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虞美人02
溫別玉站在徐南尋屋外,對著面前的場景也不免心驚,這何止是窗戶爬滿了蟲子,乍眼看過去,似乎這棟房子每面墻都密密麻麻的爬滿了指甲蓋大小的白色球形的蟲子,讓人視之惡心,渾身發麻,裘尚只看一眼便哀嚎著轉身,他自小耳清目明,想來這幕在他眼里更是瘆人。 門上也爬滿了蟲,孟懷英擰著眉提劍就要破開屋門,杜寒楓趕緊攔?。骸澳?,這些蟲子來路不明,先看看是怎么一回事?!?/br> 溫別玉便去看被蟲子蟄了的阿虎,阿虎被人抬到一邊平躺著,溫別玉并不精通醫術,見阿虎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只能判斷他中了毒,卻不知是什么毒,當下也只能拿出百草丹應急,卻被孟懷英攔下。 “百草丹沒有用,這是蠱毒?!泵蠎延欀嫉?。 聞言,不僅宋管事一驚,院內其余下人也慌了。溫別玉看他們一眼,眼神冷靜溫和,眾人便因他眼神里的安撫意味安靜下來。 裘尚疑惑,出聲詢問道:“但此人不過是被蟄了一下,他手上的傷口小到連血都不曾滲出,蠱蟲如何鉆得進去,況且這些蟲子并不像是有母蠱控制一般?!?/br> 杜寒楓蹲在一旁看那些蟲子,這會兒開口道:“墻上看著蟲子很多,但實際上很多都已經死了?!?/br> 裘尚聞言一愣,想要轉身看個究竟,又被密密麻麻的蟲子刺激得渾身一抖,只得閉著眼睛問道:“怎么回事?” 杜寒楓回他:“倒也沒什么,只是這些蟲子的生命過于短暫罷了?!?/br> 溫別玉心思活絡,當下便了然道:“原來如此,這不是一般蟲蠱,尋常蟲蠱是陰陽蠱,母蠱被拘于養蠱人身邊,子蠱則通過人的傷口進入人體內,受母蠱控制,而這蠱,”溫別玉低頭思索片刻,嘆道,“其實也是陰陽蠱,不過這些蟲子每一只都是母蠱,母蠱蟄人時將子蠱產入人體內罷了?!?/br> 母蠱通過蟄人將蟲卵排進人體內,由于這些蟲子生命短暫,從幼蟲到成蟲再到死亡,也不過片刻,子蠱在人體內很快就能成熟,同時由于此時母蠱死亡,子蠱失去控制,導致中蠱之人昏迷不起。 “尋常蟲蠱只要殺死母蠱,子蠱便不能獨活,如果如你所說,這人是母蠱死亡時才毒發,那這……又如何可解?”裘尚繼續閉著眼睛問道。 一聽這話院內眾人又驚慌不已,宋管事去看自家公子的臉色,仍然如常,仿佛不是難事,他便微微安下心來,但轉頭又見孟懷英等人神色凝重,一時又有些慌張。 杜寒楓還蹲在門前,拿了樹枝去掃墻上的蟲子,露出被白色蟲子掩住的墻面。孟懷英垂著腦袋思索了好一會兒如何解決這些東西,嘩啦啦掉落一地的蟲子打亂了他的思路,抬頭看見杜寒楓的舉動眉頭一跳,拽著人把人拉遠來。 “你這是干嘛?”孟懷英不解。 杜寒楓指著他剛剛掃干凈的那小片墻:“你看,又爬滿了?!?/br> 溫別玉聽見這邊動靜,也走過來:“怎么?” 杜寒楓說:“我懷疑蟲子是屋里爬出來的?!?/br> 孟懷英道:“門也是從里面的鎖上的,屋里……”他轉頭看向宋管家,“只有南尋一個人嗎?” 宋管家遲疑道:“應該是一個人的,今早我一直在院外侯著,不曾見人進去過?!?/br> 孟懷英再問:“也不曾見人出去過?” 宋管家點頭,這次很肯定道:“這屋門沒有開過?!?/br> 裘尚此時問他:“那窗戶呢,你看見窗戶開過嗎?” 宋管家搖頭:“這不能確定,有我看不到的死角?!?/br> 孟懷英皺著眉:“不能拖了,宋管事,勞煩你替我準備些遮擋物件,我要進屋看看?!?/br> 宋管事連忙帶著幾人去找東西,溫別玉又叫了幾人過來,吩咐找幾個膽大點的帶著火把過來。 杜寒楓摸著下巴思考:“你想用火解決?” 溫別玉應了一聲:“若是尋常蟲蠱,我還不敢用火,但這些蟲子數量太多,想來這些蟲子不如尋常蟲蠱那般會有毒氣?!?/br> 雖這么說,但還是以防萬一,叫人拿來了面罩遮擋,好在這些蟲蠱毒氣微弱,且禁不住火燒,火把甫一靠近,蟲子被火舌舔上便立即爆裂,一時間院里“噼啪”的聲音不斷。孟懷英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持劍,對著門縫一刺一挑手腕微微一轉,門便應聲而開。對著屋內情形,孟懷英收回邁出了半步的一只腳。 只因屋內情景實在駭人,地面,墻面,桌面每一個物件上都覆滿那白色蟲子,甚至屋頂梁上都是蟲子,還有蟲子不停從頭頂掉落。溫別玉站在孟懷英身后,看見屋內情景,又沒有見到徐南尋的身影,便干脆利落奪下了身邊人的火把朝屋內丟去。杜寒楓還沒看清屋里情況,本欲詢問,就聽見了屋里一連串的“噼啪”聲,登時閉上了嘴。 溫別玉看著屋內,又叫人往屋里丟了幾個火把,嘆道:“也不知這么燒完,屋內可還能留下什么痕跡?!?/br> 宋管事便又著人抬了水缸過來,顯然是準備好了及時救火。 裘尚問道:“那人呢?”指的是阿虎。 溫別玉從袖中掏出一把泛著冷光的匕首朝阿虎走去:“蠱以人血飼之,現下我對這蟲蠱毫無頭緒,只能嘗試著以鮮血為引,將它渡到我身上?!?/br> 宋管事驚呼道:“公子不可!怎能讓您以身試險,我已派人去城內找尋苗疆人了,一會兒或許就能尋到蠱教中人?!便舫窃谟嶂菽线?,離苗疆不遠,時常會有苗人在城內活動。蠱教雖遠離中原,但在苗疆是圣教,能找到苗人便能找到蠱教門徒。 溫別玉搖頭:“此蠱與蠱教或許沒有什么關系,若他們能解,引到我身上再解也是一樣的。阿虎沒有內力抵御,恐怕撐不了太久?!?/br> 說完他便在自己手臂上用匕首劃出一道口子,又在阿虎手臂上劃出一個十字,在傷口附近撒上藥末,將自己的血滴在十字中心,便開始催動內力在體內循環。很快,阿虎手臂上就出現一個移動的鼓包,裘尚看得蠢蠢欲動,想直接下手將這蠱蟲弄死,卻見這鼓包一邊移動一邊越來越大,不由大吃一驚:“不止一只蟲子!” 溫別玉眉頭輕皺,很快又舒開來,想來也是,這蟲子壽命如此短暫,若非在阿虎體內不停繁殖,又如何會讓阿虎一直昏睡不醒。那一團鼓包移到傷口附近后就消失了,不過一會兒,溫別玉感到傷口一陣癢意,催動內力也遇到阻塞,便知渡蠱已經成功。 溫別玉醒來時日已經西斜,身邊只有裘尚在,見他睜開眼睛,裘尚遞上一碗粥來,感慨:“師兄,你膽子也太大了,嚇了我們一跳?!?/br> 先前傷口包扎好,溫別玉就回了屋閉門開始調息內力,這蠱蟲在他體內的爆發是一陣一陣的,數次以后,溫別玉也摸清楚了,母蠱每一次死亡,子蠱都會失控,他也就隨之毒發,而隨著蠱蟲繁衍得越來越多,每一次毒發都會比上一次更嚴重。溫別玉嘗試了幾次用內力控制母蠱,發現蠱蟲可被控制,便決定控制蟲蠱自傷,卻因此氣血上涌,內息逆轉。裘尚本在門外為他護法,一聽屋內動靜,沖進屋內便看見昏死過去的溫別玉,再一號他的脈,慌得趕緊叫人前來。 溫別玉咳了一聲笑道:“讓你們擔心了,我有分寸?!彼麊?,“孟師兄和杜師弟呢?” 裘尚便將溫別玉回屋后的事情細細說與他聽。 徐南尋住的那間屋子燒的七七八八,撲滅火后他們在屋內找了半天,從銅盆里找到了一塊帕子,許是先前盆里盛著水,這帕子浸得濕,沒被完全燒毀,隱約能看出帕子上繡的花紋是一簇赤火,繡工粗糙,繡線是普通蠶絲,但帕子布料看似是麻布,質感卻同麻布區別很大。莊內無人識得這塊帕子,似乎是徐南尋自己的,可這也不像是徐氏族人會用的布料,孟懷英和杜寒楓便拿著這帕子去附近布莊調查去了。 溫別玉點點頭,裘尚見他仍然面色發白,神色疲憊難掩,便不打擾他休息轉身離開了。裘尚剛走,宋管事和阿虎便過來了。蟲蠱渡走后孟懷英又為阿虎疏通經脈調息內息,于是他不一會兒便醒了,聽聞自家公子救的他,又是惶恐又是感激,見溫別玉醒了便央著宋管家送吃食時帶他過來。 溫別玉把二人安撫一遍,慢條斯理吃完東西,又把自己關了起來,裘尚走前說他去找二位師兄,協助他們一起調查。不知他們查的如何,待到天色漸晚,才有家丁來敲門說三位公子托人來山莊送口信,稱今夜趕不回來了不必等他們。溫別玉去見了來人道了聲謝,給人在莊內安排了間客房,叫人好好休息明日一早送他回去,之后又回了屋吩咐下人不必伺候,便又開始準備解決體內的蠱蟲,先前一通折騰不過叫蟲蠱消停些,沒有完全解決。 不過打坐之前溫別玉滅了燈又將窗戶鎖嚴實了。 本來溫別玉只是做個準備,不曾想竟真能等到昨晚的那位姑娘。房門一動,溫別玉睜開眼,待人影走進屋里來,溫別玉便一道勁風打在門上,那姑娘身影搖搖晃晃的,察覺到動靜似是又被嚇了一跳,轉身就欲離開。 溫別玉站起身來攔在門口,溫和出聲把人叫?。骸肮媚??!?/br> “姑娘……你在叫我?”那人影又要去爬窗戶的動作頓住,轉過身來面對他。 溫別玉點頭:“姑娘今日又造訪在下房間,不知是有何事?” 屋里沒有燈,窗戶也關得嚴實,溫別玉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能隱隱約約捕捉到那人的動作。這人在一片漆黑里行動也自如,不知是夜視能力甚佳,還是對著屋內陳設十分熟悉。她走到桌案前點了燈,屋內亮起來,溫別玉才看清這人樣貌。第一眼只覺得面前這人身材高挑,比一般女子高上不少,身著紅色紗裙,半遮半掩,勾勒出姣好的身段,露出一雙修長白皙的腿,溫別玉不好再看,抬眼只見這位姑娘一頭黑發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住,膚如凝脂,面若桃李,柳眉輕描,一雙杏眼微圓,抹了些胭脂眼尾上挑,眼波流轉間很是嫵媚嬌柔。 她一手持燈,扭著腰緩緩行至溫別玉面前,另一只手攀住溫別玉的肩膀,貼在人懷里嬌嗔道:“死鬼,誰知道你今日還在啊?!?/br> 一股幽香鉆進溫別玉鼻子里,懷里身子又軟又熱,溫別玉抿嘴,往后撤了半步,有些窘迫道:“姑娘,若有事需在下幫忙,盡管吩咐,不必這么……捉弄在下?!?/br> 女子以手掩面癡癡笑了會兒,又往溫別玉懷里靠去,她雖高挑,但也只到溫別玉耳朵,仰頭正好對著溫別玉的耳朵吹氣,又引得溫別玉側過腦袋,往后退靠上房門,她笑著再去攀溫別玉的肩膀,被溫別玉僵硬的躲開后,才撇了撇嘴往后撤開。 溫熱柔軟的軀體撤開,溫別玉緩緩舒了口氣,轉身給門落上鎖,回頭就見那姑娘將燈放下,倒在他的塌上。 溫別玉:“姑娘……?” 那女子一滾,翻身靠著墻,給塌上留出一半位子,扭頭看著他,輕聲笑道:“你把窗戶和門鎖上不讓我走,難道不是叫我同你一起困覺的意思嗎?” 溫別玉只覺得剛剛給門上鎖的手燙得很,他嘆口氣,走到榻前道歉:“姑娘誤會了,我此舉只是怕姑娘像昨日一般離去,我只是對姑娘為何出現在我屋里好奇,想同姑娘聊聊,斷沒有輕薄姑娘的意思?!?/br> 話音剛落,他體內的蟲蠱發作,一股鉆心的痛自丹田往上,疼得突然,溫別玉悶哼一聲身形不穩,險些倒在榻上,將將站穩,溫別玉想移步到桌案前坐下,袖子卻被榻上女子抓住,還沒來得及反應,幽香便在他頸側出現。那姑娘抓著他的手湊過來,埋頭在他頸邊輕嗅,濕熱的氣息撲在他皮膚上,激得他氣息越發紊亂。 溫別玉垂著眼睛,看著面前人烏黑的頭發,鼻尖是淡淡的荷香縈繞,低聲問道:“姑娘,你這是……” 女子臉埋在他肩窩,整個人貼在他身上,就像被他懷抱攏住似的,聲音幽幽的:“你身上有萬蟲蠱的味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