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之前由甜點塔提到了舞會，博爾特里有意和歐文多談談這類大型社交活動：“歐文，你在學校時參加舞會么？”

    “我參加，不過只在開學和校慶時去過?！睔W文點點頭。首都物價高，帝國大學的公子哥兒學生又好攀比鋪張，這就導致窮人很難參與社交活動。歐文根本買不起禮服，即使只是租一身中規中矩的，那價格也讓他為之心疼。所以他入學兩年，參加的舞會也就那么兩次。

    說起來繼承人贈送的這身，還是他擁有的第一套禮服。歐文想著等發了第一個月的工資，就給露西也定做一套禮裙，她遲早用得著的……比方說回學校之后，他和她也可以去跳一次四對舞了。

    博爾特里瞇起眼睛。

    歐文不考慮工作的事情、放松下來的時候看起來呆呆的。他剛吃完一塊兒餅干，嘴邊還沾著點碎末，臉上倒是浮現出了笑容，是在想什么？

    “歐文，今夜你有沒有預訂好的其他安排？”博爾特里交叉雙手，“我想和你隨意地吃頓晚飯，一邊聊聊各種話題。啊，不要緊張，這和上次一樣只是私下的便餐?！?/br>
    青年聽了有點兒詫異，不過想來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這幾天兩人洽談甚歡，除了和露西約會，沒有什么事能比和領主接著增進感情與信任重要。實話實說，他也很喜歡宮廷簡餐的味道：“當然沒有。能再次與您共餐，我十分欣喜?！?/br>
    事情就這樣商定下來，仆人記下領主的吩咐匯報給負責的艾爾莎。歐文繼續享受甜點塔的甜品和飲料，博爾特里則享受他進食吞咽時的悅耳聲響，順便看了看表：“既然你現在吃了點，墊了底，那么晚餐略推遲一會兒，七點再開始。不知道夠不夠寫完通告書？”

    通……通告書。

    歐文感覺今天的自個兒丟三落四，怎么能再度把要做的事情忘掉。他盡量優雅體面地吞下最后一片甜橙，趕緊請旁人撤走甜點塔。

    博爾特里則用眼神阻止了正要出聲提醒的女仆。

    青年重新執起筆來，繼續在展開的紙張上刷刷地遣詞造句，時不時翻開厚厚的參考書目一二，等到他終于松了口氣擱下筆的時候，天色開始暗下來。一旁的博爾特里早就合上了掌中書，安靜地等歐文寫完?！斑€有半個小時到七點，辛苦了?！鳖I主微笑著朝青年伸手。青年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放在他手心，站起身來。

    博爾特里的發梢和體溫若即若離，一方淡香的手帕借機輕拂過歐文的嘴角，他來不及驚訝，就看到帕上淺黃的餅干碎屑和一點果汁：“……”

    “走吧，上次的餐廳在打掃，這回我們換個房間用餐?！辈柼乩锵裢耆恢肋@小小的窘迫場面，抽回手，將手帕折疊放回外衣口袋。歐文這時簡直不知道應該拿什么心情去面對他的領主——有點為答應了共進晚餐而后悔，只有不發一言，默默跟隨在他身邊。

    哎，好像調戲過頭了。

    侍女在前方掌燈，為兩人引路。今晚去的是比上次還小巧素雅些的餐廳，和一般家庭聚餐時的非常接近。象牙白的桌布上擺放著花瓶，帶露薔薇正在盛放。仆人一次奉上所有餐點后退下，小心地關上門。博爾特里親自取來幾根蠟燭點燃，晚餐在燭光的簇擁中平添了幾分浪漫。

    “對不起，繼承人?！睔W文并沒有落座，而是低著頭。

    “嗯？”

    “我要為剛剛的冒失和不合禮節向您道歉?！睔W文想到自己差一點就帶著一臉餅干屑出門就有鉆進地洞里去的沖動。虧他還負責接待外賓，先在自家人面前丟臉了。露西苦口婆心勸他注意細節注意細節，但他總是忘。

    博爾特里當然不會苛責他，因為歐文要是一點錯兒都不出，目前怎么找到機會在他清醒時稍作親昵：“這是你忙于通告書的原因。而且今天下午我們的對話是非正式場合的。我相信有了這個小插曲，你在外交時和舞會上會更加注意?！崩^承人將手中的一支蠟燭遞給青年，“坐吧，這兒也不是正式的晚宴，僅有我們在?！?/br>
    為什么說酒桌易談生意、攀關系，因為燭光晏晏中，幾杯小酒、幾碟熱菜下來，惱人的情緒都會慢慢消退。歐文嘗出杯中馥郁濃香和上次喝到的是同一種，這回便努力克制淺嘗輒止。不過博爾特里想要的效果只需喝上幾口就能達到，就沒有勸酒的意思，而是打開話匣子問問歐文在學校的趣事和首都風情。

    “您沒有去過首都？”這點確實出乎歐文意料，他還以為繼承人肯定會把繁華的帝國王城游覽了個遍才來西港。

    “確實沒有?！辈柼乩锇腴_玩笑地說，“如果我之前就去了首都，肯定會去大學看看我贊助的高材生過得怎么樣了。但很可惜，我在彭納賽的事又多又雜，尤里這小伙子也不是個多么省心的，就連帶他來西港都不情不愿?！?/br>
    繼承人這么在意這個少年……這勾起了歐文難耐的猜測心。如果說自己是繼承人花重金投資的賢才范例，那么叛逆又臭臉的尤里對于他是什么呢。提供酒桶的國際供應商、在彭納賽的幫手和耳目、或者還有其他意義？要不是博爾特里看著比自己大不了幾歲，歐文甚至會猜尤里是他在異國他鄉生的兒子：反正繼承人自己也是前任大公的私生子，帶孩子回來培養成下一任無可厚非……

    “閣下，在工作上我有什么能幫尤里的？”歐文試探地說。

    博爾特里并沒有明言：“你們隸屬于不同的部門，所以不必替他分擔什么?！彼闷鹁票?，不經意地敲了敲手指：“歐文，在繼位大典結束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會回學校繼續學業?！睔W文不假思索，但很快想起了下午在書房里的承諾，于是繼續說下去：“大學還有三年，畢業之后我會立刻奔赴西港為您效犬馬之勞。在此之前，我也會每月與西港信函溝通，盡可能地出自己的一份薄力?！?/br>
    “嗯?！辈柼乩镲嬒乱豢诰?，“我相信你的能力和忠誠?！?/br>
    “溫泉宮？”

    飯后，當歐文聽到領主邀請他去體驗溫泉宮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博爾特里笑著解釋：“西港主島沒有火山，溫泉宮里的是循環加熱的人造泉水?！?/br>
    歐文當然知道。問題不在這里，而是溫泉宮是專供……大公與其妃子使用的，他的身份明顯不合禮數。幸好繼承人尚沒有家眷，不然他要是因出入溫泉宮，回西港不到一個月就傳出與繼承人愛妃的謠言，哪還有臉去見博爾特里和自家未婚妻。

    “是我沒有說清楚?！辈柼乩镏赶虻牟皇菍m廷里，而是城堡外某處：“在我到西港之前，商務署在那里承建了一間新的‘小溫泉宮’，提供給官員、帝國使團以及納稅多的富商等等，算是招商引資過程中的招待服務?，F在新溫泉宮建好正在籌備開業階段，不如我們今晚去提前剪個彩?！?/br>
    原來如此。歐文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里，同時被繼承人說得興致漸起：想來他的領主實在厚道，一天下來蹭了人家的包間和晚餐，末了還能在高級溫泉泡澡。不知溫泉是否能像書上說的那樣，能舒爽地洗凈全身的污濁呢。