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虞美人04
四人沉默無言,他們前日才抵達傍竹山莊,即便在俞州也沒待過幾日,溫別玉實在想不到他是何時犯下了那女子所謂的該受天罰的罪。一番商討后,還是決定先從三名遇害的家丁開始調查。 至于徐南尋,溫別玉讓宋管事帶了些人在附近尋找,傍竹山莊離泗城城內尚且有些距離,徐南尋沒有武功傍身,凡夫之軀若不是被人擄走而是自己離開的話,定能找到什么痕跡。孟懷英也去莊外尋人了,還拜托溫別玉給徐氏送了信,徐南尋在他們離開云州時找上他們,幾人雖懷疑過徐南尋別有目的,但察覺到他目的與武林盟無關,便也不曾細究。而如今人下落不明,還是需知道他來俞州有什么目的為好。 衙門最近也忙得很,舊莊這三宗命案惹得他們頭疼,得知溫別玉身份,衙役便欣喜若狂地將卷宗雙手呈上。 曾經舊莊管理的生意近些年慢慢擱置了,現在舊莊不過就是溫家的普通別院罷,莊內的下人平日活計不多。案宗上述的三名遇害家丁皆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孤身一人,因此三人閑暇時總一起到城里逛,相思樓的鴇母作證,三人出事之前都曾到過相思樓。 第一個被害的家丁叫丁猛,那天下午,三人結伴來相思樓,進了一間小廂房,在廂房內伺候的樂伶清梨說三人喝酒說笑很是快活,只讓她唱了一曲便叫她退下,他們待了半個多時辰后便離開了。 第二名被害的叫黃廣明,他出事的那天,曾一個人到相思樓,來了后便直奔上次他們去的那間廂房,花重金請了花魁明曇伺候。據明曇說,黃廣明神色陰郁,什么也不做,只叫她跳舞,明曇覺得莫名,但也照做了,跳完一曲黃廣明便讓她退下,獨自一人在房內待了一個時辰后離去。 第三名家丁叫劉適,在黃廣明出事以后天天都去相思樓,仍舊是他們往常常待的那間廂房。那天他在相思樓坐了很久,將近兩個時辰,離開前曾找過鴇母,說要帶一位阿瑤姑娘走,相思樓沒有這位姑娘,鴇母以為他喝多了,便沒有多理他,劉適又逗留了一刻鐘后黯然離去,半夜便出事了。 幾人細細瀏覽案卷,裘尚先問:“師兄,你們傍竹山莊可還缺人?” 溫別玉不解,轉頭朝他看去,裘尚指著案宗上三人每次去相思樓點的酒食清單,感慨道:“溫家不愧是江湖富商,連家丁都如此清閑又揮金如土,師兄,山莊可還缺下人?我什么都能干?!?/br> 杜寒楓聞言笑出聲來:“這倒是,請花魁姑娘跳一曲便送了一百兩銀子,對普通百姓而言,叫這一擲千金也不為過?!?/br> 溫別玉搖頭,笑道:“舊莊這邊沒有穩定生意,家丁不過比普通百姓過得好些罷了,這些銀兩想必不是從舊莊得到的?!?/br> 裘尚惋惜:“可惜了,”隨即又笑,“這三人肯定在外接了別的活計,也不知是何差事,待遇這般優渥,著實叫人羨慕?!?/br> 溫別玉沉吟一會兒,搖頭道:“倒未曾聽說舊莊的家丁還會外出另尋差事,宋管事也未曾同我提起過?!?/br> 裘尚嘆氣:“師兄,你當真無趣,”他和杜寒楓倆人仰面笑起來,“你怎么也是他們的主子,得你溫家庇護,食你溫家俸祿,若有三心二意之事,怎敢告訴你呢?” 溫家這些年心思全在武林盟上,無心過問舊莊,更是許久之前就將之排在溫家事務之外,留在舊莊的也不過是無處可去又了無牽掛的人,早已不存在“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溫別玉被倆人打趣,無奈一笑,倒也不去解釋,任人調侃。 裘尚也只是玩笑,笑過便見好就收:“這案宗上也不曾寫到這銀兩是從何而來,衙門都未查到,想來不會是什么正經差事?!?/br> 杜寒楓應道:“現下看來疑點在那位阿瑤姑娘身上?!?/br> 溫別玉此時問道:“相思樓的廂房可是專人專用?” 杜寒楓摩挲著下巴:“應該不是吧?不過廂房似乎可以預留?!?/br> 溫別玉指著案卷上記錄他們去相思樓的日期道:“他們尋常時候不會離莊,去到城內耗時不短,去前告知相思樓空出廂房來于他們而言似乎不太方便;若是同鴇母有約,這日期也看不出什么規律來,鴇母應當不會為他們一直留著廂房?!?/br> 裘尚點頭:“他們次次去都是在同一間廂房,若非蹊蹺,那只能說運氣太好罷?!?/br> 杜寒楓指著卷宗上另一處道:“那看來是有問題了,他們運氣不是太好?!彼钢幷嬛说膫?,傷口光滑整齊,一眼便能看出是刀傷。 杜寒楓說:“據我所知,蠱教上下所用武器皆為特制,造成的傷口與一般刀傷會有區別,”他嘆氣,“蠱教的銀月刀薄而軟,他們的功法也并不要求內力深厚,刀刃不夠鋒利堅硬,又無內力加持,即便他們刀法輕靈,也斷不會造成如此干凈利落的傷口?!?/br> 溫別玉說:“這三道傷口都不算深,可見兇手所用力道不大,三道傷口雖相似但深度都各有不同,”他頓了頓,“我認為兇手武功并不高,若是用銀月刀傷人,應該不會致死?!?/br> 杜寒楓和裘尚深以為然,幾人再琢磨一番,分析不出什么有用信息后,便出了衙門打算去相思樓一探,一衙役攔在他們面前,作揖問道:“溫大……呃,溫公子,我們大人已將案卷移送文書擬好,不知……” 溫別玉歉然一笑,抬手對著衙役也彎腰拱手道:“我本是同友人回家躲懶的,惹了老師不快,印信等皆被老師收了去,不敢私自接收文書,若是諸位大人有需要,不若將文書往上遞送,我給老師去封信請他去提卷宗如何?” 衙役面露難色,隨即又展顏爽朗一笑:“那便勞累溫公子了,”他從袖中摸出一卷紙遞上,“大人囑咐我將這個交給幾位公子,這是大人的親筆和印信,現下衙門事務繁忙,大人實在騰不開身,還請見諒,若有什么不便之處,只管拿著這文書差人去辦就好?!?/br> 溫別玉接過:“替我多謝大人?!?/br> 等衙役走開,三人走出一段距離,杜寒楓這才搖頭嘆氣道:“師兄,我們這是尋了方便還是幫人查案啊,這位算盤打得倒真響亮?!?/br> 溫別玉也頗無奈:“這事和蠱教的關系尚不明了,若不慎重處理,只怕會影響到武林盟,只能先如此打算,等探清蠱教態度和他們內部情形再做決定怎么辦吧?!?/br> 相思樓中,他們被鴇母攔在樓下,鴇母又是哭又是嚎,說是接連三件命案于此有關,不敢再讓人上去,怕擾了貴人福運,等溫別玉拿出手信,鴇母這才帶著他們去到死者三人常去的那間廂房。意料之中,廂房被收拾的干干凈凈,連一根頭發絲都找不到,甚至還燃了佛香。佛香清淡醒神,他們卻燃了許多,以至于濃郁到有些嗆鼻。 裘尚自進屋后便一直打噴嚏,溫別玉將自己帕子遞過去后也被這股味道熏得有些難耐,杜寒楓憋著氣挑眉:“你們相思樓,燃佛香?” 鴇母一臉訕訕,賠笑道:“這是特意去城外觀音寺請回來的香,在這間屋子燒著除穢氣的,又怕繞了其他客人的興致,所以不曾開窗開門通風,氣味便難免……” 裘尚拿帕子捂著臉,甕聲甕氣的說:“那看來你們心也沒多誠?!?/br> 鴇母不敢說話,只站在一旁垂著頭。 溫別玉又看了一眼燃著香的香爐,便朝二人示意離開房間。不知怎么了,溫別玉似是有感,朝樓下望去,眼尖地看見一個一閃而逝的紅色身影,溫別玉回頭又看向那間廂房,鴇母正給門上鎖,他視線移向門旁邊掛著的牌子,取下聞了聞,隱隱約約聞到一股淡淡的荷花香。 鴇母好奇道:“大人,可是這牌子有問題?” 溫別玉搖頭:“沒有?!杯h視一周沒有看見有穿著紅衣的人,溫別玉便邁出了相思樓。杜寒楓和裘尚早在門口候著,見他才出來便問他:“發現什么了?” 溫別玉說:“那間廂房叫‘虞美人’?!?/br> 杜寒楓說:“虞美人草?清梨,明曇,這相思樓確實都以花為名?!?/br> 溫別玉蹙起眉,神色竟顯得有些嚴肅:“不是花,是‘虞’美人,蠱教,虞氏一族?!?/br> 天色已晚,裘尚本想趁夜摸黑偷偷潛進相思樓里再細查一下,被溫別玉攔下來:“今日她們點了許多香,香味一時半會兒散不去,想必也查不出什么來?!?/br> 裘尚點頭稱是,又問:“雖然相思樓肯定有鬼,但師兄你為何確定就是那香就是今日點的?” 溫別玉說:“她們燃的末香?!?/br> 裘尚反應過來,燃香不能斷,若是末香香篆形式過于簡易,燃香時間不長,那必定會時常開門重新打拓燃香,屋里便不會那么煙霧繚繞,那鴇母果然是說了謊。 今夜探查不到什么,三人便回舊莊去了。 溫別玉其實還有一重心思,今日在相思樓見到的紅色身影,他直覺是那位女子,便想碰碰運氣,那位姑娘今日看見他未死,不知是否還會到舊莊來。 臨睡前他叫人將另一間屋子的燈亮起,還著人在那間屋外候著,想做出自己已不在這間偏房休息的假象,不過一夜過去,未曾等到那位姑娘再次來訪。 反而一早等到了風塵仆仆的孟懷英和性命垂危的徐南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