/br> 這也沒什么好爭辯的。二人同在傘下,蘇沉漸漸向人靠了過去。葉鳳陽身上暖融融的,比暖爐還要舒適。 回到住處后,蘇沉衣角已被浸濕。他更衣的功夫,再出來,桌上就擺滿了菜肴。 ”今天什么日子???“蘇沉落座后,葉鳳陽端著粗瓷大碗放在他面前,”主上真的不記得了?“ 雪白的面條在金黃的湯汁里浮沉,蘇沉怔愣片刻,忽然笑了:”我怎么忘了,今日是我生辰?!?/br> 說起來,今日過后就該及冠了。 ”多謝,我自己都記不得了,難為你每年都記著?!?/br> 記個日子罷了,有何可謝的? 葉鳳陽不置可否,立于他身前,掀起武袍,單膝跪下。 蘇沉被唬的差一點跳起來:”你別······你先起來,什么事?“ “勿動?!?/br> 青年雙眸沉靜,從懷中取出一枚紅白相間的腰佩,為蘇沉系在腰上。 仔細看去,竟是一條紅白相間的錦鯉。這玉杯口大小,玉質溫潤,光華內斂,活靈活現,質樸可愛,尤其是背鰭那一抹紅,再沒有更合心意的。 這是他之前雕的那個······ 蘇沉看了又看,只見青年為他系好腰佩,腰背挺直,眉目溫潤地仰頭看向他。 然后青年慢慢道:“豐年余慶,賀我主生辰?!?/br> 這一刻,不知為何,蘇沉喉嚨有些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